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鼻音不可控制嚶嚀出聲時，沈愉初清晰感覺到了他的某種變化。

    一道驚雷照頭劈下，她猝然清醒, 根本來不及多想, 猛然推開的舉動不帶遲疑。

    “茶都涼了。”沈愉初佯裝沒聽見他幾不可聞的悶哼聲, 端起杯子走到水臺，背對李延山, 借添熱水的動作平復(fù)繚亂的呼吸。

    熱水高高跳進(jìn)杯里, 平靜的紅茶水面激出一輪一輪的漩渦, 一圈圈向外蕩去，最后被杯沿阻截。

    李延山?jīng)]有說話。

    沈愉初臉頰燙得驚人，來自身后的視線也灼熱得驚人。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的呼吸聲比平時粗重太多, 喘氣聲在狹小的空間里無限放大，將她的心跳帶至同一頻率。

    都是成年人了，這意味著什么，她心知肚明。

    理智復(fù)蘇, 沈愉初不由反思自己，竟然放任情形偏航至此。

    有點后悔，但細(xì)究下來，其中更夾雜著一絲隱秘的快樂。

    李延山一直沒開口。

    她想他已經(jīng)足夠紳士，尊重她的拒絕，沒有任何進(jìn)一步侵略的舉動。

    因此沈愉初覺得，作為首先背約退出的一方，此時她似乎應(yīng)該狡辯些什么，以緩和微僵的氣氛。

    沒錯，她是年長者，要主動肩負(fù)調(diào)和的責(zé)任。

    下定決心，沈愉初屏住一口氣轉(zhuǎn)身，仰面面對近在咫尺的、覆蓋厚重隱忍的黑眸，心理建設(shè)一瞬間完全垮塌，不假思索的解釋脫口而出，“Ana隨時可能回來。”

    李延山眼神忽然變得微妙，頭側(cè)偏幾度，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小學(xué)生式點頭，“哦——”

    沈愉初壓下漫天的窘迫，蹙眉睨他一眼。

    不怪她多心，是他這個“哦”字實在拖得太長了些。

    李延山搓了一下劉海，尚未出口的詭辯被“滴滴滴——”三聲跳出的提醒打斷。

    馬良才簡短而強硬的追殺雖遲但到，【盡快改好發(fā)我郵箱?！?/br>
    沈愉初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挪正電腦，重重的鍵盤敲擊聲響起，一口喟嘆呼盡了肺部的氧氣，“有時候真的覺得很乏力，想換個賽道?！?/br>
    “比如？”李延山突然正眼看她，直截的注視如窺察。

    他的反應(yīng)比她想得要更大一些，沈愉初訝然瞥他，順心答道：“去市場部吧，銷售部也行?！?/br>
    李延山沉默了下，冷聲“哦”了聲。

    這個回答似乎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不過瞬息之間，正經(jīng)沉著的端視泰然斂起，單純的少年感重現(xiàn)，他感嘆說：“那邊工作壓力好像很大?！?/br>
    “我在這里壓力就不大了么?！鄙蛴涑跹劬︷ぴ谄聊簧希α寺?，“那邊雖然累，好歹是能拿業(yè)績說事，沒有人 | 權(quán)至少還有獎金?？偤眠^我現(xiàn)在——除了PPT越做越好，其他什么好處也沒有?！?/br>
    “為什么不試試申請內(nèi)部調(diào)動呢？”他還站在寫字桌前，高大身形投下的陰翳和她的身體重合。

    “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雖說不夠好，但好像也沒有那么差。離真的一咬牙申請調(diào)職，感覺……就差那么一口氣了?！鄙蛴涑躅D了頓，自己都沒想清楚的事，三言兩語更說不清，她只能邊思考邊斟酌道：“只差一口氣，能夠促使我踏出那一步的關(guān)鍵的一口氣?！?/br>
    李延山?jīng)]吭聲，端著下巴瞇眼看她，似乎若有所思，低喃道：“契機啊……”

    “嗯，也可以這么說吧?！鄙蛴涑趼柫讼录纭?/br>
    手機群嗖嗖跳出幾條微信提醒，沈愉初順序點開。

    周明說：【Amanda，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去隔壁小鎮(zhèn)泡溫泉打麻將，你來嗎？】

    Ana緊接著彈出一條語音，“別忘了捎上我徒弟?。　?/br>
    沈愉初想回復(fù)，手機界面不防被他蓋住。

    她錯愕抬頭，看見他綻放出一個極盡完美的笑顏，微揚的聲音清澈中帶著幾分勾人。

    “jiejie，我們翹了團(tuán)建吧?！?/br>
    *

    半小時后，起伏的青黃山巒之間，沈愉初立在一處矮山的山頂，無言望著眼前碩大的廣告牌，沉重地判斷，安全但會輸錢的國粹麻將，和極限運動無動力滑翔傘，到底哪一個能更讓她心碎。

    “想玩嗎？”李延山一如既往微笑地看著她。

    沈愉初訥訥張唇，空洞地回望他一眼。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每回帶她玩的都是心跳極限。

    她想不通，為什么全家樂式的游樂園，會有這么多驚悚的游樂項目。

    好在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過山車和半次蹦極的考驗了，不然肯定立刻轉(zhuǎn)身就走。

    ——好吧，雖然很害怕，而且她還有一點點的恐高。

    但也不是完全不動心。

    面前高聳的LED顯示屏上，滑翔傘宣傳視頻滾動播放，那種在藍(lán)天白云下自由翱翔的感覺，確實輕易令人心生向往。

    李延山安靜站在離她兩步的地方，靜靜凝視，并不出聲催促。

    沈愉初在他耐心的等待中掙扎了一個世紀(jì)。

    最后，她踟踟躕躕地指著畫面尋求確認(rèn)，“我們是玩雙人滑翔傘對吧？就像這種，后面有教練負(fù)責(zé)cao縱的?！?/br>
    “對?！崩钛由叫χh首。

    “好……吧。”沈愉初做了像大海那么寬的心理建樹，終于下定決心，踮起腳尖游目，“那我們的教練在……”

    “馬上到了?！崩钛由叫χv目往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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