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亦安沖她甩了甩兩張票，然后微微俯身順著她的手腕向下牽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手心貼著手心。

    “走吧?！奔疽喟舱f，“帶你去玩?！?/br>
    “等會兒?！彼纬趵∷贿叿较蛱Я讼孪掳?，“先去那邊?！?/br>
    “嗯？”

    季亦安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家主題店，門口有一個小攤，有一對情侶正在那，店主拿著支畫筆在他們手臂上畫了什么。

    季亦安笑了聲：“你想畫什么？”

    “你也畫。”宋初看了他一眼。

    從前季亦安以自己的偏見總覺得這玩意兒娘們唧唧的，也從來沒想過要畫到自己身上，現(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

    他垂眸，看著宋初，剛想妥協(xié)同意，又聽宋初說，“畫臉上吧?！?/br>
    “……”季亦安無奈，“你看誰是畫臉上的?！?/br>
    “我不管?！彼纬跽f完，自己就笑了，“我給你畫，有我這么個全能女朋友在，不用讓別人動手?！?/br>
    宋初畫畫有多好季亦安是知道的，但沒親眼見過她畫畫的過程，于是只好妥協(xié)同意了。

    宋初跟那店主談妥了價格，便從她那拿了顏料與畫筆，動作嫻熟地調(diào)好了顏色，粉白一片。

    “欸，怎么還是這種顏色。”季亦安皺眉，非?？咕?。

    “季隊長，你歧視粉色可就不對了?！?/br>
    宋初捏著他的下巴，動作大膽輕佻，眼睛里全是笑，像個肆無忌憚的登徒子，左右看了看，最終確定了在右側(cè)臉頰上完成她的“大作”。

    季亦安被迫側(cè)過臉，宋初一手托著顏料盤，彎著腰在他臉上畫著，毛筆柔軟的筆尖絲絲繞繞地刮過臉頰。

    宋初畫的認(rèn)真，眉頭微微皺著，眼角眉梢也因為認(rèn)真淡化了平常的輕浮與撩撥。

    季亦安余光瞥了她一眼，忽然覺得自己仿佛隔著時空，看到了學(xué)生時代的宋初。

    認(rèn)真、冷漠、有那么一點顯而易見的不近人情。

    似乎……也挺可愛的。

    “笑什么。”宋初邊畫邊問。

    “笑你?！?/br>
    “我有什么好笑的?！?/br>
    “笑你可愛?！?/br>
    宋初愣了下，然后就毫不留情面地嗤笑一聲：“知道形容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可愛是多混蛋的事兒嗎，對漂亮、聰明一類都夸不出來，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個’可愛‘。”

    “你漂亮和聰明我第一回 見你就知道了，可愛是剛發(fā)覺出來的?！?/br>
    季亦安撈起她那杯牛奶喝了口，剛仰起頭就被宋初打了一下腦袋：“別亂動，畫歪了都?！?/br>
    季亦安“嘖”了一聲：“知足吧，我能發(fā)現(xiàn)可愛都算我眼光獨特了?！?/br>
    宋初笑了笑，終于畫完。

    “好了?！?/br>
    季亦安對著面前的鏡子看了眼，臉上是只粉色的小怪獸，畫的很可愛，還畫著一顆小紅心。

    店主笑道：“小姑娘畫的很好看啊，學(xué)畫畫的？”

    “算是吧。”宋初說。

    “比我畫的都好?！?/br>
    “您過獎?！彼纬蹩吞?。

    季亦安下意識想伸手去碰臉上那塊顏料，手腕剛抬起來就被宋初捏住了：“還沒干呢，你別碰?！?/br>
    季亦安放下手，偏頭問：“你打算給自己畫個什么？”

    宋初歪頭想了一陣：“揍你的奧特曼？”

    季亦安直接笑出聲：“小姑娘真是不知道疼男朋友啊。”

    宋初笑眼掃了他一眼，不理他，直接動手調(diào)起顏料，藍(lán)灰色，她靠近鏡子，微微偏過臉，抬手就開始往臉上畫，連想都不帶想。

    她皮膚很白，唇紅齒白，長發(fā)柔順地散落在肩膀，露出一側(cè)弧度優(yōu)美、殺人不眨眼的纖細(xì)脖頸。

    對應(yīng)季亦安臉上的那處小紅心，宋初在自己眼角還用黃色顏料畫了一道小閃電，笑起來秋波蕩漾，仿佛真能射出十萬伏特。

    “吶，拍張照?！彼纬跄檬滞樕仙攘松蕊L(fēng)，想讓顏料快點凝固。

    “拿我的拍吧?！彼纬踔浦沽思疽喟材檬謾C的動作，“我要發(fā)朋友圈。”

    季亦安不知道該說宋初幼稚還是坦蕩，她非常坦然地地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開心和激動，盡管這和她以往的人設(shè)反差實在太大。

    以前的她，季亦安一想起來就頭疼，難搞，隨時需要提防她惹事，喜怒無常。

    還是在變化的吧，他想。

    他沒有想過要真正改變宋初什么，只是想讓她改一改這種生活態(tài)度，他幾次目睹宋初因為情緒波動犯病的場景，知道她在這上面的問題很大，不想去逼她，只能慢慢來。

    宋初說到做到。

    她說她會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她就真正努力去做到。

    從前宋初跟他說過，她活著唯一的念想就是找到顧慈念，然后殺了他，現(xiàn)在找到了，宋初并沒有這么做。

    她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和過激反應(yīng)，盡管是通過弄傷自己這樣的方式。

    宋初沒說把自己手心割得鮮血淋漓是因為什么，可季亦安知道，所以更加心疼。

    “笑一個啊?！彼纬跖e著手機，催他。

    季亦安回神。

    宋初兩根微涼的手指已經(jīng)落在他唇角，呈一個“v”型，將他的嘴角往上推，扯出一個過分燦爛到滑稽的笑容。

    宋初看著屏幕上的季亦安，忍不住笑。

    指尖一動，畫滿就這么定格了。

    正巧一陣風(fēng)吹過來，拂亂了宋初的頭發(fā)，也把她骨子里透著的冷淡徹底打消得無影無蹤，季亦安一臉無奈地任由人戳著自己的嘴角，表情不算自然，眼神里的寵溺和包容卻是毫無掩飾。

    陽光自上而下破開晨起的霧靄，將空氣中跳躍翻滾的灰塵也照得一覽無余。

    仿佛所有說不出口的隱情與秘密都被大剌剌地曬在了太陽底下，重見光明。

    宋初膽子大，看她玩游戲項目就知道，完全就沒有怕的，一項接著一項，不是過山車就是跳樓機。

    在冬日里玩出了一層薄汗。

    “把安全帶扣好了?！奔疽喟泊咚?/br>
    宋初坐在跳樓機上，工作人員也很快過來檢查，而后拉下兩側(cè)防護欄。

    季亦安拉住她的手。

    宋初揚眉，偏頭看他：“怕？”

    季亦安嗤笑一聲：“要點臉吧?！?/br>
    跳樓機沒有預(yù)兆地驟然上升，逼出周圍一圈女孩兒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的，熱鬧極了，宋初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隨著上升愈漸下沉，失重一般掉落。

    季亦安舉起兩人緊緊握住的手，舉國頭頂。

    風(fēng)很大，吹在臉上都是疼的，笑聲卻是暖烘烘的。

    宋初把頭發(fā)扎了起來，只幾搓額角的碎發(fā)遺漏，她笑得眼角飛揚，翹起的眼尾幾分清白純粹的開懷。

    有男孩女孩在急速墜落時喊著對方的名字，聲音破碎卻又真情實感。

    他們緊握的手，手腕貼著手腕，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那處皮膚底下不甚明顯的脈搏跳動，逐漸加速，蠢蠢欲動地就要破骨而出。

    宋初在又一次向上時將另一只落單的左手也舉到了空中。

    “季亦安?。　彼傲艘宦?。

    季亦安的心尖因為這句話重重跳了一記。

    他偏過頭去，小姑娘正笑盈盈地扭頭看著他，因為冷風(fēng)眼睛還有些睜不開，瞇成彎彎一條縫，臉頰上的奧特曼卡通圖案絲毫不違和。

    季亦安喉結(jié)上下滾動，把自己那些無處安放的躁動情緒壓在了心底，然后輕輕捏了捏她的指關(guān)節(jié)。

    “我真的好喜歡你?！?/br>
    宋初的糖衣炮彈層出不窮，緊接著就是這一句，聲音不響，消散在呼嘯風(fēng)聲中，正好能讓季亦安聽到。

    他一時輕敵，直接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他鬼使神差地連眼眶都有些發(fā)燙。

    宋初被這命運一路拉扯著，能夠長成現(xiàn)如今這樣已經(jīng)是比常人堅韌百倍了。

    她是群體中的異類，可也正因為是異類，才讓她沒混跡于金三角的污流中隨波逐流了。

    她是在那蒼茫夜色中的孤狼，她不留戀人群，不貪戀熱鬧，受了傷就獨自舔舐傷口，卻永遠(yuǎn)不會向誰真正低頭。

    跳樓機在上上下下一番顛簸后，終于停了下來。

    宋初剛剛解開安全扣，就被季亦安捏著肩膀重新按回了座位，下一秒就唇舌相貼了。

    宋初不自覺往后縮了縮脖子，然后抬手抱住了季亦安的脖子，微涼的手指在他后頸交錯，纏纏繞繞的。

    “唔……干嘛呢這么急?！?/br>
    宋初在這個吻里感受到了季亦安那一種類似于急迫想要安撫的情緒。

    可她捫心自問，又實在沒發(fā)覺自己哪里需要安撫。

    季亦安往后撤了點，鼻尖近得幾乎要碰在一起，聲音輕的像是在哄。

    “我也真的很喜歡你?！彼f，“特別特別喜歡?！?/br>
    宋初笑了，彎起的眉梢眼尾都染上雀躍：“嗯，我知道啊?！?/br>
    她揉了揉季亦安后頸的發(fā)茬，有些刺得扎手，動作輕柔，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安撫誰。

    ***

    “先去那坐會兒吧，休息會兒再玩?！奔疽喟怖∵€想興沖沖去玩下一項的宋初，“當(dāng)心一會兒犯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