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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清整件事情, 阮清憶長嘆一聲,一年二十兩,謝家內(nèi)外十來個庫, 存糧食的, 存炭火的,加起來少說二百兩的漏洞,更何況油水大的還不止。 若要整治非得傷筋動骨不可。 謝暄在書院忙著省銀子建宅舍, 就為了多收幾個貧家子弟入學, 三五兩的花銷, 足夠一個學子一年筆墨的開銷,也足夠一戶普通百姓一年吃用。 若能把這些錢財,用到書院該多好? 但自己在謝家連腳跟都沒立穩(wěn),整治還是不整治?她有些為難。 謝黛寧看出阮清憶的心思,撒著嬌道:“娘親,別管那些事情了好不好?這些仆人在家里多少年了,就算平時斗的烏眼雞一樣,細說起來都是親戚,咱們反而是新來的,要是動了她們的銀子,一定聯(lián)合起來跟您作對?!?/br> 阮清憶聞言失笑,揉了揉她額發(fā),笑道:“你才幾歲,怎就曉得這些了?這話是誰說給你的?” 謝黛寧低下頭偷偷咬唇,不是誰告訴她的,是她一點點想起來了。 記憶像書頁在眼前一點點打開,就像拂去灰塵,知道的都已經(jīng)發(fā)生,謝黛寧現(xiàn)在是和記憶里的人對話,勸說不要這樣做,可是事情的走向卻不能改變分毫。 那天一想起高家的,她就帶了歸夏躲在池塘的樹蔭處等,高家的常帶謝婉寧出來玩兒,就在旁邊高臺的亭子里。 二房的仆婦閑聊,圍繞著料庫的事兒,做下人的還能不清楚這彎彎繞繞,聽說阮清憶換了人管,高家的笑道:“這下可知我說的不錯罷?大夫人也忒憨了,換人能有什么用,回頭還不是照舊如此?要說府里的事兒呀,老夫人都曉得!不過是不好管,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罷了?!?/br> 一個丫鬟笑道:“還是老話說的好,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呢。” 眾人都笑,謝婉寧也才五歲,聽了這話忽然道:“你們偷家里錢,我告訴母親去!” 高家一把抱住她笑道:“哎唷我的小姐噯,這哪是偷呀?您平日讓婢子去買個糖啊果兒啊的香嘴,不也給點額外賞錢?這和賞錢是一個道理罷了?!?/br> 謝婉寧似乎覺得不對,卻不知如何反駁。 高家的忽然正了正神色,轉(zhuǎn)頭對謝婉寧身邊的小丫頭教訓道:“咱們姑娘日后是要做掌家夫人的,太計較這些小錢,難免失了尊重體面,不計較又會被人騙了,所以這些事兒,你們得替她長點眼,該訓的話該罰的人你們得擔起責任,不能讓姑娘沒臉,記住了?” 幾個小丫鬟齊聲應是。 “這么說來,大夫人自己敲打下人,不是上策?” “那是自然,哪有自己沖在前頭的?對錯都得自己擔著?”高家的不屑道,“這就是出身不同,咱們太太身邊什么時候沒個使喚人?她呢?府里真心待她的尚且沒有,還想整治風氣,做夢呢!” 謝黛寧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認她們說的都對。 可是當她站出來斥罵她們時,她們卻像沒看見一般,繞過她走了。 她又去謝老夫人那里告狀,事情的走向卻依然不變——謝老夫人看著她點點頭,卻沒有任何處罰,因為這件事根本沒發(fā)生過,當年的謝黛寧只是個孩子,她聽見了一切卻只是默默忍下,不敢給阮清憶添麻煩。 謝黛寧終于明白,在記憶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心意,思念,愛都告訴阮清憶,還有她在乎又忘記的人。 她搖晃著阮清憶手臂,勸道:“沒人跟我說這些,但是隨便逛逛就能聽見府里下人這么說,說您沒立穩(wěn)腳跟,討不了好處。母親,她們?nèi)硕鄤荼娔銢]辦法的!別整治家風了,也別管家了好不好?” 阮清憶安慰的拍拍謝黛寧小臉,才五歲的孩子,眼神里就有了憂慮。 “阿寧,人做事情,是因為那是對的,是應該做的,絕不能因為害怕,心力不足,或者旁人的看法裹足不前。娘親知道自己還沒立穩(wěn)腳跟,但是我想幫你父親,我想省出些銀子幫書院的學子,這是對的事情,不能一味等下去!我會一步步來,這次只管料庫,等騰出手我再去管別的地方,慢慢的總會做成事的?!?/br> 謝黛寧把頭埋入母親懷里,許久才悶聲道:“那我?guī)湍赣H,您做什么我都幫你?!?/br> 很快,阮清憶清理了一堆積弊,然而沒等她做的更多,陰差陽錯請的趙大夫來了,查出了她有孕的事情。 未滿三月,阮清憶沒有告知眾人,還囑咐謝黛寧和歸夏也不要聲張。 天氣漸冷,謝黛寧知道……那個日子近了!離阮清憶落水……越來越近! 無力改變這個只有回憶的夢,可是這件事,謝黛寧無法眼睜睜的看著發(fā)生,如果這件事能改變,哪怕知道是幻想,她也滿足了! 她只是不能看著悲劇再次發(fā)生,她寧肯欺騙自己。 謝黛寧開始在園子里長久的逗留,她裝作喜愛釣魚,每天都去池塘附近。 有時候她會遇到偷懶的丫鬟,傳閑話的仆婦,或者是亭子里,高家的帶著謝婉寧出來玩兒。 但是隨著嚴冬到來,園子里的人越來越少,下人們路過此處也是腳步匆匆,趕回生著火盆的屋里舒服呆著。 阮清憶說了謝黛寧幾次,她不肯聽,阮清憶只好當她是貪玩兒,吩咐歸夏千萬看好了她。 這天兩人又跑去池邊,夏日里能藏身的樹蔭已經(jīng)光禿禿的了,亭子上影影綽綽的有人影晃動,還有聲音飄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