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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藥,又飲了香茗漱口,然后才擺擺手令宮人盡數(shù)退下,對著宣帝緩緩道:“祖宗創(chuàng)業(yè)艱辛,司馬家的江山傳到你這一代,本該有個守成之君的,可你大哥他性子急躁又好武,險些釀成巨變,這些年大燁在你治下好容易恢復了些元氣,然為國取士不可不慎而又慎,旁的人倒也罷了,這個姓沈名屹的學子,我聽說有些來歷,是故護國將軍沈唐之子?” 宣帝聞言坐直了身子,回道:“正是,他棄武從文,才學出眾,這次取中他,高太傅……” “高太傅是個老學究了,只知道讀書,卻不懂為君用人之道!”汪太后皺眉打斷了他,拿起一個小小的玉軸去按摩自己眉心,“為官者哪個不是十年寒窗苦讀出來的?都說自己有才學,可落到做事上,卻又不是那么回事兒了,就說忠心罷,若都是發(fā)自肺腑的忠于皇家,又怎會有貪腐弄權之徒呢?” 宣帝點點頭,卻沒附和這番說辭,當然也沒反駁。 汪太后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失望,宣帝是她的二兒子,打小當個閑散王爺培養(yǎng),不像大兒子,從小就是儲君,精心教養(yǎng)??僧斈晏幽暧?,身子也不大好,國家危難之際,她不得不依靠這個已長成了的兒子,推了他上位。 他學了這么些年,仍不似他哥哥那般,在政務上有股銳意進取的勁兒,說話做事總是軟綿綿的,太過仁善,讓她不能放心。 而且這么些年過去了,母子間的罅隙愈來愈大,尤其是上個月,她駁了他給崔淑妃晉位分的意思…… 再晉位,那就是貴妃了,位同副后,她又無子,崔家同老七走的近,若前朝后宮都被老七籠絡住,太子又該被置于何地? 如今的大燁,還禁不起一場易儲的風波! 也罷,沈屹一個毛頭小子,已無根基,汪太后細細尋思著,便是允了他又能怎樣?不過話還是得說明白了,“沈家當年抄家滅族的旨意是我下的。沈屹若想為自家翻案,有真憑實據(jù),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皇上也得好好掂量一下,焉知他是不是只有復仇之心,卻無報國之意!” “太后說的是,只是一來新科進士或是去翰林院,或是分去去六部及外省衙門,都需要從底層做起,又逢年逢季的考核著,若有不妥立時罷免就是了。二來,不論當年的案子是否是錯案,沈屹那時不過八歲小兒,他懂得什么?此時讓他入朝為官,天下有才之人見了,反會感嘆朝廷惜才之心,有利于我朝廣納人才。再者,母后說的好,若是錯案,平反就是了,也顯朝廷的襟懷廣闊,他若記恨,反倒是他的不是?!?/br> 汪太后心里已有了取舍,聽完這篇話不過是微微點頭,既不辯駁也不贊許,只道:“也罷,政務既已交到你的手里,你拿主意就是,我也不好駁了你?!?/br> 母子二人又聊了兩句不打緊的話,宣帝方告退出去了。 他才走了片刻,只見暖閣內(nèi)室里閃出一個內(nèi)監(jiān)來,正是汪太后的心腹喜公公,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接過玉軸,扶了汪太后躺下,然后跪在一旁,用玉軸在她那雙滑膩的手上輕輕按壓起來。 “娘娘,您當真打算不管了?” 汪太后閉著眼,輕聲道:“這個時候出手,不顯的心虛嗎?” 喜公公笑道:“太后瞧您這詞兒用的,您怎會心虛?您并非是故意冤了沈家,只可惜捷報來晚了一步,而且當年旨意一下,朝野上下的老臣們不也沒有反對?” 汪太后嘆了口氣:“當年內(nèi)憂外患,大廈將傾,接到消息說沈家那個老二貪了那么大筆買軍餉的金銀財物,又是在前線吃緊的關隘上,不殺不能定軍心,殺了又亂了前線沈家軍的軍心,天下兵馬,沈家獨占一半,我也是著實為難!可是你一句話點醒了我,司馬家的天下,斷不可受旁人威脅,焉知這事不是前線后方串通一氣?在危難之際趁火打劫?我若不下旨,沈家得寸進尺又怎么辦?難道叫這天下改姓了沈?” “那自然不能夠?!毕补Φ?,“天下只能是一家的!不過您也不必憂心,皇上不提防,但玄衣衛(wèi)里還有咱們的人,派他們緊緊盯著,一有異動,動手除掉便是!” 汪太后緩緩點頭,宣帝今日這般維護,的確是沒有半點提防之心,看來這天下還是得慢慢交到老二手里才行…… 九年前北狄入侵,雖然大燁力挽狂瀾,可到底傷了元氣,之后兩屆科舉很是潦草,因此這次春闈殿試,宣帝十分重視,他如今掌權漸穩(wěn),也是時候培養(yǎng)自己的嫡系親信了。 他將欽點了前三甲的旨意頒布下去:狀元張灝,榜眼文玖明,以及探花沈屹。 兩日后,奉天殿金殿傳臚,當著眾大臣的面,宣帝親自唱名賜第,下令由狀元張灝領諸進士拜謝皇恩,然后從長安門出宮城,繞京城一圈游街,另外還下旨,游街后在皇宮御苑金明池邊為一眾新科進士舉辦瓊林宴。 點沈屹為探花一事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去年湖州爆出秋闈文冊弊案,數(shù)百學子被剝奪學籍,終身不得科舉入仕,所以今年春闈,湖州籍的學子可說寥寥無幾。 加上的他身世,雖去年七殿下司馬澈稟報文冊之事時就被爆出,但只是高官權貴們略微知曉,如今他成了新科探花,便流傳到了街頭巷尾,被京城百姓當作新聞議論起來。 今日游街,百姓們早早占據(jù)了沿途酒樓茶社,只為一睹其人風采,至于新科狀元和榜眼,連名字也沒幾個提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