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15節(jié)
“可是夫人的好友?”嬤嬤問了聲,見林氏輕咳起來,忙倒茶端上。 林氏卻仿佛觸及了什么可怕的過往,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諱莫如深,沉聲道,“不……不,之后這件事情,不許再提了?!?/br> * 常邑,聽杏酒樓。 雅間內。 “知府大人,二爺還沒到,先喝些酒罷,這是常邑最出名的春花酒,回味極甘?!迸赃叺呐判χ锨?。 著圓領長袍,腰腹碩大壯闊的男子沉著臉,不耐地揮了揮手,“拿下去?!?/br> 又繼續(xù)道:“倒是好大的威風,我堂堂東溪知府,到了常邑,還是第一次等人呢?!?/br> 奴才滿臉堆笑,“興許路上耽擱了呢?!?/br> “耽擱?他祝家藏了涉謀逆的遺犯,還敢耽誤我的時間?一會兒那祝辭來了,我定要給他個下馬……” 話才說到一半,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樣貌清秀的小廝自門外走進,旋即,玉冠青袍的男人緩步邁入。腰間束白玉腰帶,下墜月白流蘇,端如明月松竹,溫雅風流。 祝辭不慌不忙走過去,看向朱文葦,微微笑了笑,道,“知府大人要給祝某什么?” 到了桌邊,男人這才行云流水般微微躬身,抬手行了個極簡單的寒暄禮,稍縱即逝。 朱文葦的話斷在喉嚨里,臉色有些尷尬,只伸手道,“二、二爺來了啊……坐,快坐。” 祝辭輕揚了眉,也不推辭,在桌邊坐下。 朱文葦不動聲色地往門外看了一眼,見祝辭身邊竟只帶了一個隨身小廝,沒有旁的人,無聲松了口氣。 這人與生俱來的威壓感總讓他覺得外面會守著一堆身強體壯的侍衛(wèi)。還好,還好沒有??芍粠б粋€人,也太低估他這知府的能耐。 客人到了,守在外間的奴才吩咐小二上酒上菜,朱文葦不動聲色,沖祝辭笑笑,“二爺舟車勞頓,可是辛苦……” 祝辭神色淡淡,一句話截了寒暄,“知府大人想問什么?” 心思被戳破,朱文葦咳了聲,便也不再虛情假意,“也好,那我就不多說了。二爺久居永州,永州底下八郡發(fā)生的事情,想必都是知道的?!?/br> “去歲東溪那一起事件,關系到慶王,東溪顧氏因此舉家被抄,這件事情,二爺知道吧?但我聽底下人后來回稟的消息,那顧家還有一個女子流落民間,沒能逮捕回來受罰。” 祝辭微笑不變,只看著他。 男人分明是笑著的,可朱文葦就是被看出了一頭冷汗,他訕訕笑著,抱怨今日穿得太厚,尷尬地松了松領口,“有些熱,咳……是這樣,我屬下的人查到,那女子被發(fā)賣成婢后,進了你們祝家?!?/br> 說到這里,朱文葦試探地看過去,繼續(xù)道: “雖然我也知道,祝家在永州一帶舉足輕重,人脈廣大,但這件事情若傳出去,也定會對祝家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我尋思著,二爺若能將那遺犯女子搜出,送交到我這里,我自會妥善處理,這樣對二爺您好,我們也辦事方便,您說是不是?” 男人似是依舊沒有想說話的意思,朱文葦立即了然,肥rou層疊的臉上露出笑意,抬手對擊兩下。 這聲音一出,便有數名衣料輕薄、身材曼妙的妖嬈女子自里間魚貫而出,霎時間,脂粉香氣在雅間彌漫開去。 第16章 居然來求她! 衣裙輕薄的女子上前,腰肢婀娜,衣香鬢影,美目含波,美得各有千秋。 朱文葦指著她們,闊氣笑道:“二爺喜歡哪個,隨便挑就是?!?/br> 這些可都是他在東溪搜羅已久的美人,自己都當成寶貝,平日不輕易示人。他身為知府,做到這個份上,這誠意已經是不能再高了。 話音落下,祝辭眼皮卻都不動一下,雅間陷入尷尬的靜謐。 朱文葦被下了面子,暗中咬牙,繼續(xù)笑著道:“二爺興許看的眼花,不知道喜歡哪個,那我?guī)投斕簦适亲钪诵囊獾?。?/br> 說完,朱文葦對左側那個最高挑的女子道,“姣眉,你去伺候?!庇职抵心チ四パ?,覺得rou疼。 姣眉是這里面最懂阿諛逢迎的妙人,他可最寶貝了。 聽見這話,姣眉輕移蓮步,軟著腰走到祝辭身旁,才走近一些,姣眉便覺心臟砰跳。她本以為今日要應付之人與朱文葦差不多模樣,原也沒抱希望,可沒想到這位爺生得這副俊美模樣,簡直驚為天人。 能伺候這種人,與之春風一度,她縱是死了也甘愿了。 “奴給二爺斟酒?!辨际栈卮蛄磕抗?,聲音柔柔,將酒液倒入杯中,跪下來依偎在男人腳邊。 她似是極熟稔,先是雙手遞酒,脂粉香氣的身體慢慢靠向男人膝頭,其中一只手,便要順著男人衣袍下的腿摸去。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那上好的綾羅衣袍—— “滾下去?!?/br> 響起的嗓音低沉清潤,隱帶冷意。 姣眉臉上恰到好處的笑容陡然僵住,一怔,見男人身邊氣壓攝人,恐懼鋪來,也不敢看對面朱文葦的臉色,忙踉蹌退了下去。 朱文葦看著祝辭,嘴角因為怒氣微微抽搐,這下真笑不下去了,“二爺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二爺不愿配合本知府秉公辦事?” 祝辭唇角勾起微笑,眼中卻冷淡,“知府大人管這個,叫秉公辦事?” 最后一層明面上的遮掩終于撕裂開,朱文葦陡然變了臉色,冷笑道,“本知府說是,誰人敢說不是?祝二爺,你既是不吃敬酒,本知府就把話說明白了,你若不將祝家那個遺犯交出來,今日,你就別想從這里走出去?!?/br> 伴隨這句話,雅間里虎視眈眈的侍衛(wèi)魚貫而出,刀劍嘩啦出鞘,排列而站,徹底將雅間的門去路封死,這架勢,竟像是一只蒼蠅都不打算放出去。 朱文葦心中有了底,笑意更放肆,“祝二爺,您的打算呢?” 他正等著對面男人臉上的恐懼與求饒,可等了半晌,祝辭竟沒反應。 祝辭清清淡淡道:“原來知府大人,是這樣秉公辦事,只是不知,知府大人在貪污東溪田畝賦稅之事上,是否也有這樣的底氣?” 朱文葦臉色陡變,夾縫中細小的眼睛死命瞪大,“你說什么?” 祝辭微笑,“東溪盛產絲綢,本是富庶之地,可每季上交國庫的稅銀卻連周邊一個小縣都不如,知府大人您覺得,這件事情若是進了圣上的耳朵,圣上,是否會起疑?” “你、你……簡直是污蔑!”朱文葦臉上肥rou震顫,怒道,“本知府清清白白,豈是你可以隨意潑臟水誣陷的?” “知府大人請便,”祝辭看向不遠處擺設的漏刻,“祝某已進酒樓兩炷香時間,若是一盞茶后,外面人見不到祝某安然離開酒樓,那些知府大人私自謀取的證據,便會有專人送往盛京?!?/br> 盛京即是京城,皇城所在之地,若是當真送去,先不說他這個烏紗帽保不保得住,命都得沒了。 朱文葦臉上的狠厲終于被撕碎,現出恐懼,“你……” 祝辭不急不緩,修長的手端起酒杯輕晃,“知府大人,自己做決定?!?/br> 朱文葦銀牙都要咬碎了,雙手握拳在桌面,猶疑不定。如果當真如同祝辭所說,他就只剩下一盞茶的時間決定,可是誰知道這個祝家二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身后站著的師爺凝重上前,附耳小聲道:“知府大人,我聽說這個祝二爺手底下的勢力遍布永州一帶,東溪離永州不遠,說不定他手里當真有……” 朱文葦看向不遠處的男人,氣得呼吸都不順了。半晌,不甘不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既然如此,來人,給我派人好生送二爺離開……” 祝辭站起身,淡淡道,“多謝知府大人招待?!?/br> 言罷,便徑直轉身,走出了雅間,赴白忙也跟上去,等到離開聽杏酒樓,他們身后跟著的小廝回去了,赴白才開口問道:“二爺,這東溪知府著實猖狂得很,難道就這樣放過他?” 祝辭漫不經意道,“誰說要放過他?” 赴白后知后覺,愣怔半晌,恍然大悟,咧嘴笑了起來。 是了,二爺方才只說,若不放人便立即將證據送京,可二爺也沒說放人之后就放手不管了啊。 赴白嘿嘿笑著,抓抓腦袋,“這件事情暫且留著,二爺這幾日忙碌太過,可要去常邑附近逛一逛?” 常邑雖比不上永州,可風土人情也有不同,二爺從前外出辦事,都會順便去當地玩玩。 只是沒等到男人點頭。 祝辭頓了頓,摩挲著拇指的白玉扳指,忽然道:“先回永州?!?/br> “?。俊备鞍足读?,“二爺要回府?” “不回府?!?/br> “去紅胭樓?!?/br> * 祝府院子里,柔蘭離開之后,祝成曦便吵著要玩投壺,松蘿站在月門旁,朝外張望半晌,這才滿腹心事地回來。 “四少爺想怎么玩?”松蘿心不在焉地過去,替祝成曦把投壺放好。 祝成曦捋了捋袖子,笑著跳起來,“我要投雙桿!” 松蘿應聲,將物什一應備好,才退到旁邊守著。 此時,院子半月拱門外卻忽然走進一道婀娜身影。 松蘿看過去,登時皺起眉頭,眼神一愣,戒備道:“你來干什么?” 來的女子容貌嬌媚,妖嬈生姿,竟是許久不見的嬋云。只不過,素來打扮艷麗的嬋云,今日卻只著樸素衣裙,沒佩首飾。 她們同在祝府,雖然不是一個院子,可平日總有碰見的時候,每回見到,你一言我一語,她好幾次差點和嬋云吵起來?,F在可謂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嬋云四處看了看,這才朝她走來,不同的是,她今日并不趾高氣昂,一雙美目紅得梨花帶雨,像是哭過了。 “松蘿,我有事情想同你談一談……” 松蘿并不吃她這套,“我和你沒什么好談的。” “松蘿,”見她要走,嬋云忙去拉她,眼中閃著淚花,“你別這樣,我知道之前都是我不對,每回都要與你拌嘴作對,你不想與我多說,也在情理之中?!?/br> 松蘿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甩掉她的手,跳開一步,搓著手道:“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嬋云見她不走,這才垂手站好,泫然欲泣地道,“松蘿,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不比從前,已是落魄無奈了,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br> 松蘿打量著嬋云,見她只著樸素衣衫,發(fā)釵都沒有戴,確實與從前大不一樣,便不屑道:“那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同我哭什么?我和你可沒有交情?!比舨皇前l(fā)生在眼前,她還真沒想到嬋云也會來她跟前哭。 她哪里不知道嬋云從始至終都一心想上位,前幾日剛聽說進了三公子的院子,沒想到今日,就變成了這樣。 松蘿斜睨著她,哼笑一聲。 “松蘿你不知道,”嬋云說起這個,低下頭,眼淚掉的更厲害了,“那個三公子著實不是人,不僅對我動輒打罵,還不允我出去與外人說話,我方才還是趁著三公子休息,偷偷跑出來的……我在那邊待著,當真是生不如死……” 松蘿依舊面無表情,“你自找的,怨得了誰。” 嬋云忽然上前,如溺水之人抓住松蘿的手,哀哀懇求道,“松蘿,從前是我太過跋扈,總是欺負你,今時今日,我已然知道錯了,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能幫我一個忙?!?/br> “否則、否則我當真……”嬋云手顫抖著,淚珠不斷掉下,“我當真要活不下去了?!?/br> 說到這里,嬋云微微拉起手腕的衣裳,只見那衣裳下的皮膚,竟遍布著淤青和鞭痕,慘不忍睹。 饒是松蘿再油鹽不進,也被那傷痕看得抽了口氣,那祝延竟狠毒至此?! 松蘿震驚之下,饒是再鐵石心腸,也不好再拒絕下去了。她皺著眉,看了嬋云兩眼,終是松了口,依舊冷聲:“你要我?guī)褪裁矗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