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77節(jié)
現(xiàn)在估摸著也只有柔蘭能讓二爺高興一些。 她總歸是不同的。 祝辭略抬起眼皮,“她這幾日怎么樣?!?/br> 赴白道:“除了去看看顧忱,其余時間都在院子里沒出去呢,文毓說她近日在給二爺繡香囊?!闭f到最后,赴白又笑起來,“柔蘭是個好姑娘,懂得心疼人,二爺對顧忱的照顧沒有白費。” 祝辭毫無情緒的眼眸轉(zhuǎn)向他,“我哪有照顧顧忱?” “是是,沒有,您還關著他呢?!备鞍缀俸傩?,心中卻明了,若不是二爺吩咐過,誰敢給那顧忱這樣好的待遇?還不都是因著柔蘭。 想起柔蘭這幾日似別扭又似正常的態(tài)度,赴白想了想,又問:“二爺近日奔波,都是為了顧家的事情,既然二爺是為了平顧家的反,為何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柔蘭?” 祝辭沉默片刻。 不知過了多久,只剩下車輪轆轆的聲音,他的聲音才沉沉響起:“這件事情,我沒有把握?!?/br> 這個案子牽涉的關系很多很亂,背后甚至牽扯到了慶王和太子的黨爭,他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赴白也愣了愣。 二爺是第一次說這種話,從前也沒見過二爺對一件事情說出沒有把握這幾個字。 聯(lián)想到這幾日與太子在驛館中的談話,赴白也感覺到了,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不小。若是鬧得厲害了,可能會直接驚動朝廷,所以二爺才不敢下定論。 也因此,二爺才沒有對柔蘭說吧。 等到事情解決的那一日,才是塵埃落定。 馬車行駛到了祝府大門外。 祝辭下了馬車后,有小廝跟過來,在身后回稟道:“二爺,今日姚大夫人和姚小姐離開后,邵公子和賀公子也來了,還帶了禮過來,像是來賠罪的。二爺,那些禮……我們收是不收???” 自從那日二爺從邵家?guī)Щ亓颂幼叩娜崽m后,二爺與邵家和賀家的關系便有些僵化,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有聯(lián)系過了。 那件事情,教他們這些小廝聽來也覺得荒謬離譜。 二爺?shù)娜颂恿耍瑓s是在好友家中找到,這情形確實有些尷尬。 祝辭淡道:“收了?!?/br> 短短兩個字,讓小廝松了口氣。這就是二爺?shù)膽B(tài)度了,禮收了,就代表二爺并沒有刻意要與邵家賀家斷關系的意思,幾家還是原來的交情。 赴白走在后頭,臉上掛起舒心的笑。 二爺不愧是二爺,從沒變過。二爺從不是會因為情緒而貿(mào)然下定論的人。 看來這日子終于要好過了啊。 赴白愉快地沖那小廝揮了揮手,小廝會意,退了下去。 回到院子時,并沒有在庭院里看見柔蘭,只有文毓拿著一把雞毛撣子在清掃灰塵。 赴白率先過去,“文毓,柔蘭……” “噓,小聲些,”文毓條件反射便豎起食指在嘴邊,“姑娘在睡覺呢?!?/br> 說完才看到赴白身后站著的男人,文毓愣了,立即擱下?lián)圩有卸Y道:“二爺!” 祝辭看了緊閉的屋門一眼,道:“她什么時候睡的。” 不知為何文毓眼神有些躲閃,“姑娘、姑娘約莫一個時辰前睡下?!?/br> 祝辭的視線掃向她,微瞇了眼眸,“她今日出去了嗎?” 她什么都沒說,為什么二爺會問起這個? 文毓心虛,強裝鎮(zhèn)定地回道:“沒…沒有,姑娘今日都在院子里沒出去?!?/br> 祝辭沒再說什么,只道了聲:“下去吧。” 文毓好似得了解脫一般,福了福身,便跟著赴白離開了。 祝辭看著緊閉的屋門,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里沒有點燭燈,空氣中浮動著幽幽的沉水香,其中還夾雜著獨屬于女兒家的茉莉香氣,纏繞在鼻尖。 門一打開,外頭的光線便透進來,祝辭邁步走向床帳。 床上被褥鼓起一小團,小姑娘后腦勺背對著自己,一頭潑墨青絲鋪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像是睡著了。 祝辭無聲地在床邊站了片刻,忽然道:“念念?!?/br> 那嗓音低沉,隱約待了從外面進來未散去的涼意,有些沙啞。 話音落下,背對著他的身影動了一下,很細微的。 柔蘭其實醒著。 她一直沒能睡著,心中翻來覆去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方才聽見外頭文毓喚二爺?shù)穆曇簦男奶鋵嵕鸵呀?jīng)跳的快了。 現(xiàn)在被他的聲音一喚,她便裝不下去了。 她唔了聲,揉揉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 小姑娘翻身坐起來,轉(zhuǎn)過來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好像腫著,像是哭過了。 “二爺回來了?!彼q豫著道。 祝辭在床榻邊坐下,黑而深的眼睛凝視著她,“怎么了?!?/br> 話音方落,沒有預料到的是,柔蘭竟主動湊過來,兩只纖細的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把腦袋貼在他懷里。 這是一個尋求安全感的姿勢。 軟玉溫香在懷,這樣不安地抱緊自己,怎么抵擋得住。祝辭動作微頓,繼而單手環(huán)過她。 捏了捏她的臉,低聲道:“說話。” 第63章 “多謝我的念念?!薄?/br> 埋首在他懷里的小姑娘聞言, 只低低地唔了一聲,纖長的羽睫低垂著,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祝辭看出她心情低落。 沒想到如今竟連他的話, 都視如無物了, 今日到底遇見了什么事情? 祝辭微微沉了些視線, 捏住小姑娘的下巴, 把她的臉抬起來,讓她看著自己。 柔蘭接觸到男人那雙輕易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心中不自覺跳了一跳, 在他手中別開視線, 看著床頂上懸著的穗子一晃一晃。 祝辭睨著她:“也不跟我說?” “沒有。” 柔蘭小聲說完,忽然從他的手里掙脫出去, 隨即似是大著膽子, 重新抱住了他。 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輕輕響起來:“二爺?!?/br> 祝辭淡應了聲。 柔蘭注視著床里, 瞳仁有些空, 不知道在想什么:“云娘子是不是死了?!?/br> 祝辭撫在她發(fā)上的手忽然一頓,神色不變,面無表情。 好半晌才道:“是?!?/br> 這個字一出口, 祝辭便能清晰地覺察到懷中溫軟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了下,也許是因為害怕。 柔蘭對嬋云的感情很復雜。 按常理來說, 她應該是不喜嬋云的, 畢竟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嬋云就處心積慮地陷害她, 將她視為眼中釘rou中刺, 恨不得踩她幾腳。 嬋云追求利益和地位,想盡辦法進了祝延的院子,雖然手段低劣了些, 但至少如愿以償?shù)爻闪俗Q拥逆?,擺脫了丫鬟的身份。 嬋云已經(jīng)死了,若要論起來,她此時應該感到痛快,這樣心腸歹毒用盡心機的女人消失,應該是讓人拍手稱快的事情。可她現(xiàn)在除了茫然與恐懼,其余什么都不剩下。 她從前雖然知道,像祝家這樣的大家族,背地里暗潮洶涌是常有的事情,悄沒聲息地處理掉一個下人自然沒人管。 可如今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擺在面前,逼得她不得不去看。 一個妾室就這樣被處理掉了,輕而易舉,連一絲水花都沒有激起。 地位比丫鬟小廝高的妾室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人呢? 柔蘭失落著,忽然問了句:“這件事情……若換作二爺,會如何做呢?” “我身邊不會有這樣的人?!?/br> 祝辭道。 他的聲音帶著漠然,柔蘭隱約從中聽出了一聲狠意。 她的心臟仿佛被一個小錘子敲了一下,震得她回不過神。柔蘭松了力道,慢慢坐起來,看向祝辭。 他并沒有看她,視線落在遠處明滅的燭火之上。 柔蘭忽然覺得有些看不透二爺了。 “那二爺覺得嬋云該死嗎?”她蹙眉。 祝辭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扯起譏諷的笑意,緩慢道:“她自然該死。” 嬋云自然該死。 先不論這女人是怎樣惡毒的秉性,做了多少構(gòu)陷人的事情,進了祝延的院子,還妄想利用把柄威脅他給她保護…… 就說她曾經(jīng)對他的小姑娘做過的事情,就足以讓她死一萬次。 外頭天色暗了下來,屋里點著燈燭,男人坐在床邊,容貌俊美,分明是倜儻溫雅如沐春風的身影,在燭火的映照下,卻偏生透出若隱若現(xiàn)的陰鷙。 他自是祝家掌控一切的主子,手段干脆利落,毫不脫離帶水。 本來她應該是很有安全感的才是,可如今卻從心底生出陌生的感覺。 直到這一刻,她好像才明白,這才是真正的二爺—— 習慣掌控的欲望,心機深沉,習慣于謀劃。 往日那些溫潤如玉翩翩君子的模樣,不過是外表的偽裝罷了。她曾經(jīng)以為的二爺,不是真正的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