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的沙地燙得能把雞蛋煮熟，只見袁磊一動不動地趴在沙地上，機警地觀察周圍的動靜。艾嘉走到一半蹲下來，把雙手埋進(jìn)沙地里，咬著牙也只堅持了一分鐘，而后飛快地把手抽回。

    她突然知道了，袁磊那一身根本不是過敏，他是這樣趴在沙地上被燙傷的。

    “沒事，他們不敢的，嚇唬一下而已?！彼浀盟洗握f過這句話，他那樣風(fēng)輕云淡地寬慰她，讓她真以為是這樣。

    可如果是這樣，他此刻又為何要如此緊張？

    但她感到安全，因為有袁磊，有這樣的一些人在保護(hù)著這個醫(yī)院。

    艾嘉沒能走到袁磊身邊，只到一半的地方就被袁磊用眼神牢牢定住，他比了個手勢，讓她不要過去，回去等他。于是艾嘉原路返回，蹲在醫(yī)院門口用黃沙搓掉手上的血腥味道，兩個小時后她感覺有人站在她旁邊，用身高為她擋住了烈陽，留下一片清涼。

    艾嘉仰頭看他，笑著說話：“你回來啦。”

    袁磊把自己的水壺遞過去，艾嘉推回來：“不用，我不渴?！?/br>
    袁磊看著艾嘉已經(jīng)干裂出血的嘴唇，再次把水壺塞她手里：“不渴也喝點?！?/br>
    艾嘉舉著水壺轉(zhuǎn)頭，下意識要喊riak，而后想起riak一家昨天與她告別，說要去離這遠(yuǎn)一些的親戚家避難。

    她將水壺收回來，小小抿了一口，清水帶著甘甜，緩解了快要冒煙的喉嚨。

    袁磊沒讓她還，壓了壓她的手：“留著吧，我車?yán)镞€有。”

    他說完走了，阿青與他擦肩而過，手里也捧著一個一模一樣的水壺，臉紅紅的好像在害羞。

    ***

    炮火沒有停歇的時候，當(dāng)烈陽落下，天色漸暗，那一聲聲的爆響就變得格外讓人驚心。醫(yī)院里所有人都沒有睡，大家惶恐地圍成一個圈，奢望能汲取他人身上的溫暖，可他們都是浮萍，都無根可尋。

    袁磊蹲在墻下抽煙，與吳隊通電話匯報情況，吳隊告訴他d國政府和民間武裝談崩了，這一次可能不會善了。

    硝煙和火光遮蓋了天上的星，遠(yuǎn)處有什么在往這里跑，袁磊拿上望遠(yuǎn)鏡看，隨即回頭喊了一聲艾嘉。

    艾嘉離開那個圈，大家迅速地補上她的位置，密不可分。

    袁磊將望遠(yuǎn)鏡遞給她，指了指方向，說：“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學(xué)生？”

    只能模模糊糊看見有個孩子正向這里跑，但看不清容貌，不過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聽見那個孩子在喊：“嘉！嘉！”

    艾嘉把望遠(yuǎn)鏡扔給袁磊，張開手迎上去。等到了跟前才發(fā)現(xiàn)，男孩的背后還伏著個更小的孩子。

    “riak？”艾嘉輕聲呢喃。

    riak的哥哥喘著粗氣極快地說話，說話時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求艾嘉：“請你救救他！”

    小小的孩子氣息羸弱地轉(zhuǎn)過頭來，艾嘉看清了，那真的是riak，他有一雙大眼睛，他愛笑，他是一個小精靈，給每一個人都帶來歡樂。

    “把他給我！”艾嘉命令著抱走了小riak，一路抱進(jìn)醫(yī)院里，她出聲喊阿青，她需要幫手。

    袁磊第一時間騰空了桌面，艾嘉將孩子放上去，然后頓住了手……她的手僵在空中不停發(fā)抖，她無法再繼續(xù)下去……

    小riak渾身是血，眼神卻不害怕，他喊艾嘉：“嘉嘉老師?！?/br>
    他伸出小手，想摸一摸艾嘉。

    已經(jīng)救不回來了……即使是不懂得醫(yī)術(shù)的人也知道，救不回來了……

    riak的哥哥守在一旁，飛快地跟艾嘉說著，爸爸mama和meimei已經(jīng)被炸死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背著弟弟回來，弟弟還睜著眼睛，弟弟不會死。

    艾嘉慌亂地扭頭看袁磊，袁磊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整天，他看著這雙手，救了很多人，此刻，她的手在發(fā)抖。

    “先止血！”袁磊說。

    “對，先止血?！卑畏路鹫业搅酥餍墓?，接過阿青遞來的工具和紗布，雙手帶著細(xì)小的顫抖，將棉團(tuán)壓在小riak一直淌血的肚子上。

    非洲的孩子都是圓肚皮細(xì)四肢，其實他們根本沒吃什么，就連喝口干凈的水都那么開心。不爭氣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這里缺少藥品，袁磊給吳隊打電話，申請帶riak回去救治。在等待吳隊決定的時間里，袁磊一直握著艾嘉的肩頭，那表示他不放棄，希望她也別放棄。

    小riak睜開眼看著艾嘉，他的小手軟軟摸著艾嘉為他壓著棉團(tuán)的手，天真地問：“嘉嘉老師，死了是不是就能到月亮上找仙女？”

    那是艾嘉曾給孩子們講過的，嫦娥奔月的故事。

    “是……”艾嘉用力點頭。

    “那我也能看到嗎？”

    艾嘉痛苦地閉上眼，感覺搭在她手背上的小手掌沒有了力氣，滑落在一旁。

    “當(dāng)然?！痹诖卮鹆诉@個問題，他握住那還沒他半個巴掌大的小手，說，“仙女會很喜歡你，說你是個乖孩子，寶貝，你不要怕，我已經(jīng)打電話跟她說過了，她會好好照顧你?！?/br>
    riak聽完，又看向艾嘉，艾嘉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是的，高個子叔叔給嫦娥打電話了，我也跟她說你是個很乖很乖的寶貝?！?/br>
    小小的孩子露出笑容，這邊，吳隊向上面打的申請終于有了答復(fù)，袁磊一攬艾嘉的肩膀，說：“走！”

    他跑出去發(fā)動汽車，艾嘉將riak抱起來，身后是漫天火光，她的懷中有個溫?zé)崛彳浀暮⒆?。只是來不及了，孩子在她懷中閉上了眼，最后叫的是：“哥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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