令她感到意外的是, 身為神明，維因圖斯在面對這兩名“管理員”時都沒什么底氣。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繼續(xù)拖延下去也可以，那些東西決不能跑出來……”

    “我知道你們有辦法……求求你們，我不能…………我不能看著我們創(chuàng)造的世界就這樣毀滅……”

    那卑微到極點的懇求聲讓人無法想象，祂會是那個下令讓人類吃掉同族的冷酷神祇。

    祂的祈求似乎起了作用，對面的男人輕嘆一口氣，隨手拿起手邊的書本。

    “請不要著急, 讓我看看……”阿諾德的聲音伴隨一陣翻書聲響起，“您是……維因圖斯先生？”

    “是……”

    “那就太遺憾了?！?/br>
    對面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書冊, 語氣依舊溫和：“您已經失去了購買資格, 這點您應該知道……”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是在懇求你們！你們一定有別的辦法！”維因圖斯終于完全放下身為神明的尊嚴，崩潰地大喊出聲，“你們曾經也與他們一樣……我聽說過你們世界的事！難道就忍心看著那么多人都……”

    “忍心啊?！?/br>
    男人側過頭, 不急不緩地打斷對面：“那是你要解決的問題，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呢？”

    溫和的笑容中透出的是截然相反的殘忍。

    對上那雙閃著冷光的金色瞳孔，維因圖斯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黛拉總會拉著祂走下天之國，看看那些祂們親手創(chuàng)造出的造物。

    驕傲的風神總是用不屑地眼掃過那些匍匐在地的人類，看他們如看路邊的野草沒有任何區(qū)別。

    不是厭惡，只是不放在眼里。

    如今視角對調，匍匐在地的人變成了祂，祂才知道阿奎亞說的是對的。

    “維因圖斯，我真討厭你這種樣子?！庇洃浿械乃窭浜且宦暎瑧崙嵥﹂_弗拉瑪試圖阻攔的手，“傲慢的家伙最終都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希望你到時候也承受地住別人對你的傲慢！”

    真是諷刺，祂終于看到阿奎亞預言的一幕了……可惜祂本人已經無法在一旁為之喝彩。

    撐在桌面的手慢慢收緊，維因圖斯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頭。

    祂不再看向阿諾德，視線轉向在場的另一人。

    “您……也這么認為嗎？”祂一臉苦笑道，“您也覺得，我們創(chuàng)造的世界……已經不值得拯救了嗎？”

    對上祂的懇求的雙眼，女人的表情沒有繃住，嚴肅板起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我……”

    “請您認清現實，維因圖斯先生?！?/br>
    站在桌后的阿諾德突然側一步站到妻子面前，擋住兩人的視線。

    金色的瞳孔中暗含威脅，語氣便沒有之前那么客氣了。

    “我們不過是這家小小書店的‘管理員’，沒有您想得那么厲害?！彼麑㈥P鍵詞咬得很重，溫和的語氣里帶上一點譏諷，“之所以會走到這一步，既是你們的選擇也是命運的選擇。您不該干涉太多……或者說，這都是你們咎由自取的結果。”

    眼看著希望在眼前被人生生掐滅，維因圖斯強壓住心頭地怒火，與站在對面地男人對視。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們難道對他們還不夠好嗎？！”祂幾乎是低吼出聲，“我們給予了他們生命，我們給予了他們最優(yōu)渥生活的環(huán)境……”

    “這就是你們錯誤的起點?！?/br>
    阿諾德打斷祂的長篇大論，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笑：“你以為把所有你認為好的東西給予對方就是好事？”

    “你們是不是覺得，身為神明就可以隨意改變自己原本定下規(guī)則？”男人冷笑一聲，“這真是個所有人都會犯的錯。你們就沒發(fā)現，在改變原有規(guī)則的瞬間，所有有關聯的東西也隨之改變了?”

    維因圖斯愣了愣，祂猛地意識到了什么，身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是了……沒錯……我們是不老不死的……”祂揪住自己的額發(fā)，喃喃道，“那種東西……那種東西原本就是不存在的…………我們怎么會去創(chuàng)造能殺死自己的東西！”

    “因為你們創(chuàng)造了你們那些可愛的‘孩子’，你們?yōu)樗麄兏淖兞艘恍┰械囊?guī)則?！?/br>
    阿諾德快速翻過手中的書，將它隨手扔回桌面，一步步逼近維因圖斯：“世界意志在創(chuàng)世的瞬間就產生了。它不會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也不會干涉任何事，只會靜靜凝視著世界上的一舉一動?！?/br>
    處于震驚中的風神一邊搖頭一邊隨著他的動作后退，好像這樣就能逃避掉一切。

    “你們改變了‘規(guī)則’，其后產生的一系列影響都要由世界意志去修補?！?/br>
    “你們改變的‘規(guī)則’太過不合理，為了平衡它，你們的世界意志創(chuàng)造出了‘某種東西’……”阿諾德笑著拍拍手，“所以明白了嗎？是你們的自大葬送了你們自己?！?/br>
    維因圖斯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到長桌旁。

    “是這樣……居然是這樣…………”祂屈膝坐在地板上，單手捂住自己的雙眼，“居然是因為這個……哈哈……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雖然這樣說著，可祂的喉嚨里抑制不住地發(fā)出嗚咽聲。

    沒有了刻意地遮掩，站在阿諾德身后的女人發(fā)現這位神明身上已經浮現出好幾塊大小不一的黑斑……

    她有些不忍地閉上眼，強逼自己轉移注意力……可惜還是失敗了。

    阿諾德原本還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在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后臉色倏地沉下。

    “格拉蒂斯！”他抬起拿著豎琴的手臂，攔住妻子的去路，“不要多管閑事，這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女人輕輕推了下他的手，看向癱倒在地的神明：“我不插手，我只是想再給祂一個機會。”

    見阿諾德依然不肯讓步，她只得握住對方手腕。

    “給祂一個機會。”深紫色的眼睛凝視著他，女人堅定道，“至于能不能抓住，那就是祂的事了。”

    兩人對視數秒，還是作為丈夫的那方先放棄。

    女人再次用力推開時，擋在面前的手臂便順著力道移開了。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既然你已經意識到了，那我也不介意幫你一把?！?/br>
    女人的聲音并不好聽。像是太久沒有說話，開口時還帶著點生硬和沙啞。

    但這對維因圖斯來說簡直不亞于天籟之音。

    祂抬起頭，滿含希冀地看去。

    “一位客人只能拿走一本書，這是「奧利基納姆」的規(guī)則，作為管理員我不能違反它……所以，我將以私人的名義給予你一件東西。”

    格拉蒂斯向上一抓，赤金色的手柄緩緩從握拳的兩端生出。沒過多久，女人手中就憑空出現一把比她還要高的長槍。

    “引導一切至「勝利」——維克多莉亞姆的圣槍?！?/br>
    拇指撫過上面地紋路，她面帶懷念地抬頭看向槍頭：“這是友人贈予我的東西，是可以刺穿一切的、最鋒利的槍……”

    收回那些柔軟的情緒，女人將長|槍轉了半圈，橫握住槍柄，雙手遞到維因圖斯面前：“在我這里它也會是一件華麗的紀念品。不如送給你，也許能發(fā)揮出它真正的作用。”

    維因圖斯接過長|槍，看著那近兩米長的槍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握住柄端的雙手一掰，竟直接將長|槍的尾部掰斷。

    “……你！”

    格拉蒂斯露出驚怒交加的表情，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你在做什么？！！”

    被掰下的部分變成一段鎖鏈，靜靜躺在風神手中。

    “沒用的……對我來說，能‘刺穿一切’的長|槍沒有任何用?！本S因圖斯苦澀地搖搖頭，“那些東西是無形的，這種能殺死有形之物地東西統統沒有效果！”

    “無法殺死……那就再次封??！”祂握著手中的半截槍柄，認真對女人點點頭，“謝謝你，我找到了制作第二重封印的最佳材料?！?/br>
    格拉蒂斯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抑制住自己的脾氣，面色陰沉看向祂。

    “你的傲慢簡直無藥可救，希望你不會有后悔的一天……”女人指向祂來時的方向，聲音低沉，“現在，請立刻離開我的視野范圍?！?/br>
    第254章 呼喚   通天塔9

    刀面反射出的畫面結合幾人的說話聲, 讓坎蒂絲慢慢還原出事情的真相。

    時空裂縫里的時間是錯亂的，她應該是來到了風神第二次來到“書店”的時間點。

    從維因圖斯的話里能得出幾個關鍵信息。

    當祂再次踏進這家書店時，書店的管理員換人了。而且, 因為維因圖斯已經在上一次帶走了封印之書, 所以祂已經失去在書店的購買資格。

    而此時，祂手里握著的長|槍與風之城中那尊雕像一模一樣。可以確定，這把槍便是第二道封印——十二只巨龍的原型。

    那位好心的女士憐憫祂的處境，于是將自己珍藏的東西送給祂。

    可維因圖斯卻把它掰成了十二段，制成鎖住封印之書的十二道鎖鏈……

    坎蒂絲收起匕首，心中也很認同那位女士對祂的評價, 祂確實是為傲慢自大的神明。

    可她也沒有資格指責維因圖斯的選擇, 因為這個方法也確實給他們的世界帶來了上千年的安穩(wěn)。

    惡魔無法被殺死, 就算那把長|槍可以將它的身體打散, 終有一天也會再次聚集起來……但很明顯, 維因圖斯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多久了。

    如果把這把槍帶回去，失去神明制約的人類會用這把槍做出些什么，等惡魔再此出現時會不會有人愿意與它一戰(zhàn)，又能不能戰(zhàn)勝……

    一切都是未知數，祂不敢去賭。

    但更重要的、也是決定一切的要素是，風神維因圖斯并不信任人類。

    所以，即使冒著會得罪這兩位“管理員”的風險, 祂也不能讓人類得到這把完整的長|槍。

    維因圖斯離開了，書店的兩名“管理員”開始交談起來。

    “看吧, 這些家伙就是永遠都得不到教訓?！蓖馊穗x開后, 男人的聲音明顯柔和很多，還帶了點撒嬌的味道，“你把那么重要的東西給祂, 祂可不一定領情呢……”

    女人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硬：“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祂是否領情與我無關。”

    男人被她的話取悅，撫掌大笑道：“你說得太對了！你早該這么想了，我親愛的格拉蒂斯。”

    女人依舊沉默著，在他的笑聲中輕輕嘆口氣。

    “我只是想到了……過去?！彼穆曇衾飵е└袀澳氵€記得我們第一次看到陽光的那天嗎？我希望那樣美麗的畫面成為常態(tài)……我不希望再有人經歷過我們經歷過的那些，就算是在另一個世界也……唔?！?/br>
    坎蒂絲聽到女人小聲驚呼一下，緊接著傳來一聲小小的悶響。

    聽起來是她的丈夫將她抱進懷里了。

    “好了，不要再想那些傷心事了?！卑⒅Z德擁著妻子纖細的脊背，輕輕撫開發(fā)絲，在她額頭上輕啄一下，“你已經不是烏斯謝麗了，我們好不容易脫離了那里……你不需要替無關的人想太多。”

    女人的臉紅了紅，小聲“嗯”了下。

    坎蒂絲現在有點尷尬了，雙手不安地抓緊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