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的胞兄比三娘子的胞兄更聰明些，學(xué)業(yè)上也比嫡次兄更出眾，顧大伯在一眾人面前考較兒子們的功課時(shí)，因庶三子答的出彩，不免多夸了幾句。

    四娘子聽過后小臉高高揚(yáng)起，顯的很是光榮嬌傲，三娘子看不慣四娘子的得瑟樣兒，在桌子底下悄悄踩了四娘子一腳。

    四娘子也不甘示弱，立刻就踩了回來……

    最后，玲瓏無語的木著一張臉看著自己鞋上的幾個腳印子，緩緩緩緩的退出兩人中間，走到顧祖母身邊坐下。

    顧祖母看著兩個瞪成斗雞眼的孫女，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裝著沒看見，轉(zhuǎn)頭和大兒媳說話去了。

    二娘子走過去一手一個扯開，低聲訓(xùn)道：“長輩面前鬧成這樣像什么話？都給我坐好。”

    三娘子四娘子不甚愿意的各自轉(zhuǎn)過頭不說話。

    鄒氏對此視若無睹，只專心和婆婆說話，沒多久，就摸清了顧父一家人的性格，又引著婆婆說玲瓏的事，她得先探探這孩子性子如何。

    顧祖母哪能不知道大兒媳的意圖，但這會兒，下面還坐著小姐兒幾個，身邊還有一個玲瓏，這話現(xiàn)在不能說，起碼得左右沒人了，婆媳兩個才好商量關(guān)于玲瓏的事情。

    那邊顧祖父也不贊成兒子的以庶壓嫡，這么做以后，內(nèi)宅會不安穩(wěn)的，如果再遇個不曉事的妾室，借著兒子和正室打擂臺，那，即便顧家的子孫們有出息，亂家的根源也就埋下了。

    但顧大伯卻覺得，顧家需出一個能立的住的人，不管這人是嫡是庶，是嫡出當(dāng)然千好萬好，是庶出也沒法子，只能接受，都是為了家族之計(jì)，已顧忌不了那么多了?？偛荒芤?yàn)榈粘鲑Y質(zhì)泛泛，就非得壓著庶子出不了頭，然后讓子孫一代不如一代，再無興起之勢，那樣才是真正的敗家之禍。

    至于妾室，由鄒氏處理，如果她連一個妾室都彈壓不住，那她這主母之位也坐到頭了。

    鄒氏也沒讓他失望過，后宅中沒折過孩子，女兒們也教養(yǎng)的很好，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他不能再替孫輩們殫精竭慮了。

    一個家族的興起之路，必會有人為之犧牲，生為顧家子，如果被兄弟們當(dāng)了墊腳石，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命，不能怨天尤人。

    顧祖父嘆氣，所以他那時(shí)選擇同小兒子住，他與大兒子是真正的道不同。但此時(shí)，他已不能再說什么了，他才學(xué)有限，能力有限，于官場上幫扶不了任何事，那就別扯他們的后腿。

    最后不得不提醒一句：“玲瓏的婚事，你要多費(fèi)心，你侄兒們的資質(zhì)也平常，若有姻親幫扶，日后的路也不至走的太過艱難?！?/br>
    意思就是，對方至少得是個官家，還得是有些實(shí)權(quán)的官家。

    顧大伯知道這只是父親的意愿，二弟信里的意思，給玲瓏找戶規(guī)矩沒那么大且性情寬厚的人家。不過父親的話也要考慮，于是點(diǎn)頭：“這需得看侄女的性子如何……你那三孫女，我和她母親唯愿找一戶殷實(shí)敦厚的人家。”

    顧祖父向那邊看了一眼，三娘子正和四娘子倆個斗氣。

    他只哼了一聲：“稚氣未脫。”

    這確是不滿意的話語了，十二歲的女孩兒還沒學(xué)會貞順柔和，定是大兒媳沒狠下心教養(yǎng)，由著性子長成這樣了。若將她嫁入有規(guī)矩些的人家，必是要吃一番大苦頭的，心思淺成這般，估計(jì)也是擔(dān)不起主婦之責(zé)的，也只能低嫁了。

    顧祖父其實(shí)看不中大兒家的孫女們，七八個女孩兒，只有二孫女能看，剩下的全部規(guī)矩松散的不像話。

    顧伯父有意炫耀自家女兒，便對父親說：“您看您那二孫女如何？”

    如何？不如何。事事求周全，事事求不得周全，這種心性，怕是要早早熬干了心血。

    但這話不能說，他只能說：“看的出來，你媳婦在她身上用了心?！痹俣嘁粋€字都不肯說了，孩子是大兒家的，如何教養(yǎng)也是兒媳的事，相比孫女，他更看中孫兒們的資質(zhì)。

    畢竟，家族若要中興，還得看男兒的本事。

    7.  冀中鎖事   中庸之道

    顧大伯家的女孩子都不難相處，日子更是比徽南好過些，大抵是因?yàn)轭櫞蟛业恼痈?，能看到稍廣闊一些的天空吧。

    冀中干熱，初來之時(shí)，祖孫三人很不適應(yīng)了一陣子，不過解暑涼湯多喝了幾次，也就差不多適應(yīng)了。

    另一部分不適應(yīng)就是吃食上的差異，南方吃米，北方吃面，冀中飲食多燴燉之法，味道也重，吃過飯總要喝許多許多水，才能中和掉飯食中的重口味。

    飲食不順口，顧祖父就越發(fā)想念玲瓏路途中炒的蘑菇醬，多次提及，還寫信給小兒子訴說這些日常小苦惱。

    顧伯父得知后，且是哭笑不得，但冀中雨少，城里又不生蘑菇，只能喚人往遠(yuǎn)遠(yuǎn)的山里去，看那里的河畔濕地有沒有長著蘑菇。

    那人帶了一筐蘑菇回來，都是濕地常生的平傘菇，別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毒，就沒敢采回來，只帶一種確認(rèn)沒毒的回來。

    廚下也不知道玲瓏的蘑菇醬是怎么個炒法，托了黃絹來問，玲瓏說了一遍，廚下炒出來后卻像是蘑菇鹵子。

    顧祖父也不挑，拌了面吃了兩碗，還說這個醬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此后再不說蘑菇醬的事了。大約是不想再因他一兩句無心話而惹的大兒興師動眾吧。

    其實(shí)顧祖母比他更不習(xí)慣這里的生活，府里人都稱她為老太太，伺候的也妥貼，就是不讓她動針線，家里又沒人陪她說話，一天天的，總感覺渾身不得勁兒。

    在徽南時(shí)，顧父的妾室老實(shí)淳良，老太太喜歡照顧她們幾分，一家子女眷們常坐在一起做針線說話。但在冀中，鄒氏不許家里的妾室去找擾老太太，一府的女人都是伶俐人，走不通鄒氏的路子就想走老太太的路子，鄒氏干脆把這條路也掐死。

    府上四娘子的親娘季氏就不是省心人，她生的兒子有出息，顧大伯便待她多寬容三分，有了這三分寬容，季氏做起事來便比別的妾室沒規(guī)矩的多，膽子也大，連帶著四娘子的派頭比三娘子還大。

    鄒氏養(yǎng)兒女，只撿自己生的盡心，別人肚子里爬出來的，頂多讓她們衣食無憂，論教養(yǎng)，那談不上用心，不過偶爾說教幾句，庶女們記住記不住，那就是女孩子們有沒有那份慧心了。

    大娘子未出閣前，底下一溜meimei們都是由大娘子教導(dǎo)的，大娘子出閣后，二娘子又擔(dān)起了長姐的責(zé)任，繼續(xù)教導(dǎo)meimei們，只是三娘子四娘子不太服她這jiejie的管教，她真正能教的也只剩五六七八四個年齡更小些的meimei了。

    二娘子是個細(xì)致人，教養(yǎng)meimei們也往細(xì)致上教，但人的性子分幾等，有些人她偏就學(xué)不來細(xì)致周到，比如性子有些莽的六娘子。

    一家子姐妹，也就五娘子的性子偏柔和，行事有三分二娘子的影子，可惜年歲小，也只學(xué)了個皮毛。

    玲瓏猜，老太太有多滿意玲瓏姐妹三個，就有多著急這七個孫女。來了這兒，她又不能拘著幾個孫子撿豆子磨性，再說，她上了年歲，也分不出精力來教養(yǎng)這幾個孫女了，索性一句話都不說，只樂呵呵和一眾孫女打趣說話。

    孩子都是好孩子，花一般的鮮嫩模樣，就是短缺處太明顯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了，性子都定了，再改可不容易，日后出了閣，留給婆家人教吧。人教人總教不會，那就只能讓事來教人了。

    然后老太太就覺著鄒氏心冷，她但凡對女孩兒們上點(diǎn)兒心，這些孩子就不會養(yǎng)成這樣。老天爺，十幾歲的孩子了，橫針不動豎線不拿的，以后要去了別人家里，可怎么活？針線活兒不會，廚上的手藝也全不精通，一天天的只顧著斗嘴打鬧，抹脂涂粉染指甲……老太太愁的睡不安穩(wěn)。

    老太爺?shù)拱卜€(wěn)，他只管看顧幾個孫子的功課，對于孫女們的性子如何，多少有些不在意。

    老太太說的多了，老太爺不忍老妻太過擔(dān)心，便說：“要是實(shí)在擔(dān)心，你就把她們拘過來做針線，能磨一點(diǎn)算一點(diǎn)，只怕，她們不愿意過來?！?/br>
    大兒家的孫女嬌矜之氣甚重，恐怕要讓老妻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