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臺的大鐵門已經(jīng)離他們越來越遠，陸陸續(xù)續(xù)有同事出來，被困在這漫天是雨的深夜，唯有嚴青有人接。

    ***

    一扇非常普通的門，進去后裝潢卻不普通，服務員引著走進一個小間，正好適合兩人來吃東西。這家店所在的地方不偏，嚴青甚至總在附近的電腦城買配件，但她從不知稍走幾步會有這樣一方天地。

    顧青舟似乎常來，要粥和小菜，點完問姑娘：你想吃蝦餃么？

    姑娘玩著桌布：我想吃炸雞。

    顧青舟薄薄的眼皮看向服務員：再來一籠蝦餃。

    等房間里只剩他們倆了，教育姑娘：炸雞要少吃。

    嚴姑娘還沒反擊，又聽他說：下回再陪你去。

    然后又笑著搖頭：我meimei也喜歡這些不健康的東西，她和你一樣愛喝可樂。

    嚴青愣了愣，半晌哼哼：你真有聽我電臺啊？

    她不久前在直播里說了一句話小時候喜歡炸雞可樂，現(xiàn)在喜歡炸雞啤酒，老年人的生活多了酒精，就能騙自己一會兒，輕松一點。

    現(xiàn)在信了么？他靜靜看著她，很認真的樣子。

    嚴青安靜了。

    粥上來，是海鮮粥，里頭的大螃蟹紅彤彤的，典型的海港做法，吃一口能品出姜絲和鮮甜，胃里迅速回暖，填塞了美好的食物后整個人都覺得幸福，舌尖還留一絲后味，那是米粒的甘，令人想再來一碗。

    嚴青吃得很快，勺子撞著瓷碗叮當響，相當不淑女，卻讓對面的人很滿足，跟著她一起食欲大開。

    還要嗎？

    要。嚴青一伸手，把碗遞出去。

    顧青舟十分自然地接過來，給她盛粥，把蝦餃往她手邊推推，說你再嘗嘗這個。等吃了八分飽，兩人對坐著拆螃蟹，嚴青早把炸雞忘記，喜新厭舊寵幸起手里的蟹爪子。

    她沒有章法，上嘴把殼咬碎最簡單，再看顧青舟，同樣一種東西，在他手里就能優(yōu)雅又好看。他垂著眼，專注地侍弄螃蟹，突然眼皮翻翻看上來，發(fā)現(xiàn)嚴青在看他，遂沖她淡淡地笑，瞳仁極黑，隱著些許耀眼的光。

    與剛才在電臺門口判若兩人，那時是委屈的，此時是開心的。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兇？嚴青問他，咔擦咔擦將蟹殼咬碎。

    顧青舟搖搖頭，將一塊完整的蟹腳rou放她碗里，說：不會。

    其實我一開始不這樣。嚴青難得覺得不好意思，想替自己澄清一下。

    她沒說謊，一開始真沒想自己會成為一個擁有百萬粉絲的情感主播，那時候家里燒煤爐，她的臉上總有黑乎乎的煤灰，每天費力避開爸媽躲在街口的黑網(wǎng)吧里，小心地探知她未知世界，她的ID合情合理，【黑面毛孩】。

    正因為有那樣一段時光，看到了另外一方天地，所以她開始反抗，拼了命的堅持，發(fā)誓要離開那個地方，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考大學是唯一的出路。

    她成功了，很難很難，終于變成了現(xiàn)在的自己。

    嚴青將那些不好的回憶一股腦塞進心底深處，重新看向顧青舟，帶著點無奈和妥協(xié)：我現(xiàn)在整個一事兒媽。

    對面男人早已放下碗筷，兩手干干凈凈的，耐心看著她吃東西，聞言思量一番，說：我覺得叫商談師更合適。

    商談師？這名號嚴青第一次聽說。

    ***

    美麗心情節(jié)目要定新主題，嚴青約了主播一起開小會，主播換了好幾次時間都沒能出現(xiàn)，最后在微信里跟嚴青說：【反正我沒時間，干脆你自己定吧，結果通知我一下就行，辛苦?！?/br>
    嚴青放下手機朝天花板罵兩聲無恥。

    領導走過來敲敲她桌子：說話注意點。

    嚴青嘴里咬著根筆，說話絲毫不含糊，吐字干凈利落：就是個被廣告商包養(yǎng)的小奶，神氣個什么勁。

    蘇總監(jiān)看破世事般說道：在我們這，能拉來贊助商就是神氣，你這么不服氣下次換你拉一個？

    嚴青皺皺鼻子，她沒本事拉贊助，那種場合她剛入行時跟著去過一次，烏煙瘴氣群魔亂舞，電臺里的女職員全都跟陪酒女一樣，男職員則變成了孫子。賠笑賠小，全都為了錢。

    她自認干不了，領導也怕她脾氣暴到時候被吃豆腐會揍人，后來不讓她去了，不過每年她也少了分紅。

    哎。嚴青長嘆一聲，從桌上爬起來，活還是得干，她滑開微信找人，停在顧青舟頭像上。

    顧教授的微信頭像是洋城大學的思銘路，不知是什么季節(jié)拍的，樹葉翠綠茂密。嚴青發(fā)消息過去：【顧教授您最近看書嗎？要有趣點的?！?/br>
    顧青舟剛下課，滑開手機看見她對自己的稱呼，笑了。偶爾能見她這般故意尊稱他，再聊一會又會從顧教授變成顧青舟。

    他都隨意，反正都是他。

    【在找資料？】

    嚴青回了個兔斯基的寬面條淚。

    【你知道《西游記》除了吳承恩這個版本外，還有另外兩版么？】

    嚴青依稀記得，不過她沒認真看過。

    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等了一會兒后那邊發(fā)來一大段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