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74節(jié)
祝辭不說話了,看著她的眼神似蘊含著令她捉摸不透的,深沉的情緒。不知看了她多久,等到她原本的惱怒都消散了,被他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他才動了。 卻是將輕飄飄的她攬過來,抱在懷里。 柔蘭不知他要做什么,繃緊了身體任他抱著,卻豎著耳朵時刻警惕著他的動作。 但祝辭沒做什么。 她原以為他又要做些什么逾矩的事情,但他并沒有。 以這個高度,他的臉微低,能剛好碰到她的脖頸。 將她抱過來之后,祝辭的手環(huán)過她的腰,以一種極牢固的姿勢將她圈在懷里,繼而,他閉上眼睛,埋首在她脖頸上纏繞的發(fā)絲里。 于是呼吸里便充斥了她習慣用的茉莉香氣,一絲一縷纏繞在鼻尖。他曾說過,她身上的這個香最為獨特,即便是外面尋常賣的茉莉都比不上她身上的好聞,他能輕易辨認出來。 片刻后,祝辭半闔著眼眸。他聲音沉沉,面上沒有表情,低聲問道:“念念,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好不好。” 這句話落下的一瞬間,柔蘭僵了片刻。 她以為自己想要離開的念頭被發(fā)現(xiàn)了??勺屑毬犃寺牐腥说脑捳Z里并沒有不悅,只是在詢問。 柔蘭這才略定下心,抿著唇思襯了一會兒,輕聲道:“二爺……二爺想就這樣過下去?” 當真嗎?先不說他是祝家的二爺,須得傳宗接代,那定是得娶妻妾的,堂堂二爺身邊沒個夫人,怎么說得過去,他的長輩也是不允許他不娶妻的。 她一個丫鬟,二爺當真能守著她一輩子? 這話說出來她都不信。 柔蘭心中自思襯著,心思便飄遠了。 祝辭覺察到她的走神,手上懲罰性地輕捏了捏她腰上的軟rou,她最怕癢了,笑得一縮,眼淚都盈起來,回過神便惱道:“別捏我。” 她不知自己這樣較之方才生動了多少,祝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像是愛極了她這般模樣,一瞬都不想錯過。 片刻后,他嗓音微啞道:“不可以嗎?” 那一陣癢意過去了,柔蘭這才抹掉眼尾笑出來的眼淚,眨了眨眼睛,被淚水洗過的眼睛極為澄澈好看。 似是刻意要求,她彎起了眉眼,輕聲說道:“好啊,只要二爺娶我做夫人,一輩子都只有我一個人。那我就這樣好好和二爺過一輩子?!?/br> 她的聲音又軟又嬌俏,很是好聽,此時頗帶著小姑娘的傲。 但這句話落下,彌漫著燭火味道的空氣卻安靜下來。 許久都沒聽見男人的說話聲。 柔蘭依舊笑著,她這個方向正好對著桌上點起的燈燭,那光亮極溫暖,投進她的眼睛里,她唇邊這樣明媚的笑,祝辭從來沒見過。 是,他從來沒見過。 那是自小嬌養(yǎng)著,被父母兄長捧在手心里長大的閨閣小小姐才會有的笑。 自從小姑娘進祝府之后,似乎便沒再這么笑過。 等了好久都沒聽見二爺?shù)穆曇?,柔蘭的眼睫垂下來,眨了眨眼,不在意道:“柔蘭就是說說,二爺別放在心上。二爺?shù)氖虑?,我哪能干涉呢?!?/br> 她從祝辭懷里微掙出去,伏在桌面上吃了口酥酪。 酥酪已經(jīng)涼了。 味道沒有方才的好。 祝辭看著她背對著自己,沉聲開了口,“念念……”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似乎有話想說。 小姑娘卻擱下勺匙,立即轉回身體看他。不知為何,她的膽子好像變大了,手捂住他的嘴巴,認真說:“我知道的?!?/br> 祝辭看著她的模樣,微皺起眉。 可他沒有等到再次開口的機會,因為柔蘭已經(jīng)掙扎著從他懷里出去,自覺坐回原來的位置上,拿起筷子。 柔蘭第一次沒有理會身旁男人的目光。 因為她都知道了呀。 二爺還能是什么回答呢。她早不是當年的顧家小姐了,如今她一個丫鬟身份,哪還能和二爺這樣如星似月的主子要求這些呢? 所以哥哥的話是對的。 她不該留在二爺身邊,懷抱著那些虛妄的念頭。 * 接下來這幾日,祝辭沒有再限制她去看顧忱,只要她想去,文毓便帶著她去探望顧忱。 但具體說了些什么,文毓也不知道。 天氣冷了,小姑娘也變得話少了,出太陽的時候便坐在庭院里的樹底下,一邊曬太陽一邊繡花樣,文毓問了她好幾次,小姑娘都不說,到了后頭文毓也便看出來,原來她繡的是香囊。 就是怎么做得這樣多……文毓曾看著一桌子的香囊紋樣,神不附體:“姑娘做這么多,二爺難不成一次得佩十個?” 二爺身份矜貴,可也不能一次性佩這么多啊。 佩一個是情調是修身養(yǎng)性,佩十個,那不直接成賣香囊的販子了。 每每她問的時候,小姑娘都眨眨眼睛,道:“自然是做得越多用得越久了?!?/br> 做的多用的久她知道啊,可為什么要一次性做完呢?文毓覺得納悶,但還是沒有問出口。 有的時候,也聽外頭的奴才議論三公子即將臨近的婚事。 祝府上下為此很早便忙碌起來了,再過兩日,姚家便會來人。商定親事的那一日,不僅姚家會來人,和祝家較好的幾家也會有客人上門。 這幾日二爺也早出晚歸,不知在忙什么,早上天不亮便出去,回來時風塵仆仆,帶著夜里涼風,衣裳露重。 每每這個時候柔蘭都撐不住睡著了。 于是庭院里照明的燭火中,她便在瞧見二爺在門口站了片刻,隨后轉身,去了其他屋子沐浴休息,應是不想將她吵醒。 所以兩個人見面的時間便沒有從前那么多。 文毓曾經(jīng)向赴白打聽過,但赴白也沒有具體同她說,只說是很重要的事情,干系重大,好似和柔蘭有關系。 末了,赴白說完,還讓她不要和柔蘭講。 她好奇地問為什么,赴白似乎也不知道,但他很努力地思索了片刻,得出一個結論:二爺應該是想等事情塵埃落定,了結之后再告訴柔蘭。 于是她便不再問了。 * 日子風平浪靜。 轉眼到了姚家上門拜訪的這一日。 即便是祝辭的院子離得遠,也依稀聽見月門外經(jīng)過的丫鬟議論外頭的事情。 這幾日以來,小姑娘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院子里沒出去,原本守在月門處的人便撤去了,只有她和文毓兩個人。 這也方便了文毓,她趁著這機會去聽了墻根回來,見坐在樹底下的身影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模樣,不由好奇問道:“奴婢方才聽那些丫鬟說了好多,姑娘想不想聽?” 聞言,垂著眼的小姑娘搖了搖頭。 文毓興致勃勃的話卡在喉嚨里。 只是,等到一會兒之后,她被柔蘭打發(fā)去廚房端了兩碟點心回來,看見原本坐著纖細身影的樹底下空空如也的時候,便傻了眼。 * 祝家堂廳。 祝老太太坐在正中央的紫檀木椅上,看著底下花容月貌的姑娘,笑得皺紋都加深了。 祝老太太是越看越滿意,“子芩不僅貌美,更是賢良淑德,當真合我老婆子的心意,延哥兒能娶到你這樣的姑娘,真真是有福了。” 姚子芩坐在下方右側第二把椅子,第一把椅子坐的是姚家大夫人。 聞言,姚子芩低下頭,面上浮起羞澀的笑。 她容貌端正,雖不是一眼驚艷的大美人,卻也十分耐看,肖似自己的母親大夫人 斜對面坐著的便是姚云荼。她與姚子芩不是一母所生,但因為做事穩(wěn)當,有大家閨秀的風范,被大夫人看重,此行也一道而來。 姚大夫人聽了祝老太太的話自然也是笑著,推推姚子芩,“過去讓老夫人看看你?!?/br> 姚子芩這才起身走過去,到了祝老太太面前。 祝老太太拍了拍姚子芩的手,笑容滿面道:“往后嫁進我們家,絕對不會讓你吃苦?!?/br> 坐在底下的姚云荼接到姚大夫人的示意,想了片刻,忽問道:“老夫人,您說的話自然是有分量的,只是我們曾聽說,三公子院子里養(yǎng)著一個妾室……” 祝延在永州的名聲其實并不怎么樣。 但最近不知為何風向一改,許多人都稱道起他來,說他做了許多為民造福的好事,他的名聲甚至有超過二爺?shù)膭蓊^。 倒像是被什么人有意cao控了似的。 只不過并不像祝家所為,倒像是什么大人物。畢竟祝家雖然勢大,但還沒有到連官府里的人都能收買的地步。 這些都不重要。 大夫人只想將女兒嫁進祝家,其余的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 畢竟外人的嘴怎么說,都是外人的事情,如今不是聽說祝延收斂了性子,開始掌管事務了嗎?對于姚家來說,這就夠了。 聽見姚云荼的這句話,祝老太太面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便被掩飾過去了。 “那都是外邊的人胡謅的,延哥兒身邊是曾有過伺候的丫鬟,但如今都已經(jīng)遣散了,更別說什么妾室側室的?!弊@咸χ?,“如若姚夫人您不相信,老婆子我大可現(xiàn)在讓丫頭去搜?!?/br> “哪里哪里,我怎會有這個想法,只是云荼隨口一問罷了,”姚夫人忙笑道,“祝三公子自然是好的。” 此時,站在祝老太太身后的平嬤嬤忽然彎下腰,小聲對祝老太太說:“老夫人,已定下的好日子在十一月三十,這是最近的吉日了?!?/br> “只是,”平嬤嬤似想到什么,有些猶豫,“這日子離…太近,會不會不好……” 祝老太太沉默片刻,臉皮垮下來,道:“近就近些,雖說是不大好,但延兒的婚事要緊,難不成還得因為這件事情,再把原本的良辰吉日往后推大半個月?” 平嬤嬤只好點頭,“……是?!?/br> 姚大夫人見狀,牽過姚子芩的手,笑道:“老夫人,那我便先帶子芩回去了,這是天大的喜事,怠慢不得,我們家也得好生準備?!?/br> “哎,姚夫人慢走?!弊@咸珤炱鹨荒樞σ?,點點頭,目送著姚子芩跟著姚大夫人離開。 坐在對面的姚云荼也向老夫人福了禮,轉身離開了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