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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兩人,沒有回答,主動轉(zhuǎn)身去撿寧懷赟掉在地上的蘑菇。 那些蘑菇她并非都撿,挑挑揀揀了一些才還給他們。 “這些是能吃的?!?/br> 第二句則是:“我是趕尸人,這山中不太平,不要留她一個人在?!?/br> 她指的自然是顧祈霖。 但依顧祈霖的身手,真與人對上,還不知道誰倒霉呢。 這人有些奇怪,但她說自己是趕尸人,顧祈霖便信了。 將帶回來的蘑菇洗凈,寧懷赟翻出一口小鍋煮了蘑菇湯,幾人坐在火堆旁,就著云雨初歇后微涼的夏風(fēng)喝上一口熱湯,實在是舒適至極。 女人取下頭上的帷帽,出乎意料的是,帷帽下是一張極具攻擊性的美人面。 五官深邃高挺極具異域色彩,特別是那雙狼目微微瞇起時透露出幾分猛獸般的慵懶,正眼看人時似有冷光在眼底流轉(zhuǎn),唇角的弧度銳利有菱。 不像是一個深山里該出現(xiàn)的人。 像是北方女系氏族里的頭狼,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力量感,被衣服束縛的身軀隱藏著危險。 喝下熱湯,女人凌厲的氣勢減緩了不少,甚至愜意的瞇起了眼。 “秦緣。”她自我解釋道。 說是趕尸人,但她腰間并沒有銅鈴,只背了具大木箱,一雙手不像是握過筆的模樣。 顧祈霖在打量她的時候,秦緣也在打量著她。 這小姑娘年紀(jì)看起來不大,矮矮小小的,坐下來縮成一團(tuán),看起來沒什么攻擊性。道袍、鈴鐺,還蒙著一層黑紗,就連吃東西都不曾取下,從坐下到現(xiàn)在也沒說幾句話。 符合趕尸人詭異且沉默的標(biāo)準(zhǔn)。 秦緣在心里點頭。 寧懷赟給顧祈霖添了回湯,被拉了袖子,不由借著袖子遮掩撫了撫底下的小手,示意稍安勿躁。 他打量秦緣一番,開口:“不知秦姑娘師從何處,可有官府戶籍?我觀你并沒有帶銅鈴,也沒有運尸,看起來……” 他點到為止,沒有明說她冒認(rèn)亂說。 一般正常人是不會亂說自己是趕尸人的,趕尸人通常都有戶籍證明,在出行各個城邦之時多能因此得到方便。但對于尋常人來說,冒認(rèn)與死者有關(guān)的職業(yè)還是格外避諱的。 “戶籍……銅鈴……”秦緣有些傻眼了。 她沉默良久,雙手交握,一雙眼中冷光閃爍,眼角眉梢都透露出兇意,像是在思考?xì)⑷藪伿目赡堋?/br> 寧懷赟已經(jīng)警惕起來了,他摸著腰間的匕首,稍有不對就可能暴起反抗。 但秦緣并沒有那么做,事實上她只是被問懵了。 她撐著頭,認(rèn)真的低聲說:“如果我說,我失憶了,你們信嗎?” 寧懷赟:…… 顧祈霖:…… 不信。 干!秦緣在心里怒罵,朝后一仰,不得不承認(rèn)道:“好吧,我確實不是趕尸人?!?/br> “我說失憶確實是真的,在我有記憶起,我就身處戰(zhàn)場之中。從一個小兵一點一點的往上爬,我不知道我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殺人的意義是什么,我只能在戰(zhàn)場上奮力拼殺。” “身邊的人倒下了,但很快又會有人補上來,唯獨一個人不同?!?/br> “那是一個穿著道袍的小姑娘,可能比你大不了多少?!鼻鼐壷噶酥割櫰砹?,垂眸微垂,嘴角壓了壓,語氣越發(fā)沉重。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她是因我而死的。死的時候很痛苦,困難的在我懷里抽泣,說自己送了那么多人回家卻要流落異鄉(xiāng)。我問她是誰家在哪里,她說她是趕尸人,要為將士送尸回鄉(xiāng),臨了還在后悔自己還有很多人沒能送走。 她知道我沒有記憶,不知過去未來,便說將自己屋子里的箱子送給我,以后我就是她,代替她活下去?!?/br> 說到這里,秦緣一聳肩,似乎想笑,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笑出來。 “可惜啊,我不識字,戶籍上的字在大雨中變得模糊不清,我問了很多人,一路找到了平城,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br> 她拉過自己背著的木箱,打開里面是一具披著道袍的骸骨,被很好的保護(hù)著。里面的人早已看不出面容,但尸骨很干凈,似乎每天都被拿出來擦拭,莫名有種盤包漿油光水滑的感覺。 顧祈霖默不作聲往寧懷赟身后躲了躲,雖然很抱歉,但她的目光一定很奇怪。 慶幸的是秦緣沒有意識到她的目光,還在自顧自的絮絮叨叨,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溫柔的撫摸過箱子里的尸骨。 “你看,她多干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養(yǎng)尸——聽說你們趕尸人都會養(yǎng)尸,我就得空抱出來擦擦,還會抱出來曬曬太陽,再沒有比她更干凈的小姑娘了?!?/br> 曬太陽…… 顧祈霖驚恐的往寧懷赟背后縮了縮,幾乎把自己都縮到了他的背后。 寧懷赟摸了摸她的頭,看秦緣不太正常的模樣,很是淡定:“趕尸人不會養(yǎng)尸?!敝辽俨粫衲氵@么養(yǎng)。 秦緣虛心求教:“可書上說你們都會養(yǎng)尸驅(qū)使,是我養(yǎng)的方向不對嗎?” 顧祈霖在暗處慌張的搖頭,很想說趕尸人沒有那么神秘,我們不會把人變成僵尸,也不會養(yǎng)尸驅(qū)使死人。 而且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奇怪嗎? 寧懷赟第一次懷疑自己看錯人了,但他很驚悚的發(fā)現(xiàn),秦緣是認(rèn)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