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绔攬細(xì)腰 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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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是臘月二十三, 也是榮府合家團聚的日子。 這是新年將到未到的時候,也是最有年味兒的時候。有性子急的人家, 已經(jīng)貼好了對聯(lián), 掛好了燈籠。大街上亦全是人, 叫賣聲不絕于耳, 各色玩意琳瑯滿目。 從周府到新榮府, 榮瀾語足足瞧了一道。新荔坐在她跟前,卻老神在在的樣子, 似乎對外頭根本不感興趣。 榮瀾語就笑著推她:“今天怎么老氣橫秋的呀?!?/br> 新荔搖頭道:“才不是呢。外頭布置得再好看,也沒有咱們府里好看呀。夫人把那些紅綢團成果子串掛在枝頭, 風(fēng)一吹,喜慶又熱鬧, 多好看呀。連燈籠都是您都親手折成了錦鯉狀, 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大魚迎風(fēng)而起,不知多漂亮。還有夫人做的三色水餃, 顏色喜慶又好吃, 不比方才那小攤賣得粘成一坨的面皮子強上百倍?” 此時, 榮瀾語已經(jīng)不是從八品的知事夫人,而是正五品的參議夫人。雖說前途未卜,可至少在旁人眼里,身份地位都比從前光鮮不少。 精致艷麗的小臉被翠紋織錦的紅羽緞斗篷襯得像水蜜桃一般, 一頭烏絲被盤成隨云髻,靈動如仙,油然生美。 因被新荔哄得高興,雙臉更加泛起紅暈,瞧著便愈發(fā)迷人。 偏在這會,外頭的宋虎猛地勒住韁繩,吁了一聲。 新荔被震得渾身一抖,趕緊扶住榮瀾語,問外頭道:“怎么回事?” 宋虎甕聲甕氣地答:“對面好像是一位大人的馬車,不知為何攔住了咱們的路。” 榮瀾語嗯了一聲,不以為意道:“咱們往邊上挪一挪,給人家讓出道來便是。” “不必了?!蓖忸^傳來熟悉的聲音。 榮瀾語蹙蹙眉。余衍林? 新荔也聽了出來,撇嘴道:“咱們大人白擰他的手指了?還敢過來黏糊?!?/br> 但新荔的話沒等說完,便已經(jīng)被榮瀾語迅速攔住。新荔一臉詫異地看向自家主子,便聽她輕啟朱唇道:“翰林院的人如今咱們得罪不得?!?/br> 新荔想問為什么,但這會榮瀾語已經(jīng)掀開馬車的簾子出去,大大方方道:“余大人近來可好?” 余衍林只瞧了榮瀾語一眼,便跟被那三月春雷擊中了一般,渾身一震。 他從前見識少,從不覺得表妹好看。如今經(jīng)了事,長大些才知道,原來世間女子,竟沒一個能比得上表妹這個妙人兒。 只瞧那馬車簾子上繡得開到奢靡的牡丹,便能想出這女子是怎樣的蕙質(zhì)蘭心。 他緊緊咬著牙根,恨不得把一腔心意都揉進這一聲呼喚里:“表妹……” 榮瀾語蹙蹙眉,卻還是好脾氣道:“咱們兩個人的馬車在這攔著,大街上的人都走動不開了。大人若是有話,大可與寒執(zhí)說。寒執(zhí)回來,自會轉(zhuǎn)告于我。” “表妹?!庇嘌芰忠娝撸s緊又喚了一聲道:“你就這么在乎周寒執(zhí)?你當(dāng)初不是還來找過我。那時你似乎并不想嫁……” “沒有的事,大人記錯了?!睒s瀾語見他三句話便不正經(jīng),頗有些不耐道。 可余衍林竟一把按在了馬車上,雙眼盯住榮瀾語,低低道:“表妹,寒執(zhí)如今的遭遇你我都明白。那些文書奏折,大半都在我們這,若是我們不放或是少放,他根本奈何不得。說白了,他的命如今全掌握在我們翰林院的手里。” 榮瀾語聞言也生了氣,咬著銀牙,鹿眸沁水道:“那是陛下要的東西,你們敢不放?” “自然有不放的法子,而且還不會讓圣上遷怒我們。”余衍林神情倨傲地一笑,隨即用更低的聲音道:“不過如今,我在曹大人面前還算說得上話。表妹,我若是你,就有兩條路好選。一條是干脆讓他自生自滅,到時候你與他和離,我自然娶你為妾。另一條便是咱們幾日后在尚文閣后頭的茶肆見面。只要你肯來,我便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保他平安度過此關(guān)?!?/br> 榮瀾語此刻已經(jīng)氣得面色通紅,瞪著一雙水靈靈的鹿眸,恨不得扯著韁繩讓駿馬奮蹄,將眼前人踹得人仰馬翻。 可沒等她說話,對面的馬車?yán)锉銈鱽硪晃簧倥畫珊┑穆曇簟?/br> 二人皆抬頭去看,只見一位姑娘正掀開簾帳,露出相貌平平的一張臉道:“公子在與誰說話?我還急著要去挑首飾?!?/br> 說著話,她抬眸也瞧見了對面的榮瀾語。 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原本熱情洋溢的臉便冷了下來,呵呵兩聲道:“原來是位姑娘?!?/br> “是表妹,我與你說過的?!庇嘌芰诸櫜坏脴s瀾語,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少女跟前黏糊了幾句,少女的臉色才好了許多。 余衍林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又遞給榮瀾語一個“方才的話你好好想想”的眼神,才又扭頭哄道:“芳碧,咱們走吧?!?/br> 曹芳碧嗯了一聲,又盯了榮瀾語一會,才扯著嘴唇道:“果然是表兄妹,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上В磺凭投紱]托生在什么有錢人家,命不好?!?/br> 說完,她青蔥般的手指猛地收回去,簾帳隨之啪得一聲放下。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余衍林此刻竟偃旗息鼓,連句辯駁的話都沒說,徑直便上了馬車。 如此一幕幕折騰下來,新荔早看呆了。半晌她才晃過神,看著坐在馬車?yán)锇l(fā)呆的榮瀾語道:“夫人,您在想什么?不會真的想去尚文閣茶肆吧?” 榮瀾語搖搖頭。 新荔正要長舒一口氣,卻又聽見主子說道:“可我也真的很想知道,余衍林所說的保咱們大人平安度過此關(guān)的法子是什么。” 新荔頓了頓,許久沒吭聲。 榮瀾語反過來推她,她才抬眸正色道:“主子,您還記不記得,您剛進周府的時候,您的愿望是什么?” 榮瀾語的眼神有一瞬間迷茫,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答道:“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照顧好寧哥兒,等父母親回來?!?/br> “可現(xiàn)在呢?”新荔問。“您瞧瞧現(xiàn)在呢?您把手里的銀子都賠進去了,那是整整三百兩啊。您整日整日的cao心,不是擔(dān)心大人吃醉酒,就是擔(dān)心大人仕途不順,您這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嗎?您從前那樣不好嗎?做什么管一個跟咱們沒有半點干系的人?!?/br> 新荔一字一句地問,臉色真誠而不解。 馬車壓在路上,不時顛簸一下。新荔圓潤潤的臉時而近,時而遠(yuǎn),但一雙眼眸卻始終鎖住榮瀾語的臉。 榮瀾語略略有些詫異,反問道:“眼下這些事,cao心也好,銀子也好,都是在好好過日子呀?!?/br> 新荔沒明白,但榮瀾語知道,她的日子里,其實早就有了周寒執(zhí)。雖說仍談不上喜歡這個人,但至少,不像從前那般陌生了。 這邊暫且撂下余衍林的事,時辰已經(jīng)不早,宋虎趕緊驅(qū)車往新榮府去。 榮海氏年近古稀,臉上已掛不住幾兩rou??烧讨鴥号㈨?,她的日子過得比誰都通泰。此刻,她穿著一襲烏金色的對襟滾風(fēng)毛邊長袍坐在榻上,正逗弄不知誰家的小姑娘。衣袍前襟拼合的如意壽字團花瞧著又喜慶又有福氣,正好應(yīng)了新年的景。 榮瀾語笑著迎上去,問祖母安,又夸祖母氣色好。 但榮海氏似乎并不買賬,當(dāng)著一屋子的兒女面對著榮瀾語淡淡道:“來了就好,快坐下吧,外頭風(fēng)冷?!?/br> 這樣冷淡的樣子跟熱鬧鬧的新年氣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覺得二人根本不像是親祖孫。但榮瀾語心里早有準(zhǔn)備。從父親出事的那天開始,這位老祖宗似乎就把母親當(dāng)成了罪魁禍?zhǔn)?,怪她沒攔住爹爹吃酒。這樣的欲加之罪讓榮瀾語覺得好笑,可她也明白,母親不是原配,娘家又無能,沒對爹爹的仕途有所助益,所以人家不喜歡也有幾分道理。 但榮瀾語這樣的鎮(zhèn)靜越發(fā)讓榮海氏不喜,扭頭又故意晾著榮瀾語,笑呵呵問大兒媳李氏道:“瀾芝和瀾煙呢?怎么還沒到?” 李氏好生尷尬,心里明白榮瀾語如今也是參議夫人,怎好用從前的態(tài)度對她,只好打圓場看向榮瀾語道:“你大姐有身孕了,老太太很惦記呢。你可知道?” 榮瀾語半點不覺難堪,反而自然地笑著坐下道:“怪不得這么久都沒看見大姐的影兒。原來是有喜了?!?/br> 李氏笑笑,又看向榮海氏道:“有身子的人起得晚也是有的。您別著急啊,這才什么時辰?!?/br> 榮海氏點點頭,臉上多了些真誠的笑意道:“你派人去囑咐小廚房,就說瀾芝有孕,單備一些飯菜。瀾煙這些日子不高興,多給她備些甜的,解解心頤。還有你家這個小的,嘴最叼了,弄精致些吧?!?/br> 李氏一一答應(yīng)著,又瞧見榮瀾語旁若無人的托起茶盞品著茶,不由得暗自搖搖頭。 這倒是個心寬的。 這會,兩個瀾攜著手進來問安。榮海氏這才顯出親祖母的模樣來,發(fā)自眼底的笑意幾乎能融化冰雪,一會說瀾芝腰身見粗,一會又說瀾煙瞧著憔悴。 瀾語旁若無人地坐在旁邊就著熟水吃點心。似乎那邊的熱熱鬧鬧跟自己毫無關(guān)聯(lián)。 沒想到榮海氏越看她這幅樣子,越覺得別扭,一時竟忍不得,冷了臉色道:“你爹爹還在苦海之地流放,你倒是穿得光鮮明媚。” 榮瀾語覷了一眼兩個瀾,見他們一個紅一個紫,就知道老太太又是瞧自己不過眼。于是語氣平淡回道:“父母親囑咐過,要過好自己的日子,他們才安心?!?/br> “你也好意思提你的娘?”榮海氏咬著牙根道:“當(dāng)初若是你娘能攔著些,不肆意縱容,你爹爹也不至于吃醉酒。又怎么會弄出御前失儀的事來?我的兒子我知道,他一向做事有分寸的?!?/br> “父親貪杯,是同僚頻頻勸酒,與母親并無干系?!睒s瀾語正色看向榮海氏道。 “胡說?!睒s海氏冷冷道:“要不是你娘一心攀附權(quán)貴,讓你爹去結(jié)交權(quán)臣,你爹也不會被那群人灌得五迷三道,以至于面圣都說錯話。你這做女兒的不說替自己娘親慚愧悔恨,反倒句句開脫,這是什么道理?” 人都有逆鱗。對于榮瀾語來說,母親大概就是自己的逆鱗。 從不發(fā)火的人難得有了些焦躁?!澳詾槟赣H為什么要讓爹爹結(jié)交權(quán)臣?還不是因為您!因為您心里只有大伯父,父親在您面前想孝敬孝敬,您都嫌父親沒出息。母親又有什么錯?若沒有母親,父親至今也只不過是正六品的官員,怎么會得到入宮面圣的機會?官員們爾虞我詐,父親一時沒防備,怎么就成了母親的過錯?” 榮瀾語這番話幾乎觸到了老太君的死xue。 她瞪著老目,氣得幾乎要把身邊的軟枕砸下去,榮瀾煙好歹攔住了,冷聲呵斥道:“瀾語,你怎么跟祖母說話的?咱們家就是這么教女兒的嗎?” “她不就那樣?!睒s瀾芝在旁邊冷嘲熱諷道?!拔乙悄?,就不犟了。瀾語啊,你想,要是你母親不是心有愧疚,為何要陪著爹爹去流放?還不是因為她自責(zé)?。俊?/br> 榮瀾語死死攥著手里的帕子,聽見這話,眼圈早已微紅。 這一屋子的人情冷暖,她算是看透了。 人家才是姓榮的人,自己不過是個繼室生的外人罷了。 屋里的布置依然溫馨喜慶,幾個奶娃娃又在一邊打著滾,戴著的虎頭帽不時掉下來,旁邊的妾室立刻便又幫忙重新戴好。 可這些人也只是看熱鬧,誰也不會摻和這邊的爭吵。 榮瀾語一個人站在溫暖的火爐邊上,一張臉氣得白里透紅,可心里卻涼得透透的。 伯母李氏抱過一個妾室的兒子到榮海氏跟前,笑著說了幾句,榮海氏總算消了火氣,拿食指點著榮瀾語道:“大過年的,我不跟你計較了,你跪下認(rèn)個錯,咱們還好好過年?!?/br> 第33章 你怎么又被欺負(fù) 可榮瀾語的小腰板挺得直直的, 怎么會有認(rèn)錯的意思。 “這已經(jīng)是臺階了?!睒s瀾煙過來低聲勸道?!澳悴粸樽约合?,也得為寧哥兒想不是?三十那日寧哥兒肯定要從尚文閣過來給祖母請安拜年,到時候你難道想讓祖母給他臉色看?那寧哥還不火死了, 怎么安心讀書?” 果然榮瀾煙最了解自己,榮瀾語頓時有了服軟的念頭。 旁邊, 榮瀾芝卻不管不顧,坐在榻上笑吟吟逗弄那妾室的兒子道:“麟兒, 好麟兒, 你猜猜, 嬸嬸肚子里, 是小弟弟還是小meimei呀?” 那虎頭虎腦的孩子用食指一指, 奶乎乎道:“是小弟弟?!睒s瀾芝就笑得不行,夸祖母會教, 卻半點不提伯母李氏。 榮瀾語嘆這世間誰都知道看人下菜碟??呻y道世間不公,咱們就得屈膝彎腰嗎?她自視做不到。 “我去外頭透透氣。”說完, 她扔下一屋子人就往外走。 后頭榮海氏果然又惱火了,不知沖著誰道:“一會孫女婿們都過來拜年, 你們可得好好跟那姓周的說道說道。這樣的沒規(guī)矩, 算哪門子的夫人?!?/br> 榮瀾語越聽越氣,索性去了隔壁暖閣里頭。此刻暖閣正好無人,倒是清凈。 但沒過多久, 伯父家的幾位妾室便都抱著孩子進來。榮瀾語一聽才知道, 果然是趙再喜領(lǐng)著兩位妹夫過去拜年了。這樣的場合, 自然小妾室們不好在。 她心想不知祖母會跟周寒執(zhí)怎樣說道,也不知周寒執(zhí)是否會下不來臺,一時心里不由得有些七上八下。 再瞧著兩位奶娃娃在自己母親的懷抱里拱來拱去,榮瀾語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想當(dāng)年母親可不是這樣抱著自己?心肝般護著?如今倒好, 自己已經(jīng)到了能反過來護著母親的年紀(jì),但卻有那么多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那兩位小妾雖然年歲不大,可也已經(jīng)為人母,瞧著榮瀾語神色懨懨,倒是心腸柔軟道:“三姑奶奶何必惱火呢。老太太就是心疼大人,這才找個出氣的地方?!?/br> 榮瀾語點點頭,壓下心里的不痛快,與二人閑話道:“兩位弟弟長得真好,一向都是你們照顧著?” 一位妾室有些失落道:“平時都是在夫人屋里的,大人老來得子,怎么會讓咱們看顧。這是過了年才讓抱一會,算是恩典了。對了,方才姑奶奶的夫婿到了,像是在找您呢?” 然而另一位很快冷哼一聲道:“你還當(dāng)真?那也就是隨口一問。男人還不就那樣?誰會考慮咱們女人的心思?你只瞧咱們大人,如今眼里只有麟兒和寶兒,可曾把夫人或是你我放在眼里?” 先頭說話的果然有些懨懨道:“是啊,當(dāng)官的只有前途,只有衍嗣,誰會在意咱們呢。老太君給了夫人多少委屈受,大人一回都不護著,咱們瞧著都心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