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绔攬細腰 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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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如此做?!敝芎畧?zhí)半點不猶豫。 榮瀾語擺擺手,打發(fā)了清韻,扭頭看向周寒執(zhí),笑了笑,坐下道:“大人是不是太過狠心了。白mama不同旁人,那可是您的乳母。” 周寒執(zhí)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 榮瀾語就笑:“罷了,大人都替我做主了,我還費什么心。不過白mama多少也是為了咱們好,若是貿然送走,實在很寒人心。后頭花園正好缺個管事,秋濃是個不經事的,不如交給白mama管著……至于秋濃,她的性子單純,光是院里的活計也夠忙的……” 周寒執(zhí)聞言不由得蹙了眉。 而榮瀾語見他蹙眉,頓時把剩下的話咽下去?!按笕擞X得哪里不妥?” 周寒執(zhí)搖搖頭,看向榮瀾語那雙剔透得像山泉似的雙眸道:“只是想問,你平時做事也想這么多嗎?” 榮瀾語沒想到自己認認真真跟他說話,人家卻壓根沒聽,還問出這樣的話來。她神色一滯,便見眼前人又笑:“無關緊要的人,有時不必想太多?!?/br> “話是這么說。”榮瀾語反應過來,一板一眼道:“可有時候,有些事做得不好,便會寒了旁人的心。有些事咱們只想著自己,旁人就該說咱們自私?!?/br> “然后呢?”周寒執(zhí)撂下筷子問。 “什么然后呢?”榮瀾語疑惑,鴉羽睫毛微微抖動。 周寒執(zhí)笑道:“旁人的心寒了,旁人說你自私,然后又能如何呢?” “不,不能如何……呀。”榮瀾語原本聰慧明麗的臉此刻顯得竟有些迷惘,水潤的雙眼也寫出幾分單純。 誰也想不到,平日端莊沉穩(wěn)的夫人到了周寒執(zhí)跟前,卻幾句話便被難住。 周寒執(zhí)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努力把心神聚焦在眼前精致如山水畫的飯食上,繼續(xù)道:“旁人怎么想,跟你的日子都不挨著。你只要自己高興就成了?!?/br> 然而榮瀾語卻不贊同,別過臉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扇嘶钜皇?,總不能不顧及別人的心思。照你的意思,那我去參議大人府上面見參議夫人時,也可以想說什么便說什么,不必在意人家的心情咯?” “這就是人生無奈之處了。”周寒執(zhí)點點頭,并沒有駁斥榮瀾語,反而和煦道:“正是因為這種不得不顧及別人的時候很多,所以更得在能力所及的地方不必活得這么累?!?/br> 榮瀾語僵在那,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因母親是繼母,家中又有兩位原配留下的jiejie,互相實在親熱不起來,所以從小到大,榮瀾語都小心翼翼地活著,既不讓父母親cao心,又須得讓兩位jiejie覺得自己不如她們。 多年辛苦下來,以至于就連母親也覺得,榮瀾語這樣懂事,這樣不爭不搶是應該的??烧l又能明白,榮瀾語這些年的辛苦呢? 周寒執(zhí)那句“不必活得這么累”似乎戳到了榮瀾語的心底。 “我覺得我比從前已經好多了。成婚前后,我?guī)状螒涣藘晌籮iejie。成婚那天,我又撂下你那些親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榮瀾語嘀咕著。 卻見周寒執(zhí)笑得璀璨。妖美的桃花目愈發(fā)光彩灼灼。 榮瀾語見他笑,一時不理解,卻聽人家嘲道:“記得這樣清清楚楚啊?!?/br> 她頓時赧然了。是啊,記得這樣清楚,可見心里是在意的,是沒放下的。 眼前的男子胸襟挺括,云紋滾邊氣勢磅礴,恍惚間讓人覺得這是一種攬盡江山的寬厚氣度。而榮瀾語坐在他對面,就只剩下嬌小和精致。 但榮瀾語感受不到這種氣勢的壓迫,相反,正因為這種巍峨氣勢的存在,讓她覺得身邊多了一位可以遮擋風雨的人。 和風細雨也好,暴雨傾盆也罷,似乎都因為身邊多了一個人,而顯得無足輕重起來。 榮瀾語說不出這種感受。她自認依然是不喜歡眼前的這個酒鬼的,可短短四五日,她卻覺得自己的日子真的有跟從前不一樣的地方。 只是又說不出,是哪里不一樣。 “你先用晚膳吧。時辰不早,我要先見白mama,再去做一些要緊事。對了,若是參議府上傳來夫人與大人爭吵的消息,你也不必憂心,正常來往便是。那只是我給參議夫人出的一個主意,想法子幫她擺脫那一個個煩人的上門客罷了?!?/br> 周寒執(zhí)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而榮瀾語便去正房見了白mama。白mama一見榮瀾語便先把頭低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肚子前頭,瞧著倒是比丫鬟還板正。 可榮瀾語心里早涼透了,柔柔開口道:“白mama,你可知道,今日協(xié)領夫人手里的那摞紙,正是我之前放在周寒執(zhí)書房里頭的仙鶴緞坊的一些布置圖和緞子圖。不如您告訴我,這圖是哪來的?” “是老奴送去的?!卑譵ama沒二話,直接承認了。 清韻在旁冷笑道:“白mama倒是爽快人。那我倒想問問,您之前跪在主子面前說往后忠心耿耿的時候,難道都是在撒謊不成?” “我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卑譵ama圓眼一瞪,盯著清韻道:“上回我已經想通了,要對得起老夫人,對得起周府。可這回的事,確實是夫人做得不對。那鋪子不中用,咱們或是等等,或是賣了就是。怎么能好端端的做成壽衣鋪子。府里咱們老太爺尚在呢,咱們大人的舅母姨母也尚在呢,我這當奶娘的也尚在呢。這難道不是詛咒我們嗎?” “再說了,夫人跟大人在一起這么久了,卻沒有同床。您說,夫人的胳膊肘能往里拐嗎?夫人,您是什么居心,老奴想不明白。老奴沒有您聰慧,但老奴不能眼睜睜瞧著這個家,敗在您的手里。即便,即便豁出去秋濃的前程,我也不能讓您隨意妄為!” “仙鶴緞坊與尋常買賣無二,都是賺錢的生意。白mama不喜歡做這樣的生意,我能理解??赡贿M大人的書房,又把書房的東西拿出去給外人。這樣的事,咱們周府不能再出第二回 。為著這事,我不能再寬縱您了?!?/br> 榮瀾語穿著月色衣衫站在翠竹影兒里,自是一道倩影。 白mama卻恨極,咬著牙喊道:“不用夫人寬縱。老奴,老奴去邱府里頭養(yǎng)老去!” 邱府,自然是郝玉蓮所在的府邸。清韻與榮瀾語對視一眼,主仆二人心里都明鏡似的。清韻便爽朗道:“原來白mama早已有了落腳的地方,怪不得這樣有底氣。這么說,您是連秋濃的前程都不顧了?” “秋濃自然要隨著我走。難不成留在這讓你們欺負?!卑譵ama說完話,冷冷福了一禮,轉身便去收拾行李了。 清韻瞧著白mama肥碩的背影,不免有些擔心道:“夫人就讓她這么走?白mama我不了解,可是以協(xié)領夫人的脾氣,只怕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她既然能容白mama養(yǎng)老,可見還有后招呢?!?/br> “一時半會倒不會來了。什么時候老爺來了,什么時候咱們就知道了?!睒s瀾語不愁反笑。 是夜,書房里的周寒執(zhí)終于忙完了手邊的文書,撂下手里的狼毫,雙指揉了揉眉心道:“眼下是什么時辰了?!?/br> 周平頷首:“您該睡了,都快子時了。” “今兒是初一,我得去祠堂上柱香?!敝芎畧?zhí)打著精神,披上外袍道。 沒想到周平卻攔住他,懇切道:“大人,奴才不應該。方才瞧見夫人去祠堂上香了,奴才就跟去看了看,想著是不是新近府里添置家私,夫人又想那二百兩銀子了?!?/br> 抬眸瞧見周寒執(zhí)聽得認真,周平垂下頭繼續(xù)道:“可夫人沒動那二百兩銀子。她只是去上柱香,而且,而且還……” “還什么?”周寒執(zhí)聲音迫切。 “還沖著老夫人的靈位說了好些話?!?/br> “你聽了?” 周平的臉有些臊得慌:“是,奴才一時好奇?!?/br> “那她說了些什么?” “夫人說,請老夫人放心,您每日雖說辛苦些,但吃得好,穿得也好。今晚上您更是連酒宴都沒去,可見是進益了。還說,還說,如今有了正五品的缺兒,您爭得雖然辛苦,但上進之心難得?!?/br> 在周平一句句的敘述里,周寒執(zhí)把外衫撂在椅背上,自己也沉沉坐下。 第24章 反其道而行之 時光輾轉,轉眼便是大半月過去。 眼瞧著便要入冬結冰,盛京城的碼頭迎來了今年最后的熱鬧。一艘艘大船剛一靠在岸邊,立刻便有十數個穿著汗衫的黑黢黢的男子涌過去,一窩蜂地把里頭的貨物卸干凈。這樣的大船也載人,最后一個從上頭走下來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 一襲褐色衣裳,發(fā)絲斑駁,胡子垂到胸口。望向遠處的時候,眼神微瞇,便有幾分憨態(tài)可掬的意思。 跟前的小廝萬福小心翼翼地攙著他的胳膊道:“協(xié)領夫人也是的,非叫您回來主持什么公道,您腰上的傷還沒好全呢。” “倒也不全是為著她那封信,我才回來。執(zhí)兒大婚的時候我就沒露面,如今好了一些,要是再不回來,恐怕親家會挑理?!?/br> “您怕是想多了。當初跟您論親的是咱們少夫人的jiejie姐夫。少夫人的爹娘如今還在流放呢。一個罪臣之家,有什么敢挑您的理的。說句不該說的,咱們大人愿意娶少夫人,合是少夫人的福分了?!比f?;觳辉谝獾馈?/br> “皇帝圣明,早已頒下法令,除謀反外,諸罪皆不及家人。人家兩位姐夫好端端的當著官,這位三姑娘又一向名聲不錯。嫁給執(zhí)兒,沒準是執(zhí)兒的福氣呢。”周茂岐嫌棄萬福道。 “名聲不錯,做什么還要開什么壽衣鋪子詛咒您?”萬福挺著胸脯問。 “你隨我一起做買賣賠了這幾年,難道還沒明白些道理嗎?”周茂岐嘆氣道:“有時候啊,一件事不可光聽人說,要自己去瞧瞧才行啊。那間鋪子的地址我記得,咱們一起去瞧瞧吧?!?/br> 萬福不服,嘴上嘀咕幾句,卻還是雇了輛馬車,一路往財落街去。 財落街沒有城心的熱鬧,但勝在周圍不少宅子,卻也不算冷落。一連路過數個鋪子,里頭都有四五位客人。直到忽然瞧見一家賣綢緞的鋪子,雖沒排著長龍,可里頭竟有十數個人頭攢動。 “坐,坐這看看。”周茂岐隨手在斜對面的茶棚下頭扯了條板凳坐下來,示意茶博士隨便上些什么,便拉著萬福道:“這,是不是咱們那間鋪子?” 萬福連連點頭?!按蟾攀沁@個位置,也記不太清。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您瞧那窗戶上的木花,當時是老夫人特意選的,說是要刻成牡丹,才能花開富貴。旁人家都不是?!?/br> 周茂岐吞了一口茶湯,頷首道:“對,是這??赡闱七@名字,文雅清新,誰能想到是間壽衣鋪子。” 二人就這般坐著,一直到快到午時的時候,鋪子里的人終于少了下來。周茂岐便扯著萬福的袖子往鋪子里頭走。 誰料想進了門,連個迎的人都沒有。 一直走到綢緞架子的最盡頭,才瞧見一方溫馨雅致的柜臺,里頭坐著夫婦二人。一人握著小狼毫在記什么,另一人拿著算盤輕輕撥打。 “怎么不賣貨?。俊敝苊檬掷锏拿坊^拐杖點了點地道。 里頭的溫長志很快抬起頭來,一瞧周茂岐就笑了?!斑@位老爺,瞧您面露紅光,容色煥發(fā),您實在不必惦記咱們小店的東西嘞?!?/br> “這是什么話?你莫不是怕咱們老爺拿不出錢來?”萬福急道。 “不是不是?!弊J线B連擺手笑道:“您若是實在想備一套,咱們自然也賣,我們的緞子好,又有獨家的封存法子,哪怕您二十年后再穿,也是新鮮漂亮的??赡浦耦^實在好,又何必早早做這打算呢?!?/br> 她這樣說著,周茂岐才反應過來。 與旁的鋪子不同,仙鶴緞坊這賣東西的法子,叫做反其道而行之。 “你們這賣東西的法子倒是好,是寒執(zhí)教的?”周茂岐瞧著二人發(fā)怔,不由得笑道:“我是寒執(zhí)的父親。今日過來,只是瞧瞧罷了,你們別多心?!?/br> 溫長志這才趕緊從柜臺里走出來,笑著作揖道:“原來是老太爺到了。您瞧,咱們兩個還以為是尋常主顧呢?!?/br> “尋常主顧就這樣賣東西嗎?”周茂岐笑著問。 “是。”溫長志點頭道:“這是咱們夫人教的。夫人說了,這人嘛,誰都不盼著死,都希望好好活著。夫人還說,既然進了這道門,就是想買一件可心的衣裳,以防萬一那日。所以咱們不必吹銷,更不必勸說。相反還要勸人好好活著,夸人精神。” 這一番話說完,周茂岐只覺得心頭一震。他是帶著些火氣來的,可遇到這樣的一家鋪子,聽說自家這兒媳婦如此經營之道,心里的不虞早已散盡了。 再細細瞧著屋里的陳設擺放,并無尋常此類鋪子的陰冷,相反處處都是人情味。一摞摞青黑色的綢緞用暖色的錦帛裹著,上頭的綢帶被巧妙地系成花結。墻上是百壽圖,下頭是龜紋香爐,幽幽的香氣散在屋里,讓人心神安寧。 “走吧。不去邱府了,直接回咱們周府去?!敝苊p手背過去,捶了捶自己的腰。他慶幸自己沒不分青紅皂白地直接去找兒媳婦理論,更替周寒執(zhí)慶幸,能得這樣一位賢妻。 萬福雖然不明白那么多事,可也看出這鋪子并非尋常人所開的那樣惹人厭惡,一時也不再勸說。 如此,二人便往周府去。 然而周府卻沒消停。原來郝玉蓮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竟氣得直奔周府而去。如此,兩輛馬車恰好在門口對上。 瞧見周茂岐,郝玉蓮沖上前道:“妹夫去哪了?是去瞧那間鋪子了?是不是氣壞了?你說說,這兩個孩子怎么就不聽勸呢,竟然干出這種糊涂事來。妹夫啊,我隨你進去,一會若是她們敢頂嘴,我肯定站在你這頭。” “這話怎么說呢?!敝苊π?。他雖然是郝玉蓮的妹夫,但實際上年歲卻比郝玉蓮大上七八歲,也是五張多的人了。 郝玉蓮嘆道:“我信上不是說了,那鋪子是賣死人衣裳的。你說說,咱們這些長輩都在呢,她這不是詛咒咱們嗎?要我說,不能行的鋪子折了錢賣了便是,實在不行,交給我也成,我每月給你們一兩租錢不就得了?!?/br> 周茂岐呵呵一笑,拈著胡須道:“萬福?!?/br> 萬福喊了一聲在,彎著腰答話:“回協(xié)領夫人的話,方才咱們老爺去仙鶴緞坊瞧了。仙鶴緞坊開張不過一旬,已經凈賺十兩銀子了。若是算上排在本月下月的訂單,只怕光是這個冬天,就能賺上四五十兩?!?/br> 郝玉蓮眼里驚訝,心里一酸。她知道財落街前頭三四條街道都沒人做此類生意,卻也沒想到這生意這么賺錢。 恨只恨這榮瀾語藝高人膽大,竟然既有魄力,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