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55節(jié)
她不敢輕易移動(dòng),緊緊貼著身后的石墻。涼意順著脊背傳來, 逐漸蔓延到全身。分明那溫度冰冷刺骨, 可卻仿佛有一簇guntang的火苗從腳底竄起, 她的心幾乎要從喉嚨跳出, 砰砰作響。 有慌亂,也有恐懼。 她不過只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 分明隔著這樣遠(yuǎn)的距離,還隔著這么多人, 二爺竟然似乎發(fā)覺了她。 怎么會(huì)這樣? 她心頭涌起不可名狀的惶惶。 他太敏銳了, 她早該知道的。 柔蘭身邊都是年輕姑娘,其中一個(gè)姑娘離柔蘭近, 發(fā)覺了她的異常, 朝她看去一眼, 打量她片刻。 有姑娘驚呼起來:“二爺是往我們這兒看嗎?” 立即響起激動(dòng)的聲音:“真的, 二爺在看這里,二爺、二爺是不是看的我?我今日還特地?fù)Q了身裁制的新衣呢?!?/br> “別自作多情好不好……” 柔蘭站在角落,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立刻就走。 二爺已經(jīng)起疑了。 她微側(cè)了身體, 蔥白的指尖扶住墻,想看出去。 哥哥…… 哥哥還在那里。 身邊的聲音依舊此起彼伏, 她心中焦灼片刻, 扶在墻上的手終究還是握了起來。 心頭惶惶然的感覺沒有散去,甚至愈演愈烈。 不能。 不能出去。即便她現(xiàn)在出去也沒有用, 她救不了哥哥, 還只能把自己親自送到二爺手上。 她狠了狠心,轉(zhuǎn)身一頭扎進(jìn)人群,往相反方向跑了。 她一走, 原本圍攏在她身后的人立即往巷子口擠。 一刻鐘前。 祝家大門前。 祝老太太由平嬤嬤攙扶著,見馬車從街道另一頭駛來,不自覺走上前一步,徐氏陪在老太太身邊也觀望著。祝桃和徐憐青則站在臺(tái)階另一邊。 馬車徐徐停下,祝辭彎腰走出。 徐憐青早翹首以盼許久,見狀,忙飛奔下來,到了祝辭面前,因?yàn)榧?dòng)而紅著眼眶,作勢(shì)就要撲進(jìn)祝辭懷里,“二……二表哥!” 赴白眼疾手快,虛虛攔住徐憐青,“表小姐這是做什么?” 徐憐青還沒能靠近祝辭,便不得不停下,拿著帕子拭了拭眼角,“二表哥去了那么久,今日見你回來,憐青高興?!?/br> 說著,余光覷向面前的人。 一段時(shí)日不見,男人一如往日俊美矜貴,濃墨般的眼眸掃過時(shí),依舊輕易掀起姑娘心中的波瀾。 可,可似乎有哪里變了。 二表哥周身氣度,較從前冷了不少。 但這些并不重要,二表哥還是依舊這般惹女子心動(dòng),徐憐青羞澀低下頭:“二表哥回來就好。” 祝桃從后面走過來,笑道:“二哥不知道,你這段時(shí)間不在府里,表姐一心掛念著你,就盼著你回來?!?/br> 只是話音落下,祝辭神情并無變化。 祝桃發(fā)覺了不對(duì),試探道:“二哥,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祝辭從前永遠(yuǎn)是溫和的,即便他心情不好,也從不遷怒他人,始終持著如沐春風(fēng)的和煦。 畢竟芝蘭玉樹的郎君名號(hào),永州無人不曉。 如今這是怎么了…… 頓了頓,祝桃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duì),朝祝辭身邊環(huán)視一圈,“柔蘭呢?” 赴白覺得頭皮有些發(fā)麻,暗襯著三小姐哪壺不開提哪壺,忙道:“三小姐別問了?!?/br> 赴白看了后頭一眼,上前問道:“二爺,可要將顧忱帶出來?” 祝辭極冷淡地嗯了聲:“帶出來?!?/br> 赴白讓人把顧忱也帶下馬車,并沒有讓人押他,只客客氣氣請(qǐng)他下來。 顧忱倒也沒有不配合,直接走出馬車,臉上毫無表情。面對(duì)四周好奇的注目,他也熟視無睹。 祝桃對(duì)此不明所以,但還是道:“二哥一路奔波辛苦了,先進(jìn)府休息吧。” 祝辭正要邁步,此時(shí),冥冥之中卻覺察到一道視線。 他立即停住,略微側(cè)身,銳利眸光往那個(gè)方向看去—— 祝府大門斜對(duì)面是巷子口,那里是四通八達(dá)的長(zhǎng)巷,此時(shí)巷口擠著不少人,放眼看去都是俏生生的面孔,頗有些群芳爭(zhēng)艷的意思。 可并沒有他想看到的身影。 但方才那一瞬間的感覺不是假的。 小姑娘的視線,他再熟悉不過。即便她方才并不是看他,似乎只盯著顧忱,可那熾熱的眼神不會(huì)作假。 祝辭掃了后頭站著的顧忱一眼,看不出情緒。 隨即,他一言不發(fā),竟往巷口走去。 祝府大門外的人見此,都不免疑惑,祝桃上前一步怔道:“二哥,你做什么去?” 巷口處的年輕姑娘們本就都看著祝府門口的景象,此時(shí),見祝辭竟往她們這里走過來,頓時(shí)按捺不住沸騰了。 最前面的姑娘不好意思大嚷大叫,紛紛掩唇,余光卻又偷偷覷著。 后面的姑娘則倒吸一口涼氣:“二爺過來了,我是在做夢(mèng)嗎……” “他是不是看見我了?” “啊……” “快看看我頭發(fā)亂了沒,剛剛擠死我了,快幫我看看!” “……” 街道寬闊,但不過數(shù)十步的距離,很快便能走到。 祝辭走過來,視線掃過這些姑娘。 他身量較一般男子都要高,隨意掃過去一眼,就能看清巷口里的情景。 但是,他并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 祝辭眼底寒意深了些,唇邊卻浮起微笑,問道:“各位姑娘,方才可有見過半途離開的女子?” 原本站在最前列的、穿粉色繡蓮衣裙的姑娘,原本就要忍不住上前一步了,聽祝辭這樣說,不禁一愣,有些不甘心,遲疑道:“祝二爺說什么?” “什么,半途離開的女子?” “沒看見啊,我沒注意這個(gè)……” “這里人這么多,誰會(huì)看見?” “二爺是在找她嗎?” 此起彼伏的聲音都是一致的沒見過,此時(shí),一道聲音倏忽憑空響起:“我、我有見過。” 站出來的是個(gè)衣著較為樸素的姑娘。 她鼓著勇氣,頂著祝辭的視線,磕絆說道:“我方才見到一個(gè),不知道是不是祝二爺要找的人。是個(gè)長(zhǎng)得很美的姑娘,方才她還在的,不過剛剛離開了,我是見她情緒不大對(duì),就留意了些?!?/br> 衣著樸素的姑娘迎著祝辭的注視,心臟砰砰直跳,手心都緊張出了汗。 這可是二爺啊。 傳聞中被永州女子傾心愛慕的男人。 單就這樣被他看著,她就覺得自己心中顫抖的喜悅就要溢出心房了。 “是嗎……” 巷子四通八達(dá),分岔許多路口,要走確實(shí)很容易。 祝辭笑容不變,繼續(xù)問道:“姑娘可有注意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征?” 二爺、二爺聲音真好聽。 那姑娘緊張得有些發(fā)抖,覺得自己無需飲酒便快醉了。她努力回想著,說道:“我、我想想……對(duì)對(duì)了,我記得她臉上還是脖子上,有個(gè)胎記,具體什么樣子的我沒看清楚,但挺明顯的?!?/br> 話音落下,眾人難以發(fā)覺的地方,祝辭摩挲著白玉扳指的手力道忽的一重。 他沒收住力,指腹便擦過扳指光滑的表面,陡然停住。 他凝視著幽深的巷子,并未說話,唇邊笑容深了些。 也更冷了。 那姑娘這一句“胎記”,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震驚。 登時(shí)有姑娘壓低聲音說道:“一個(gè)女子,脖子上有胎記?” “這也算是長(zhǎng)得美?不丑恐怕就很好了吧?是不是看花眼了……” “真的是美人嗎?” 衣著樸素的姑娘一張嘴,自然抵不過許多聲音。 她想說當(dāng)然美,方才看見時(shí),就連身為女子的她都驚艷了好久。她從沒見過這樣精致的容貌,那女子脖頸上的胎記只會(huì)為她增色,不會(huì)消減分毫。 可想到什么,那姑娘忽然看向祝辭,見祝辭神情不變,莫名改變了心思: 是不是將那女子說得丑一些,二爺就不會(huì)把心思放在那女子身上? 想到這里,那姑娘便低下頭,也應(yīng)和著囁嚅道:“是……確實(shí),確實(shí)不大好看?!?/br> 可抬頭時(shí),面前人影卻早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