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37節(jié)
她蹙眉說著, 手收回來,纖細指尖停在帶子上,正思襯著打什么結好看。 祝辭看向她, 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溫熱, 反倒是握著的她的小手冰涼涼的,柔蘭怔住, 疑惑地抬頭看向他。 “你覺得誰更需要多穿些衣裳?”祝辭話語里帶了笑。 柔蘭啞然, 動作一頓, 搖搖頭, “我我、不冷的……只是自小就有這個毛病,天氣冷了手腳就是涼的?!?/br> “嗯,那之后找大夫幫你好好調理?!?/br> 祝辭點點頭, 這句話顯得云淡風輕,像是很自然就出口, 她蹙起眉, 腦袋卻遲疑地低下去:“柔蘭是奴。” 自己不過是個丫鬟,哪里能擔得起二爺這樣照顧。 計鐸備好了馬車, 過來請, 祝辭看了看遠處,低聲道:“在我身邊,你可以不是?!?/br> 說完這句話, 他便邁步往馬車慢慢走去了。 他并沒有直截了當地說不是,卻用了委婉的可以二字,聲音也是低穩(wěn)安撫的。 畢竟要讓她改變自己的認知,需要時間,急不得,只能慢慢來。 柔蘭攥著手站在原地,看著那道天青的頎長身影一步步走遠,這才反應過來,跟了過去。 到了祝府大門,祝桃和徐憐青居然也在。 她們也只是來送行,簡單說了兩句話便沒別的了。 柔蘭跟著祝辭往馬車走時,能感覺到身后一道惡狠狠的視線盯住自己,她神色不變,沒有理會,走在前面的祝辭卻感覺到了。 他腳步一停,微側身,朝徐憐青看去。 那雙眼不含笑意時,直看得人心底發(fā)寒,冷汗往外冒。 徐憐青霎時間改了神色,恢復得體笑容,道:“二表哥慢走?!彪m是這么說,手里的帕子卻都快捏得變形了。 祝桃離得近,自然目睹了這一幕,并未說話,只遲疑地看了看柔蘭——沒想到二哥竟如此護她。 柔蘭跟著祝辭鉆進馬車里,簾子落下之后,赴白坐到前面,讓車夫駕馬。 馬車很快駛離了祝府門前。 馬車轆轆行駛,車內,柔蘭抬眼看向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斟酌了半晌,問道:“二爺可有什么要柔蘭做的?”她隱約感覺這一趟不尋常,但并不知道是因為什么。 馬車內置放桌案,桌上茶壺中,guntang的霧氣飄散。 祝辭在霧氣中睜眼,懶洋洋地看向她,見她睜著眼看自己,沒有回答。 卻問了句:“你的生辰是什么時候?” 柔蘭輕道:“十一月十六?!彼A讼卵郏敳皇侵烂?。 “那是快到了?!弊^o視線半垂下去,倦懶摩挲著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忽然問道,“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 柔蘭睜大了眼睛。她剔透的瞳仁里,映出男人含笑的俊顏。 是這樣的,尋常到了節(jié)日,丫鬟都會向主子討賞,做個好彩頭,從前她身邊的春仙愛說愛笑,逢節(jié)過年也會拐著彎地逗她開心,然后向她討賞。 柔蘭的睫毛低下去,眨眼時顫了一顫,低道:“柔蘭就想好好伺候二爺,旁的都不要?!?/br> 就在此時,馬車忽然一震,車夫停了馬車。 怎么突然停車了?臨郡離永州遠,斷不可能這么早到的。 柔蘭眼中疑惑,看向祝辭。 他唇邊含笑,手搭在軟枕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道,“下去看看?!?/br> 柔蘭滿頭霧水,還是按著他的話彎腰出了馬車,赴白在車旁放了腳凳,她下去之后,抬頭看見不遠處的景象,霎時一震。 這—— 柔蘭睜大了眼睛,往前走兩步,又緊張地回頭。 祝辭也已經走了下來,靜靜站在她身后,微笑道:“去看看,只是時間不多,可能不能久留?!?/br> 后面馬車上的赴白沖車夫警示地拋去一眼,車夫立刻明白了,連忙低頭,不敢多看,權當什么都不知道。 這里是…… 東溪顧家的府邸。 放眼朝街道兩旁看去,來往的百姓不多,人煙稀少,許是因為顧家潦倒,這一條街居住的人都怕沾染上晦氣,都搬離了這里,逐漸的,這里人流變少,來這兒的攤販也不多了。 柔蘭走近了幾步,卻不敢再往前走了。 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與從前已大相徑庭。 原本干凈寬敞的大門被貼上封條,灰塵落滿,木門上劃痕累累,痕跡斑駁,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竟已變成這樣。 柔蘭看著眼前的景象,眼眶里蓄起眼淚。 察覺到身后腳步聲走近,她回身看去。 她原本就已猜到,二爺早將她的身世查的清清楚楚,可二爺從來沒提過這些事情,所以她便沒有刻意去想這件事情。畢竟她如今是罪人之女,縱然被摘干凈了身份,可始終被人看做不詳,二爺留下她,只會給自己招惹麻煩。 所以二爺沒有說破,她便也沒有坦白,怕如果這一切被放在明面上,二爺一不高興,不會留她在身邊了。 可如今他帶她來這里,可不就是告訴她,他全都知道了。 祝辭看著小姑娘帶著惶恐眼淚的眼睛緊盯著自己,好似生怕他將她丟掉一般害怕,他心中沒來由的一抽,頓了頓,才輕笑道:“別哭,叫別人看了,還以為二爺欺負你?!?/br> “二爺什么都知道了?!比崽m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淚。 “嗯?!?/br> “那二爺要趕柔蘭走嗎?” 祝辭似是詫異,看了她一眼,揚眉笑了,“為什么要趕你走?” “柔蘭是罪人之女,會給二爺帶來……” “你覺得二爺怕這些嗎?”祝辭打斷她的話,笑意不變。 柔蘭一噎。 見她不說話,祝辭看向不遠處顧家的牌匾,忽然無奈輕嘆一聲。他本意是想讓小姑娘來看看這里,心情也許會變好一些,可誰知又惹她掉眼淚了,他這件事情,當真做的失敗。 祝辭凝視許久,問道:“你父親當真犯錯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她的父親。 他既然已知道她的身份,便知道她家中的其他人,她的父親顧鶴亭,便是去歲顧家案中的罪人。 柔蘭條件反射便要辯解,可到了嘴邊,又是一怔。 顧家的案子,朝廷已判,且事情都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她再說多又有何用,柔蘭低下頭,好半天,雖然哽咽著,卻堅定地說:“父親是好人。” “好。”祝辭點點頭。 沒料到他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柔蘭抬起頭,視線模糊道:“二爺信嗎?” 祝辭卻也沒有回答,緩慢地走近她,陰影覆蓋過來,指腹碾去她臉上的眼淚,“那你信二爺嗎?” “什么?”柔蘭正怯于突如其來的觸碰,不防聽見他這樣說。 祝辭不說話,她想了想,只道:“二爺做什么,柔蘭自然都是信的。” “那就好?!?/br> 祝辭微微笑了下,“回馬車里吧?!?/br> 他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掃了顧家門外凄清的景象一眼,眼中略過微深神色,沒再多說,轉身離開。 * 駕車的馬是頂頂的好馬,可從永州到臨郡也花了整整一日的時間。 到臨郡時,天已經完全暗下來,黑漆漆的天幕壓下來,離地很近。 下了馬車之后,柔蘭朝四周望去。這里人煙稀少,確實如她所想,靠近南疆一帶。 有專門的人引他們進去。 祝辭有事,帶著赴白先離開了,柔蘭則被帶路的女子帶到一間屋子。 女子叫嵐玉,容顏姣好,是這里的管事。 將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同柔蘭說了之后,嵐玉見她走到門邊望著外面,似在等祝辭回來,便笑起來,道:“看你的模樣,祝二爺待你定是很好。” 柔蘭扶著門框,輕輕嗯了聲,仍朝外望著。 “不用看了,你既然跟來這里,就知道祝二爺要見的是貴人,尋常像這樣要緊的事情,不會帶丫鬟同去?!?/br> 柔蘭垂下了眼,不會帶她去嗎? 柔蘭心中揣著事情,搖搖頭,“我不知道二爺要見誰。” 嵐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 柔蘭點頭。 “祝二爺倒是將你保護得好。”嵐玉看向門外,“這里靠近南疆,能來這兒的貴人,還有權掌管軍隊,你說能是誰?” 柔蘭猛地看向她,心中浮起一個名字,這個認知讓她不可思議,怎么可能? 據她所知,這里并不是慶王管轄的地帶。 既然不是慶王,那就是…… “你可真是好福氣,”嵐玉重新打量著她,“長的不錯,還跟在祝二爺身邊,這種福分,尋常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嵐玉容貌并不差,許是管事久了,舉手投足間自帶一種懶散的嫵媚。 見她不說話,嵐玉又道:“行了,他們應該沒這么早回來,今晚那兒會生篝火,喝些酒,你休息一個時辰再出來伺候你家主子都來得及。” 嵐玉說完話,才轉身要走,外面卻飛快跑進來一個小廝,急忙說:“姑姑等等?!?/br> 嵐玉停下腳步看去,“什么事情?” 小廝沒看到柔蘭,只氣喘吁吁道:“祝二爺帶來的那個丫鬟,讓帶過去?!?/br> 嵐玉聽完,訝異看向柔蘭,“居然讓你也去?” “那好吧,她在這兒,你帶她過去?!睄褂駥πP揮了揮手,捶捶背道,“沒別的事情了吧,我先回去休息會兒,今日整頓事情可把我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