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從頭頂傳來的蟬鳴聲依然在繼續(xù)，樹葉將悶熱夏日的光影切成無數個碎片。

    傅商昭低頭看她，一直維系嚴肅的表情這時才轉為微笑，柔聲問她：“學到點什么了嗎？”

    “……”

    念湖牙又把他的話重復了一遍，依舊掙扎著不愿意相信：“都是騙我的嗎？”

    傅商昭應得非?？?，不給她一點希望：“嗯?！?/br>
    臉上那種和幼兒園老師如出一轍的微笑表情也不讓人覺得違和，哪怕他只有六歲。

    最近這顆樹上的蟬鳴突然停下，只有余音在空氣中一波波傳開。念湖牙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落到地面，風一吹，就被曬得滿是陽光氣息的花瓣與落葉淹沒。

    看她表情rou眼可見變得失落，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傅商昭抿唇，還有些rourou的臉上，少見地顯得有些無措。

    剛才他似乎沒留給她太多的緩沖空間。

    他垂眸，跟著念湖牙沒收回去的手一起，撥開另一邊的翠綠葉片。

    “這個故事不一定是假的?！?/br>
    “是我沒辦法種太陽，所以，我只能如實告訴你，這片土壤確實沒有太陽?！?/br>
    “但不證明，這件事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或許某個角落，真的種著春日的太陽，在等待抽枝發(fā)芽。也或許日后的某天，你能親手種下太陽?！备瞪陶堰f過去一包嶄新的餐巾紙。

    “在等待種太陽的途中，你可以先和我學習，如何偽裝自己的情緒。”

    念湖牙抽抽鼻子，擦去眼角不知何時涌出來的淚水：“好?！?/br>
    “然后嘗試著來騙我?！?/br>
    “或者，識破我的謊言。”

    傅商昭從會說話開始，一直到小學，騙過的人沒有幾百也有幾十。

    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一般，輕易就能讓其他人相信自己想要表現給他看的狀態(tài)。

    “不過，我可能上一秒還在說真話，下一秒就在欺騙你，就像剛才那樣?！?/br>
    “……好難?！蹦詈朗栈厥?，在最近的長椅坐下，靠著椅背，蓬蓬裙上的軟紗蹭到手臂，又癢又熱。

    “只要你能做到其中一點，你就可以騙過大部分的人了。”年僅六歲的糊弄學大師悉心傳授經驗。

    念湖牙認真點頭，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記下重點。

    又一次聽傅商昭說出“剛才是騙你的”這句話時，念湖牙都快要習以為常。

    她只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短短幾秒，就想出這么一個條理清晰還有細節(jié)的故事的？

    其他玩得全身臟兮兮的男孩偶爾從小亭子前的道路跑過，傅商昭按住翻開的這一頁，掀起眼皮看他們一眼，又見怪不怪收回視線。

    “假如……我看很多書的話，也會像你這樣聰明嗎？”

    畢竟從認識他開始，每次見面，他手中捧著的書籍封皮和書名都不一樣，他的輸入肯定非常充足。

    “你現在也很聰明?！备瞪陶押敛涣邌葑约旱墓膭?，盡管沒有當老師的過往經驗，語氣卻拿捏得很準，念湖牙閉上眼，都要以為是自己班級的老師在說話。

    “不過多看，會變得更聰明的?！?/br>
    “我一定好好學習！”

    念湖牙埋頭苦讀，覺得自己有所進步的那天，回憶著他之前的表情和語氣，嘗試說了個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謊言。

    “小騙子?！备瞪陶巡粸樗鶆樱踔凉雌鹱旖切π?，抬手捏她吃外婆做的菜養(yǎng)出嬰兒肥的臉，“看樣子，你離出師還有一段距離。”

    念湖牙毫不氣餒，屢敗屢戰(zhàn)。

    每次都被他一眼看透。

    “因為你說謊的時候，有一個難以忽視的小動作，你眨眼的頻率會變快，目光閃躲，不敢看人?！?/br>
    “你可以對著鏡子練習，嘗試著去控制?！?/br>
    ……

    念湖牙特地等了片刻才挪開手。

    潔白的脫脂棉球再一次染上紅色。

    念湖牙呼吸都放輕，全神貫注替他上藥。順便將傅商昭以前的話還給他：“你說謊的時候，其實也有小動作?！?/br>
    傅商昭挑起眉：“我自己都沒注意到。”

    他虛心求教：“是什么？”

    “你會整理衣領。”而且還要把原本就整潔的領口再從上到下捋一遍。

    一般人對他不夠了解的話，通常很難發(fā)現，畢竟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動作。

    “你觀察得好仔細。”剛才交談的內容中，大概有哪一點觸動了他，傅商昭眼角眉梢都在宣告喜悅。

    他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一頁貼紙，一張張撕下來，貼在念湖牙距離他最近的衣袖。

    “……不要亂動啦。”念湖牙奶黃色衣袖被貼上一圈貼紙，不得已按住他的頭，柔軟發(fā)絲撓過她掌心，“你的傷口還沒有愈合，不是很疼嗎？”

    傅商昭聞言抬眼看她，一眨眼，笑意就漾開一圈。

    她的衣領也多了張貼紙。

    “我這是在抗議?！彼质諗啃σ?，壓下唇角，“你剛才好用力?！?/br>
    有一瞬間，她覺得坐在面前的，還是幼兒園的小朋友。

    第53章 53

    傅商昭整理衣領的手抬到半空, 想起她不久之前說的話，頓了頓，沒選擇刻意放下, 轉而拍去身上rou眼不可見的灰塵。

    這種下意識的動作, 不被直接指出來, 確實很難注意到。他之前是真的沒發(fā)現。

    也從側面說明了, 念湖牙對他的關注程度不算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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