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樗暨@些東西，完全是照著她的模樣，參考著適合她的買的。

    夏蒹抿緊唇，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但又忍不住喜歡，導(dǎo)致被他牽著走到游廊里都在后悔，怎么就這樣禁不住誘惑，聽著他的話把衣裳都給換了一套裴觀燭新給她買的。

    “漂亮，”少年提著宮燈，面龐若玉，眼睛始終是彎的，看上去心情特別好，“夏蒹好漂亮。”

    “……謝謝?！毕妮笊囊簿椭械绕闲∶琅?，從沒被這樣夸贊過，裴觀燭夸了她一路，夏蒹雖然嘴上嫌煩，但心里還是高興的。

    二人提燈往前走，途徑游廊，夏蒹看著沿路的樹叢，忍不住靠裴觀燭近了些。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跟裴觀燭說樹叢里那些石刻象，和龔秋兒告訴她的那些事情。

    說起龔秋兒……

    “對(duì)了，”夏蒹眼瞅過去，“我今日上午的時(shí)候，聽人說蘇老爺?shù)母绺绾孟襁^來了?！?/br>
    裴觀燭微頓。

    “哥哥。”

    “聽說是他大哥?！毕妮蠡叵胫徢飪荷衔缡峙d奮和她說的話。

    “嗯哼，”裴觀燭微微瞇起眼，“這樣?！?/br>
    “怎么了，”對(duì)方狀態(tài)顯然有些怪異，“你認(rèn)識(shí)？”

    “嗯，”裴觀燭點(diǎn)了下頭，“不如說，蘇家人我只與他說過話?！?/br>
    “那你們，關(guān)系好嗎？”夏蒹遲疑問。

    “呵，”裴觀燭笑了，“夏蒹見我，和誰關(guān)系好過？”

    那倒確實(shí)……

    夏蒹一開始還不太理解裴觀燭乍變的情緒。

    但到去了前院，聽到蘇循年的哥哥和裴觀燭打的第一聲招呼，便覺出了不對(duì)勁。

    “裴大公子可真是別來無恙啊?！碧K廣年坐在弟弟身邊，他也習(xí)文，但身子頗壯，像一堵大山坐在主位。

    “嗯，蘇大公子好?！?/br>
    裴觀燭牽著夏蒹繞到桌前坐下，今日家宴，并不似前日有那么多人，且不知為何葉夫人并不在場(chǎng)，但夏蒹剛坐下，還是感覺到一股視線無法忽略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皺眉抬頭，是蘇循年的眼睛盯著她。

    察覺到被發(fā)現(xiàn)，蘇循年靠上椅背，雞爪樣枯瘦卻骨節(jié)粗大的手端起酒杯，沖著她搖晃兩下，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女人跟在裴兄身邊就是不同了，”蘇循年道，“果然，要打扮才會(huì)有韻味，裴兄就是會(huì)調(diào)教?！?/br>
    “這便是你的無知了，”蘇廣年拍著弟弟的肩，“裴府出來的人哪有不會(huì)調(diào)教女人的？他自己都生的比女人還要美，在裴大公子身邊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差的了呢？”

    第69章 令人生厭

    絲竹樂聲起。

    夏蒹面色漲得有些紅，眼睛還沒來得及瞪過去，便聽身側(cè)傳來一聲輕響。

    白瓷杯中茶波微蕩，蒼白指尖未離開杯壁，少年起眼，面上笑容顯得有些怪異。

    “調(diào)教，”他重復(fù)，“真是有趣的詞匯，但調(diào)教的意思，我想大概與，馴服，是差不多相同的，對(duì)吧？”

    蘇廣年不知他問這話是何意，“裴大公子當(dāng)年不也算是有名的神童了？怎到如今，就連這都要問問我兄弟二人??？”

    “兩者表達(dá)之意確實(shí)相近?！碧K循年晃著酒杯接過話，眼神輕挑，拐著彎在裴觀燭與夏蒹二人身上流連。

    “這樣，”裴觀燭面上笑容清淺，“那不對(duì)呢?！?/br>
    “馴服，是代表將一個(gè)人調(diào)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并且將對(duì)方牢牢禁錮在自己身邊，”裴觀燭微微偏過頭，眼睛睜的很大，“但，我又該如何知曉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人呢？我的話，只信命呢，命，你們肯定能理解我說的意思吧？命這種東西很難解釋，但天命之人的話，根本無需去調(diào)教，且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她的命也只能是我的，若不是，那我便是做了鬼，也一定要讓她落到我手里?！?/br>
    少年一身素衣，話語溫柔，咬字極為清晰。

    蘇廣年看著裴觀燭坐在那兒一身白的晦氣模樣，偏偏又不能當(dāng)下說太難聽的話遭人詬病，嘴張了又張，沒說出字，只灌進(jìn)一杯酒液。

    “是我與大哥話語不周了?！碧K循年打著圓場(chǎng)，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尷尬，手舉酒杯抬起，裴觀燭卻面無表情，歪過身子，手撐著木椅扶手不再看他們了。

    “夾菜，”冰涼指尖點(diǎn)了兩下夏蒹的手背，“夏蒹先吃?！?/br>
    夏蒹面孔有些僵硬，卻不是因?yàn)樘K家兄弟這一來一回的話語生氣。

    天命之人。

    其他男人花言巧語畫大餅，恐怕都會(huì)覺得這樣的詞匯太過沉重。

    但偏偏裴觀燭說的話全是發(fā)自真心。

    夏蒹呼出一口氣，正要?jiǎng)涌曜尤A菜，裴觀燭恐怕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夏蒹端了盤子，正要去夾眼前的菜，忽然聽到腳步聲，掀起眼皮，是蘇循年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裴兄還請(qǐng)多擔(dān)待些，”蘇循年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透著一股粘膩，“方才是我與大哥多飲了兩杯酒，說話也沒想太多，我在這里敬裴兄一杯，聊表歉意。”

    白瓷杯抵唇，裴觀燭抿了口溫茶，自始至終眼皮都沒抬，夏蒹有些尷尬，正要張口說話，少年冰涼的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

    “夏蒹夾菜啊，人要吃飯才行，”裴觀燭看向她，瞳仁兒漆黑的眼睛不太一絲溫度，忽然輕輕“啊”了一聲，掀起眼皮。

    “你的歉意我知曉了，快回去吧？一直在這里站著，她沒辦法吃飯啊?！?/br>
    夏蒹輕輕呼出一口氣，“也不是……吃不了?！?/br>
    她咽了下口水，悶頭夾了一筷面前最近的菜放進(jìn)嘴里，但偏偏蘇循年就是不走。

    “但若這樣翻篇而過，還是無法心安，”蘇循年將酒杯交給身后的下人，從衣襟里掏出一方細(xì)長(zhǎng)的木盒，“我方才對(duì)夏姑娘也多有得罪，這禮物便當(dāng)做賠罪吧？”

    夏蒹瞧了眼裴觀燭。

    少年始終沒將白瓷杯放下，一雙內(nèi)勾外翹的鳳眸微微彎起，未發(fā)表態(tài)度。

    夏蒹心里有些不安，還是抬手將蘇循年手里的東西接了過來。

    木盒子，挺重，料子卻不如裴觀燭送給她的那個(gè)大木盒的料子好，也不知是什么木，夏蒹掂量了一下，正想就這么放在桌上道聲謝，偏偏蘇循年開口，“夏姑娘打開看看吧？”

    夏蒹微微皺眉，手放到木盒蓋子上慢慢拉開。

    里頭躺著一把鑲青玉的銀釵。

    “砰”的一聲，白瓷杯磕上桌，裴觀燭面上沒了表情，眼睛瞪得很大看著她手中用木盒裝著的銀釵。

    杯中茶液撒了少年一手，他沒像平日里那樣去用自己隨身攜帶的棉布帕子擦拭，夏蒹看不下去，忙放下木盒翻找自己身上有沒有帶著帕子。

    但偏偏她沒帶。

    “晚明，擦一下手吧？”夏蒹拽了下裴觀燭衣角，也不管面前蘇循年見她放下木盒時(shí)輕輕喊了一聲。

    少年沒動(dòng)，眼睛只落在夏蒹面前桌上那個(gè)木盒里躺著的銀簪上，好半晌，才輕輕呵出一聲嗤笑。

    “好古怪啊，簪子，你看到了嗎，他送何物不好？偏偏要送你簪子呢，”裴觀燭說著話抬起眼皮，眼睛一邊盯著滿身僵硬的蘇循年，一邊慢吞吞從衣襟里摸出自己的棉布帕子，“感謝你，謝謝你，我和她，我們都原諒你們了，”他話語一字一頓，將帕子放到夏蒹手里。

    “對(duì)吧？夏蒹呢？你原諒他們今夜的無理了嗎？”

    少年忽然湊近，檀香膩著一股子清茶氣息，夏蒹咽了下口水，攥緊了被遞過來的棉布帕子，一聲不吭攥過裴觀燭被茶水淋濕的手。

    “我原諒了，心領(lǐng)，”棉布帕子擦上少年手背，夏蒹起眼，看向蘇循年，“所以老爺您還是將這禮物收回去吧，實(shí)在太過貴重了，奴不敢收?！?/br>
    蘇循年看著她側(cè)過身，發(fā)間插著的白玉鑲金釵，視線微頓，良久，才轉(zhuǎn)頭與首位坐著的哥哥對(duì)視一眼，輕笑一聲。

    “那也好，夏姑娘心胸真是寬廣?！?/br>
    令人窒息的木盒被拿走，蘇循年回到主位，夏蒹松出一口氣，終于擦干了少年的手，正要將手中帕子遞還給他，抬起眼皮，便對(duì)上了少年視線。

    他眼睛彎起來，低垂看著自己的手背，興許是察覺到她視線，掀起眼皮與她對(duì)上目光，面上笑容清淺，卻令人恐懼到難以言喻。

    “幸好夏蒹沒有收那個(gè)簪子，”蒼白指尖拿過夏蒹手中的棉帕，少年的聲音很低，呼吸打在她面?zhèn)?，“差點(diǎn)我就有些不開心了，雖然現(xiàn)在心情也并沒有多好?！?/br>
    “那要怎么樣，你的心情才會(huì)好？”

    夏蒹明白裴觀燭話語背后的含義。

    他說的不開心，差一點(diǎn)不開心了，就是差一點(diǎn)就想當(dāng)場(chǎng)殺了蘇循年。

    “夏蒹多吃些東西吧？”裴觀燭微微歪過頭，“我看到夏蒹吃東西，看到你開心，我也會(huì)覺得開心的，啊，但是——”

    “但是你的開心，”他眼睛轉(zhuǎn)動(dòng)到另一側(cè)，像是在思考話語，“絕對(duì)不能和除我以外的人扯上關(guān)系哦，絕對(duì)不能，好了，夏蒹快點(diǎn)吃吧?！?/br>
    夏蒹微微皺眉，也吃不下去了，“我的開心，不能和除你以外的人扯上關(guān)系，那又是什么意思？”

    裴觀燭輕輕“唔”了一聲。

    “夏蒹怎么可能會(huì)不知道那是何意呢？”他盯著她，“畢竟你總是因?yàn)閯e人這么開心，你又怎么可能會(huì)不知道我說的是何意呢？”

    “我不知道，”夏蒹皺緊眉，“我想不起來我最近哪里惹到了你。”

    “惹到了我？”裴觀燭偏過頭，“夏蒹沒有惹到我，又為何要用這樣古怪的詞匯去形容呢？”

    她不吃飯。

    自從沒了那兩個(gè)人存在，陪在她身邊，她便總是像這樣面孔嚴(yán)肅，很少笑。

    而他其實(shí)那么喜歡看夏蒹笑起來的樣子。

    “好想討你歡心，”他拿起桌上的玉箸，慢條斯理放進(jìn)夏蒹的手里，少年的指尖比玉箸還要涼，臉近乎貼著她，見她拿穩(wěn)了，又去拿自己身前一動(dòng)未動(dòng)的玉箸，“好想你能開心，夏蒹究竟怎樣才能因我而開心？我也是才明白，我好像一直都不太會(huì)哄女人呢，一直都不太會(huì)，我遇到的那些女人，給她們一些首飾和金子，她們便會(huì)開心到不得了。”

    夏蒹聽著他的話，想起了當(dāng)時(shí)夢(mèng)中那個(gè)抹著艷色口紅的裴府丫鬟，腦海中淺淺浮現(xiàn)起那個(gè)女人的面孔，便見少年握著玉箸的手落入她視線內(nèi)，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夏蒹面前的盤子里。

    “快些吃吧，”裴觀燭道，“你我都是?！?/br>
    ……

    夏蒹和裴觀燭吃好了飯，便直接拒絕了蘇循年兄弟二人提出的酒宴邀請(qǐng)。

    蘇府游廊漆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大概因?yàn)檎釉诰?，并不比裴府游廊那樣長(zhǎng)的可怕。

    夏蒹走在裴觀燭身邊，看少年手里提著的宮燈，暗淡的光暈搖搖晃晃投映到青石磚地上，掠過少年雪色衣角，和提著那盞宮燈的，蒼白纖長(zhǎng)的指骨之上。

    他轉(zhuǎn)過頭，一路無言。

    夏蒹隨他視線看過去，他在看游廊外的綠園。

    “蘇府也有很多口井呢?！?/br>
    少年冷不丁道。

    “嗯?！毕妮髴?yīng)聲，看著綠園里一口又一口孤零零的井，想起藏在草叢里的東西，忍不住靠裴觀燭近了些。

    “真是令人感到生厭?！鄙磉吪嵊^燭道，語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