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做了官，就不能讓治下的百姓饑寒交迫，朝不保夕，他人微言輕，初來乍到，威望不足，只能親力親為，只能盡力給本地百姓謀個(gè)活路。

    徐知安是累狠了，頭沾到枕上，沒幾息就睡著了，玲瓏卻是左思右想的睡不著，后來干脆披衣起身，取了紙筆，開始畫工具圖。

    她能做的，著實(shí)不多，能幫多少就算多少吧。

    ……

    早上，玲瓏使賀嫂子出門買些羊rou來，若有豖rou，大rou也使得，總歸是補(bǔ)身體用，是rou就成。

    半晌，賀嫂子果然買回來五六斤的大rou，卻是野豬rou，獵戶兄弟倆獵了一頭半大野豬，處理出來，統(tǒng)共三十來斤，賀嫂子割了一條后腿rou回來。

    好在這豬不大，臊味不明顯，切了片用辣椒花椒炒了，很是下飯，衙里人多，五六斤的rou，和著酸菜，炒了一大鍋，一頓就吃完了。

    下晌里，又有人家給老吏送來幾只竹鼠并一只狗獾換糧米，竹鼠活著，獾卻死了可這玩意兒，賀嫂子還真沒弄過，一時(shí)不知如何下手。

    老吏倒利索，倒掛著剝了皮，扔水里浸著，浸過兩天才能弄來吃。又說這東西也就皮子好，rou也臊的很，要用冷水浸兩天，煮時(shí)再氽幾次水，再用重料炒了之后才能掩住獾的臊sao氣，吃它，可費(fèi)功夫。

    不過這東西和狗rou一樣，吃了驅(qū)寒養(yǎng)胃，費(fèi)功夫就費(fèi)功夫，做好了味道也不錯(cuò)。

    賀嫂子便不沾手，只管讓老吏做。

    后世的人因懼于鼠疫等病已經(jīng)不吃這些東西了，但這里，沒人說過這些玩意兒身上有病，即使有人說了，為著一家老小的肚子，該吃也得吃。這且是體面的，沒將田鼠青蛙蟲子螞蚱送來呢，平常人家，就算是逮住一只麻雀也舍不得放，大小是口rou呢，用火燒一燒，一口就塞進(jìn)嘴里，連頭帶骨全嚼進(jìn)了肚里。

    老吏放出話來要收些rou食，附近的人就時(shí)常送些野物來。除了山雞鵪鶉外，最難逮的就算竹鼠了，竹鼠肥嫩，算是很珍貴的rou食了，所以山里人家一逮到它，忍下饞意，一路挑著到了州衙口，就想換些夠一家人多吃幾頓的米糧。

    竹鼠好拾掇，老吏剝了皮洗干凈血水后就遞給賀嫂子，賀嫂子紅燒了一小盆，給老吏送去一小碗，又給出門辦事還沒回來的徐大船留了一小碗，剩下的都送去衙里。

    徐知安也不得閑，回家來只歇了半天，天將明，他就去了前衙，在山里擱了許多天，還沒來得及捋清州里的公務(wù)呢。

    去了才知，州衙內(nèi)政可清閑，該知州管理的事、不該知州管理的事，全都落不到知州頭上。

    山民的事，各族各寨就有決定權(quán)，人家雖說是朝廷管制下的百姓，但自許多年前，就己經(jīng)有了自治權(quán)。漢民百姓，蜀中雖閉塞，豪族世家卻多，凡氏族中人，都由氏族族長與族老來管制，他們只守家規(guī)族律，對朝廷的律法一概不理。

    其他百姓，就是屬于階層最底端的民眾了，他們有事也只會找附近德高望重的老人或是里長，根本不敢來州衙。

    看著這些都是小事，實(shí)則，就是幾方都將官府架空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稅賦。

    南浦州屬于蜀王屬地，每季的糧稅鹽稅田稅牲畜稅路稅人頭稅……幾乎全被蜀王收斂一空，然后，每任的官員在萬不得已之下，只能上折子以天災(zāi)的由頭來免收稅賦或減收稅賦。

    官員們倒不是真的高風(fēng)亮節(jié)，南浦雖窮，還是有幾方豪族的，山里又有銀礦和鹽井，若是心存朝廷，還是有法子上繳糧稅的。不過，古來做官的，有幾人是清官呢，縱有法子，也是多往自家口袋里攬的，萬沒有往出去推的。

    別看衙里窮，衙里的官員的日子卻不難過，

    別看老通判與山民談`判時(shí)一副慷慨激昂為國盡忠的大意氣，若細(xì)數(shù)他的家資，只怕比哪個(gè)都厚。

    即使是衙里不入品的典吏，也是一個(gè)個(gè)吃的油光滿面，更別說各巡守道上的官吏和課司目吏了，哪個(gè)都有房產(chǎn)田產(chǎn)，有的干吏家里還養(yǎng)著一兩個(gè)妾室。

    南浦窮，可也不窮，窮的是生存在底層的山民百姓，窮的是衙門的公庫，倉里米糧，賬上的財(cái)物。

    一個(gè)州府衙門的公庫，空空如也，只扔了幾張朽爛的桌幾和一堆快銹成渣的破兵器……

    徐知安無言退出公庫，開門的庫吏不敢說話，只彎下腰做知罪模樣，正問他事時(shí)，他又一問三不知，油滑的很。

    徐知安也不好處置，只能說：“既是不能守好庫房，那就換個(gè)會守庫的人來，你明日歸家去，叫你兄弟接職吧?！?/br>
    南浦這種地方，鐵打的吏，流水的官，許多吏職都被各家族壟斷了，這些人家，當(dāng)吏不是一門生計(jì)，而是一種行當(dāng)，父傳子，子傳孫，不管換過多少任官員，做吏的，始終不換人家。

    那庫吏以為年輕的知州大人不敢罰他，沒想到，卻罰了。但這種罰法，只損了他一人的利益，并沒損了他們家族的利益，所以，家里不能借此由頭聯(lián)合其他家來抵制架空知州大人。

    而家里，兄弟們又早因職任之事與自己不睦，自己若丟了這個(gè)差事，那以后……

    想到此處，庫吏不由的撲通一聲跪下：“大人怒罪，這原不干卑職的事，是衙里本就不寬裕，連年的天災(zāi)人禍，下面的人交不上來糧米，蜀王府又專橫貪婪的很，我等也是沒法子了才不得不挪了庫里的舊物送去蜀王府里抵了財(cái)稅……上官有令，卑職如何敢不聽，這真不是卑職偷挪污藏的啊……”

    徐知安故意長嘆一聲，低頭看他，溫和道：“如此……倒是我冤枉了你，罷了，你也不容易，衙里本就艱難，你一個(gè)小吏，能做得了什么呢……起來吧，我不罰你就是，只你需記得，日后入庫出庫皆要記冊，若冊子記的不明，那么，少了什么，只得由你來補(bǔ)上了。另，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開庫。你是熟手了，我自是愿意用做熟的人，倘若你辜負(fù)了我的信任，那便是生手，也沒法子了，該用之時(shí)還得用。你們家里，必是有比你用心的人，我用他便是了?！?/br>
    庫吏頓時(shí)冷汗涔涔，只得納首聽從。

    如此，徐知安用了三天時(shí)間，將衙里的油吏都敲打了一番，又換了五人，換來的人手，是徐知安親自從他們各自的家族里挑出來的。

    此一番，終于將州衙內(nèi)外摸了個(gè)遍，心里，又有了主張。

    85.  一事不煩二主   憂國憂民好蜀王

    衙吏的事, 三五天可擺弄不清明，索性也不往深里探，用人之道, 說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 除過犯的事的確不能抹平的衙吏被換掉，原來的人還干原來的事，不過這回, 將國法請了出來，以后誰要犯了事，那就怨不得法不容情了。

    至于屬官么, 散州的知州與縣令差不多, 屬官也就一個(gè)管兵力的同知和一個(gè)管糧草課稅的通判, 再往下, 就是兩個(gè)主薄，一個(gè)令丞，以及數(shù)位典吏, 這些人與徐知安共患難了一場, 多多少少被這位新任知州大人嚇了一跳。

    敢和蜀王較量的愣頭青，要是一根筋擰住要辦他們……誰也救不得。

    那就先……俯首聽命吧？

    《國律》《大誥》都在案前擺著呢, 凡過來議事請命的人, 都看見了，這下馬威, 不聲不響, 卻不由讓人提膽肅目，且謹(jǐn)且慎。

    徐知安原也沒想將他們怎么樣，以前事，不與他相干, 以后，只要他們將份內(nèi)之事做好，那么，彼此且相安著配合，畢竟，南浦之事，才開了個(gè)端頭，日后再做種種打算，也少不得他們。

    大致將衙里事捋了一遍，心里有了章程，然后徐知安就帶人去了山上，看修路的狀況，以及，與眾頭人首領(lǐng)說說路修好之后該做什么。

    南浦田地不多，但山里的產(chǎn)出不少，香料和藥材隨處可見，山珍更不少，這些東西運(yùn)至山外，哪一種都不常見，這便是商機(jī)，可惜山里沒路，這些東西都運(yùn)不出去換成米糧布匹和鹽巴。

    理是這樣的理，不過，行商二字不能從他口中所出，得一步一步的引著首領(lǐng)們生出這樣的主意來才好。

    玲瓏也想跟著去，都被徐知安拒了，南浦的氣候也不好，夏時(shí)悶熱，冬時(shí)濕冷多雨雪，山里寒冷的很，若被雨雪淋濕，怕要受寒生病。玲瓏是女子，更加不能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