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 你真這么厲害？要啥都能給弄來？”

    這個叫劉大頭的男人點頭，示意方正業(yè)跟自己到另一邊兒去說話。

    然而聽到他的話后，方正業(yè)面上卻露出了猶豫的神情來, 似乎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劉大頭拍了拍方正業(yè)的肩膀, 四下瞅了瞅, 然后掀開了自己的外套讓他瞧。

    只見他外套里面縫著大大小小的口袋, 里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市場上緊缺的收音機，大前門等都露了出來。

    “這些都是樣品，你要是要的話，多少我都能給你弄來?！?/br>
    然而剛剛還有些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的方正業(yè)此時卻突然變得冷靜了下來，他搖了搖頭說道：“這些是好東西俺知道，但是俺現(xiàn)在不要這個。”

    說完這番話之后，他轉身就準備離開，劉大頭見狀，急忙伸手拉住了方正業(yè)。

    “唉，老鄉(xiāng)，你這人咋這么著急呢？你要啥你直接說呀，你不說，又咋知道我這里沒有唻？”

    方正業(yè)想了想，四下瞧了瞧，然后湊到了他的跟前，小聲說道：“俺聽人家說，市場上有賣勞保手套的，價格比供銷社還便宜幾分錢，而且不要票就能買……”

    說著，方正業(yè)嘆了一口氣說道：“俺們生產(chǎn)隊最近要挖河渠，隊員們湊了錢要買勞保手套，可惜俺跑到哪兒都買不著那么些手套……”

    說著，方正業(yè)的聲音低落了下去：“俺還以為你能有呢，哪知道你也是吹牛，俺不要收音機，俺也不要電視機，俺就要買手套，你要是沒有的話，俺就去找別人?！?/br>
    方正業(yè)此時活脫脫就是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農(nóng)村傻小伙兒，都不用人家怎么套話，就把自己的老底兒給掀了個底朝天。

    說完這番話后，他也沒有多做停留，轉身就準備離開，然而看到他這樣子，劉大頭一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老鄉(xiāng)，你瞧瞧你，做生意哪里有你這樣做生意的？我還沒說話呢，你就認為我沒有東西？這可不成，你要是這樣的話，今兒在這市場里面轉遍了，都找不到你要的勞保手套。”

    對于方正業(yè)要買勞保手套的事兒，劉大頭倒是沒有懷疑什么，畢竟封城有個日化工廠，勞保手套啥的黑市上從來不缺賣的，不過面前這鄉(xiāng)下來的漢子倒是有點意思，他竟然知道這里有便宜點兒的勞保手套賣。

    劉大頭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嘴上卻仍舊是一派熱忱模樣。

    “老鄉(xiāng)，我覺得你可能是被人給騙了，這勞保手套在供銷社都得一毛五一雙，還得要票才能買，這黑市上不要票，得賣兩毛錢一雙，哪里有你說的要比供銷社還便宜的勞保手套？”

    然而方正業(yè)此時卻像是認定了劉大頭就是在哄著自己玩兒似的，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悶著頭往前走。

    劉大頭見狀，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然而方正業(yè)就像是觸電似的，一把甩開了他，然后蹭蹭蹭地往旁邊退了好幾步，滿臉戒備地看著對方。

    “你想要對俺做啥？俺可告訴你，雖然俺是第一次來，但是俺，俺可不怕你！”

    雖然嘴上說著這樣的話，但是他的眼神飄忽，完全就是聲色厲苒的模樣，劉大頭心中了然，立馬舉起手來，表示自己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

    “老鄉(xiāng)你可別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問你，你想要多少勞保手套？”

    方正業(yè)滿臉狐疑地看著他，臉上的戒備之色卻沒有減少多少。

    “你剛剛還說自己沒有勞保手套，現(xiàn)在難不成又有了？你該不會是看著俺是鄉(xiāng)下來的，故意說謊話來騙俺的吧？俺可告訴你，俺不是那么好騙的?！?/br>
    劉大頭好說歹說，總算是讓對方相信了他并沒有誠心欺騙他的意思。

    為了做成個買賣，他今兒費的口舌可比往常多多了。

    劉大頭心中腹誹著，哄著這個鄉(xiāng)下漢子跟自己到角落里面詳談。

    方正業(yè)猶豫了一下，跟著對方到了一處背人的地方。

    “老鄉(xiāng)，我看你也是成心想買東西的，你給我透個實在底兒，你能要多少雙勞保手套？”

    方正業(yè)像是不放心似的，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有？這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俺們還要回去呢，要是你能一毛錢賣俺一雙，俺能要五千雙?！?/br>
    聽到這個數(shù)目后，劉大頭的眼睛閃了閃，有些懷疑地開口問道：“你要這么多的勞保手套做什么？而且你要的量這么大，完全可以去日化工廠直接購買，何必跑到黑市來？”

    這么說著，劉大頭暗暗戒備了起來，心中也多了幾分狐疑。

    這么大的需求量，完全可以和日化工廠對接，何必跑到黑市上來？

    聽到這話之后，方正業(yè)朝著劉大頭翻了個白眼兒，氣呼呼地說道：“你可真會跟俺們開玩笑，要是能從日化工廠買到勞保手套，俺哪里愿意跑到這種鬼地方來？你以為俺不想去么？俺連廠子的大門都進不去。”

    說到這里，方正業(yè)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劉大頭，急聲問道：“這位大兄弟，難道你有法子聯(lián)系上日化廠的人？那感情好，你幫幫忙，跟日化廠的聯(lián)系一下，牽橋搭個線，俺們好直接從日化廠買勞保手套?！?/br>
    要知道這年月的勞保手套可是好東西，除了干活兒能帶之外，勞保手套上的細線拆下來也能織成線衣線褲。

    要知道這年頭毛線可不好買，勞保手套上的細線拆下來可以當做替代品的。

    劉大頭：“……”

    果然是鄉(xiāng)下來的，半點分寸都沒有，兩人才剛剛認識，話都沒說幾句呢，他就開始順桿往上爬，就算他有這樣的門路，又哪里愿意給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漢子用。

    “我可沒有這樣的本事?！?/br>
    劉大頭連連擺手，方正業(yè)見狀，朝著他嗤了一聲。

    “俺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沒想到也是個銀槍蠟樣頭，你到底有沒有勞保手套？沒有的話別耽誤俺的事兒?！?/br>
    他面上的嫌棄之色沒有絲毫掩飾，劉大頭看到他這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是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漢子，竟然還嫌棄上他了？

    不過想到這是個大客戶，劉大頭想了想，還是生生地把那些怒火兒給壓了下去，他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勞保手套我肯定有，但是你說的價格我可不能給你，這黑市上賣的東西肯定要比外頭高的，一毛錢不行……”

    沒等他說完，方正業(yè)干脆利落地轉身就準備離開。

    “不能賣你跟俺費這些話干啥？俺都打聽清楚了，這片兒賣勞保手套的肯定有那么便宜的，你不便宜，那說的人肯定不是你?！?/br>
    方正業(yè)的速度賊快，話音還沒落，人已經(jīng)走出去一大截了。

    劉大頭：“……”

    他是完全沒有想到這個鄉(xiāng)下漢子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正常的討價還價，到了他那里完全就行不通，這人腦袋里面似乎就只長了一根筋兒，認準了啥就是啥，根本不給別人還價的機會。

    劉大頭有些生氣，不太想做這比買賣了。

    而這個時候，剛剛跟他一起的那個年輕男人過來了，他湊到劉大頭的跟前，低聲說道：“你怎么回事兒？剛剛那人不是要買勞保手套的嗎？你怎么把人給放走了？”

    聽到這人的話后，劉大頭也覺得有些委屈：“六哥，那人就是個棒槌，認準了啥就是啥，他說人家給他說了，勞保手套一毛一雙，他就認了死理兒，我想漲個價他都不愿意。”

    被劉大頭成為六哥的男人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對這個一毛錢的價格也不滿意，原本想要放棄這單買賣的，不過他還是開口問了一句：“那他有沒有說自己要多少？”

    劉大頭也沒有隱瞞，直接說道：“五千雙?！?/br>
    聽到這個數(shù)量之后，六哥的呼吸一窒，立馬抬手給了劉大頭一個爆栗：“你趕快把人給我攔回來，五千雙勞保手套，一毛錢就一毛錢，沒問題，這買賣能做?！?/br>
    劉大頭懵了：“六哥，你之前不是說了，勞保手套至少要一毛三的嗎？現(xiàn)在咋突然就改了價格？”

    六哥沒好氣地瞪了劉大頭一眼，毫不客氣地說道：“買的少的咱們得耽誤功夫賣，一毛三的價格正合適，但是人家要的數(shù)量多，五千雙的勞保手套，咱們存著的那些量基本上全都能銷出去了，而且他還是下面生產(chǎn)的大隊的，能進幾次城？一毛錢咱們還有得賺，不虧的，你去把人給我找回來，就這價格賣給他?！?/br>
    劉大頭聞言，也覺得是這個道理，便沒有多問什么，急匆匆地朝著方正業(yè)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他找到方正業(yè)的時候，就看到他正和另一個倒爺在說著話。

    劉大頭認出來那個倒爺?shù)纳矸?，他手里可是有日化廠的路子，要是找他買勞保手套，鐵定能買的著。

    沒想到這個鄉(xiāng)下來的漢子啥都不知道，運氣倒是挺好的，這么一會兒功夫就給他找到了另一條路子來。

    要是真讓他們談成了生意，自己手里的這些貨可不就要砸了嗎？

    劉大頭想到這里，急忙快步走了過去，伸手拉住了方正業(yè)的胳膊，同時對著正在跟方正業(yè)談生意的男人說道：“侯哥，對不住了，這位先跟我們談好的，您這里還是找旁人吧?！?/br>
    被劉大頭稱作侯哥的男人眉頭皺了起來，表情多了幾分不悅之色：“我說劉大頭，做生意不是像你這樣的吧？我眼瞅著就要談成了，你在這里截胡可不行?！?/br>
    劉大頭嘿嘿笑著，但是卻寸步不讓：“侯哥，您瞧您這話說得，我跟這位老鄉(xiāng)剛剛已經(jīng)談了挺長時間了，就是最后有點兒東西沒談攏，可不是截胡您的生意，不信的話您問問這位老鄉(xiāng)，我們剛剛是不是已經(jīng)談了很長時間？”

    說著，劉大頭便讓方正業(yè)說話。

    而方正業(yè)愣愣地看著劉大頭，滿面疑惑地說道：“你剛剛不是說俺說的價格不成嗎？”

    劉大頭立馬說道：“老鄉(xiāng)，你這可就不對了，做生意的哪里是上來就能談成的？可不得商量下價格才成嗎？看您是誠心想買的，你說的價格成交?！?/br>
    見到對方答應了自己說的價格，方正業(yè)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似乎是因為劉大頭太過熱情，讓方正業(yè)覺得價格還能在壓一壓，他開口問了一句：“那再便宜點兒行不行？”

    劉大頭：“……”

    不是都說鄉(xiāng)下人老實憨厚么？這家伙怎么這么狡猾？這就是看準了他上趕著過來，才會開口繼續(xù)往下壓價的？

    雖然心里面不停腹誹著，把這個不知道打哪里冒出來的鄉(xiāng)下漢子給問候了一通，但是他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分毫，依舊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老鄉(xiāng)，這事兒等一會兒咱們再說，你先跟我過去成不？”

    方正業(yè)打量了他一下，見他似乎真的很想賣東西給自己，這才點頭答應了下來。

    說服了方正業(yè)后，劉大頭方才扭頭看向侯哥，依舊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侯哥，您瞧瞧，我可沒有糊弄您吧？這真的是我談好的客人?！?/br>
    侯哥倒是也不在意這一筆買賣，見真是劉大頭的談好的人，便也沒有說些什么，朝著他點了點頭后，便轉身離開了。

    劉大頭這才引著方正業(yè)回到了剛剛談話的那堵墻后面。

    那個被他稱為六哥的男人也在這里等著，看到劉大頭把方正業(yè)帶回來后，他面上立刻掛上了笑容，剛想跟方正業(yè)說些什么，就看見他們這個大主顧往后退了幾步，滿臉戒備地看著他們。

    “這咋又來一個人？你們兩個是不是想要對俺做些什么？”

    說著，方正業(yè)就捂住了自己胸口的口袋，一副怕他們二人突然暴起搶錢的模樣來。

    六哥和劉大頭二人看到方正業(yè)這樣子，只覺得十分無語。

    果然是鄉(xiāng)下漢子，一點兒眼界都沒有，小聰明有點兒，大聰明卻半點也沒，他這么捂著自己的口袋，豈不是昭告所有人他的錢就在自己的口袋里揣著的嗎？這要是換了些心黑的，他就甭想全須全尾地走出這地方。

    六哥耐心地解釋道：“老鄉(xiāng)，我們真沒有惡意，我跟大頭是兄弟，剛剛我好教訓他來著，說你們這些老鄉(xiāng)進城一趟不容易，我們哪里還能賺你們的錢？你們要的東西，就算是倒貼錢都得給你們。”

    不得不說的是，這個六哥可比劉大頭會說話多了，哪怕明知道他在滿嘴跑火車，可是至少那些話說出來讓人覺得十分順耳。

    他似乎是被六哥給說服了，期期艾艾地說道：“那就一毛錢一雙？”

    末了，他又說道：“俺聽人家說，買得多了還有添頭，十副手套多給一副中不中？”

    劉大頭聽到這話后，覺得自己的手有些癢癢，忍不住想要動手揍人。

    這家伙著實有點欠揍，要不是因為六哥一直用眼睛瞪他，他才不想這么便宜賣出去。

    一毛錢一副手套也就算了，買十還得送一，豈不是說他買五千副手套，他們還得搭進去五百副？折合下來一副手套就只賣到九分錢，雖然不至于虧錢，但是他們得少賺多少錢了？

    但是六哥自有他的謀算，劉大頭也做不了主，除了生悶氣外，沒有其他任何的辦法。

    “就這么說定了，我們帶你去取手套?！?/br>
    談妥了之后，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六哥立馬就要帶著方正業(yè)去取手套。

    然而聽到他們說要帶他去倉庫取手套的時候，方正業(yè)又開始磨蹭了起來。

    而這個時候，早已經(jīng)忍耐到極致的方正業(yè)受不了了，粗聲粗氣地質問道：“老鄉(xiāng)，你莫不是在涮著我們玩兒？什么都說好了，也都照著你的意思給了你便宜的價格，你現(xiàn)在怎么還在這里拖拖拉拉的？”

    說著，他的眼睛已經(jīng)危險的瞇了起來，如果這個鄉(xiāng)下漢子膽敢耍弄他們的話，他一定會好好教他做人的。

    方正業(yè)似乎有些慫了，但還是壯著膽子說道：“你們把東西帶到這里來交易，俺不跟著你們?nèi)?，萬一你們帶俺到其他地方去，要對俺做不好的事情咋辦？”

    六哥看到他這樣子，也被方正業(yè)給氣笑了，雖然他也想盡快把那些勞保手套出手，但是上趕著不是買賣，這人要是一直這么拖拖拉拉的，那還真沒有必要繼續(x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