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姓張的,你憑什么抓我?我怒道。 張易之笑得陰邪,我都說了,這是陛下的旨意。寧大人若再不合作,便是抗旨不從。 好,即便是陛下的旨意,總得有個由頭吧! 由頭?張易之說著從衣袖里摸出件白白凈凈的事物。他將那東西拿到我眼前,說:這可算得上是由頭? 我定目一看,險些沒跪下去。 娘哩,張易之手上拿的,不正是失蹤的丹壽貔貅金絲牡丹腰帶! 我不敢相信,卻不得不去面對。 但我知道,現(xiàn)在,我什么也不能承認。 于是我冷笑道:敢情陛下是為了這個抓我?我不信,我要見陛下! 張易之似乎也失去了耐性,他收起偽善的笑容,冷冷地對我說:我勸你省點兒力氣,留著應(yīng)付大理寺的審訊吧。 說完,他重新將腰帶收好,命令酷吏將我?guī)氪罄硭麓罄巍?/br> 呵風雪從無休止,焰火仍是怒放。我回首,深深地看那宮門,看那宮城,心里只有一個念想曉川,你還好嗎 第48章 審案 對不起,我的故事越到最后,越是凌亂也許,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完全地理出頭緒吧。 可能你對某些細節(jié)仍是一頭霧水,其中最大的疑問,興許便是關(guān)于那條腰帶。 不急,我下面就告訴你。 我在大理寺地牢被關(guān)了兩日。 兩日里,我顆粒未里,只喝水度日。我想以這愚蠢的自殘換來面見武曌的機會。 可,那老婆子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甚至連太平,也沒有來看我一眼。 那境遇近乎絕望。 第三日里,終于有人提審我。 我穿著囚衣,就是身上這件兒,帶著鐐銬,像根蔫菜似的坐在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不茍言笑,我心說這是真真將我當成囚犯了,便也放下了臉面,先是一痛罵,之后又是痛哭流涕,為自己開脫。 狄仁杰耐心地看我演完戲,漠然地對我說,他引了個人來見我,看我認不認得。 我心下奇怪,卻是見一個酷吏真從外邊引進一個奇形怪狀的家伙。 只見那家伙頭發(fā)花白,佝僂著背,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簡直像個叫化子。 我正疑惑著狄仁杰叫我認個老叫化子做甚,不想,再看時,竟是像見鬼一樣險些尿了褲子。 你們一定猜不到那只鬼是誰!那鬼應(yīng)該早從我的故事里消失了才對! 可,它又那么真真實實的重新站回到我面前!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輩子還能見到活蹦亂跳的城南人販子獨眼張! 獨眼張留著一只耳朵,雙眼和鼻梁上是一道丑陋的刀疤,腿也瘸了,衣衫襤褸,完全變成了一個老叫化子。 我強忍著沒叫出聲來,但一臉的驚詫早已被狄仁杰看了去。 但人家總是講證據(jù)的。 于是,他問我,是否認得瞎眼張。 我當然搖頭。 他的名字,叫張阿全,原本以販賣人口為生。兩年前在內(nèi)史大人的別院被盜賊笑笑生劃瞎了眼睛。他說,笑笑生行兇之時,寧大人也在場。狄仁杰不緊不慢的說。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揭力搖頭。我邊申辯的勇氣都沒有啊,因為我知道自己一張口,立時便會被瞎眼張認個體無完膚! 據(jù)內(nèi)吏大人的口供,當年皖熙山莊遇襲時,寧大人曾失蹤一晚,不知,寧大人當時是去了哪里? 我看著瞎眼張,見那老叫化子一邊聽一邊笑,得意之極,于是心生一計,對狄仁杰說:聽狄公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晚山莊失火,我被一伙強盜抓去了后山,這位,似乎便是其中之一。狄公,還不快將這人販子關(guān)進大牢! 嘿嘿瞎眼張險惡的干笑幾聲,開口道:果真是你!你的聲音還是這么好聽哈哈 狄仁杰一拍桌案,放肆!本案問你再講! 瞎眼張吃了一罵,果真閉了自有嘴。 狄仁杰說畢,從旁舉起一樣白色的事物,對我說:寧大人可認得此物? 我一眼明了,又是那條腰帶。 曾經(jīng),在洛陽公主府我曾帶過那腰帶。是以,我無法狡辯。 是我的腰帶。我說。 狄仁杰指著腰帶上的紅色丹壽石,這碧璽是何來歷,寧大人可清楚?不清楚。我昂首道。 那讓我來告訴你。這二粒碧璽本是一對手釧上的兩粒。狄仁來說著走近一步,將腰帶放到我前,而那手釧,便是兩年前內(nèi)吏大人別院失竊的一對,而偷盜之人,便是笑笑生。 不過是普通的石頭,有相似的,又有何奇怪? 狄仁杰冷哼了一聲,多有不服,寧大人腰帶上的碧璽又稱丹壽,中原之地不多見。本案已請專人查驗過了,這丹壽石的確出自波斯,而內(nèi)吏大人失竊的一對碧璽手釧,也正是波斯獻予朝庭的貢品。 我暗暗咽了口唾沫,感到后背在冒冷汗。心說難怪腰帶失蹤后我沒有立即被抓,原來是被人拿去查驗了! 莫不是陛下因為這件事,便讓你抓我來大理寺?我問狄仁杰。 正是。狄仁杰不以為然。 哼,這腰帶是我買的,誰知道會是臟貨!我反駁,我要見陛下!是有人蓄意陷害我! 不急。狄仁杰淡淡道:待本案問完,自會給寧大人一個交待。 孟冬十五,你在哪里?他接著問。 鄴國公府。我坦然道。那天是曉川大婚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 之后呢? 纖絲坊。 想來纖絲坊是出名的妓院,狄仁杰笑了一聲,說:寧大人好興致。之后呢? 當然是回府睡覺了!我不禁提高了聲音,希望他不要再追問下去。 哦?沒有再去過別的地方? 沒有。我答得干脆。 可是,這位張阿全,說他那天晚上在一座土地廟里見過你。 我腦子一響,只覺兩眼發(fā)黑。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我極快的尋思應(yīng)對的計謀,但,只能被牽著鼻子走。 張阿全,你可將當晚的事情再講一次。狄仁杰對瞎眼張說。 瞎眼張顯得頗為興奮,他跪在原處,一字字的說:孟冬十五那天晚上,小的正在土地廟里打盹兒,猛然就有兩個人闖了進來!小的嚇了一跳,急忙躲到角落里,然后小的就聽見打斗的聲音,就更不敢出來了。 依你所言,你當時并不知道闖進廟里的人是誰。狄仁杰問。 瞎眼張急忙點頭,說:小的那會兒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求他們快走,別害了小的性命??墒?,不久過后,闖進來的人開始說話,小的聽到聲音,便是認出來了。 是誰?狄仁杰看著我問。 便是這位寧大人。瞎眼張指著我的方向說道。 寧大人,你可有話講? 我他娘的還能有什么話講!當然是繼續(xù)狡辯,盡管我知道,那將是徒勞的。 瞎子!我對瞎眼張吼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說,你是受何人指使來誣陷我? 寧大人說不認識張阿全,我倒是另有一位人證,證明寧大人初入長安時,曾在張阿全身邊幫手。 是誰,你叫他來見我?我怒吼,仿佛要拼了命。 此人不便現(xiàn)身,本案也是從公主那里得到的供詞。 公主?太平! 我腦子里翻云覆海,突然間靈光乍現(xiàn)般,得出個不可思議的結(jié)論莫非是,是連花音?。?/br> 是她恨我,恨我和曉川,要至我們于死地嗎! 狄仁杰看出我的窘迫,趁機指使瞎眼張繼續(xù)告發(fā)我。 瞎眼張說:小的一直躲著,就聽見寧大人和另一個男人開始講些講些男女之間的話小的是個粗人,學(xué)不來。 聽到這兒,屋里的活人都朝我看過來,一時間,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娘的,我那會兒真他娘的像個小丑! 亂七八糟地便不要講了,后來呢?狄仁杰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可在我聽來,亂七八糟才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瞎眼張也聽話,跳過了這一節(jié),說:小的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先是覺得熟悉,后來便想起來了,那人便是 是誰? 笑笑生。 一件禮物你若是害怕,便扔了吧 哈哈哈哈曉川我悔不當初!在皖熙山莊我便應(yīng)該親手了結(jié)那瞎子的性命! 打從知道腰帶失蹤起,我便料到當年皖熙山莊一事出了岔子,我撒謊讓你離開長安,就是擔心會連累你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竟被那瞎子聽了去!他聽出你我的聲音,認出了我們 我惡狠狠地罵那瞎子誣陷,我抬出武曌威脅狄仁杰,可是不管用因為大理寺隨即傳召了一位新的證人。 張易之。 呵~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他說,他一直在調(diào)查武曌被刺一案,盡管暮曉川最終擺脫了嫌疑,他仍有暗中監(jiān)視。一切都是為了陛下那不要臉的是這樣說的。 核心的供詞,大抵是下面這件事。 孟冬十五那天晚上,本應(yīng)與尚宮局司言入洞房的金吾衛(wèi)將軍,卻悄悄的溜出了延吉古居。這讓張易之有了興趣,便派了一名私兵去偵查曉川的去向。 那名私兵后來被曉川刺死,尸體就藏在土地廟里。 派出的私兵失去了聯(lián)系,于是張易之命人在城內(nèi)搜尋,終于在土地廟發(fā)現(xiàn)了死人。 意外的是,他們在廟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瞎眼叫化子,于是便將他捉了回去審問。 那叫化子自然是瞎眼張,他被抓住后,屎尿橫流,把什么都招了。 得知暮曉川便是失蹤的盜賊笑笑生,而我這個眼中釘rou中刺竟是與那男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張易之那天殺的狂喜的可想而知。但,人證已有,物證呢? 要找物證,在長安必定打草驚蛇。于是,他假大理寺之手,徹底搜查在洛陽與我有關(guān)的場所,原本是誤打誤撞的把戲,不想果真搜出一條價值不菲的白色腰帶。誰都知道我寧海瑈貪財呀,如此珍貴的腰帶,我竟舍得將它壓在不起眼的床板下面? 張易之敏銳得跟狗一樣。他拿著那腰帶,請人鑒定來歷,竟發(fā)現(xiàn)腰帶上的碧璽是來自波斯的貢品。于是,他將調(diào)查的重心放回大明宮,幾經(jīng)周折,便查到內(nèi)史大人那兒了。哎,內(nèi)史大人也是個記仇的主啊,他認出了碧璽,講出了笑笑生的名字。 這便是張易之的陳堂證供我無言以對。 那次張易之設(shè)下鴻門宴,請來一眾我的老熟人,還有內(nèi)史大人,應(yīng)是想要確定什么事情。最大的可能便是,那會兒他讓瞎眼張躲在角落里,再次聽辨我與曉川的聲音。 但,依那天張易之所言,從頭至尾,他并不知道曉川將要帶頭造反的事。為何曉川聽到其提及劍南,便說自己暴露了呢,而且還如此匆忙的決定起事的時機?我那時還不明白。 后來,便是順理成章的定罪。 寧?,y,私通強盜,霍亂宮庭,死罪。 暮曉川,假笑笑生之名于長安搶劫偷盜,刺殺武皇,死罪。 第49章 結(jié)案 呵呵,死,其實并沒有我想的那么可怕。 在等待行刑的日子里,我反而感到輕松。漆黑的地牢讓我想起曾度過八年時光的地窖,光陰荏苒,我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我想起老娘時,會忍不住流淚。想起太平,武曌那些無情無義的女人時,我又會失控的狂笑。唯獨想起曉川時,我的心卻是空的很,怎么也填不滿。 至于那些我恨過的曾叫我不得以選擇的人們,比如連花音,比如鶴先生,而今除了惋惜,再也提不起恨了。 連花音,那可憐的女人,你們已經(jīng)知道她被溺死了。她的罪名是包庇強盜是她讓曉川的仕途一帆風順,又在東窗事發(fā)之后極力隱瞞她丈夫的去向,盡管她的確一無所知。 鶴先生,鶴南笙。他也死了是自殺。 告訴我這個噩耗的,是李顯。 哼,你沒想到吧,我也是大感意外。當那位前朝廢帝耀武揚威地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我還以為做夢呢。 當然,他并不是專程來看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飽飯吃。他的目的很明確,要我說出曉川的下落。 鬼知道那男人在哪兒!我止不住的嘲笑,笑得讓人討厭。 我不知道,我說。 李顯的確教養(yǎng)良好,始終一副慈善的嘴臉。 他驅(qū)散的所有人,只留我們兩個人談話。 他說,大理寺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捉拿曉川,他希望能知道他的行蹤,助他逃過此劫。 有那么一刻,我差點兒便相信了。只是我突然想到他接連的言而無信,不禁暗罵他不是東西。用腳指頭都能想到,李顯想找到曉川,無非是堵住他的口,以勉使他曾經(jīng)謀反的計劃公諸于世。 這種只會利用別人的小人,我不好好回敬一次,豈不浪費! 于是,我將計就計,許諾只要他將謀反之事前前后后的講個明白,我便告訴他。 那時候李顯勝券在握,根本不怕我反水,便是真的如了我的愿。之后,我才算真真正正解開了所有疑問。 十四年前,當鶴先生第一次在王顥府上見到我時,便決定將我訓(xùn)練成為日后打擊武氏的一枚棋子。不負眾望,我在所有未安人中脫穎而出,成為最有能力接近武曌的卒子。 連花音將我引薦給太平,只是所有計劃的第一步,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武曌去的,至于后來天時地利人和,我成了武曌的面首,多少也靠些運氣吧。 關(guān)于我最想了解的暮曉川,據(jù)李顯說,那男人當年的確是被送去了五臺山,本是讓其在山上安分守紀,不想曉川報仇心切,自己下了山。那時候所有的計劃都是隱秘的,曉川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便以盜匪的身份出現(xiàn),果然憑著靈活的身手將長安城鬧得雞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