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全是我的錯(cuò)，你不知道，當(dāng)我偷偷去問給你看病的周大夫，知曉你身子無恙時(shí)我心里有多高興，比我生了女兒還高興，可我終究是鑄成了大錯(cuò)?！毙l(wèi)鈺君落下淚來，肩膀瑟瑟發(fā)抖。

    成婚后她才明白一個(gè)孩子對于婦人來說有多重要，她為了一己私利不僅傷了她的身體，還害得他們夫妻離心，害得二哥現(xiàn)在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她是罪人。

    宋奾臉上平靜，實(shí)則心底已經(jīng)泛起波浪。

    避子湯，是啊，衛(wèi)凌那人整日早出晚歸的忙個(gè)不停，哪會知曉那么多，他自己后來怕是都忘了這回事。

    她有過介懷，不過更加介懷的是他的不在乎。

    今日以來，她知曉了太多，端容郡主說他曾經(jīng)跟她說過孩子的事，而齊大夫更是讓她確認(rèn)了衛(wèi)凌所做之事，還有周大夫每月一次的看診與莫名昂貴的藥材，都是他的手筆。

    宋奾腦子蒙蒙的，她轉(zhuǎn)頭看一眼無聲躺在床上的人，說不出話。

    “二嫂，我不求你原諒，只求若二哥能醒過來，你再給他一次機(jī)會好不好？”

    宋奾垂了眸，壓著聲音，“我知道了。”

    衛(wèi)鈺君離開，宋奾一個(gè)人在床邊坐了許久。

    --

    第三日，千玄與齊大夫開始實(shí)行他們想的法子，說出來時(shí)嚇了眾人一跳，端容郡主連聲說不可。

    “換血”兩字神乎其神，一個(gè)的血若是換了還怎么活。

    千玄知曉這事確實(shí)玄乎，耐著心給他們解釋，“換血一術(shù)并非沒有，而它正是出自惠妃母族——西南羌族，與域川身上的毒同源，現(xiàn)如今只有換血才能徹底清除他身上的毒素?！?/br>
    “不過，現(xiàn)有記載大多用在嬰孩身上，我們尚不能確認(rèn)對域川是否有用?！?/br>
    端容郡主大慌，“這哪行啊，連你都說沒人用過，要是域川因此......”

    與端容郡主相比，衛(wèi)海奉冷靜許多，“千玄師父，你們可有把握？”

    “我這幾日與千玄翻閱了所有能翻閱的古籍醫(yī)書，約有五成把握?！饼R大夫道，“郡主、將軍，現(xiàn)在不是我們有沒有把握的問題，是域川撐不了多久了?！?/br>
    屋子里靜下來，宋奾站在人群后，想著：五成，他有五成機(jī)會會活過來，夠了。

    夫婦倆最終不再說什么，衛(wèi)凌一日比一日憔悴，再這樣下去只會等來壞消息，現(xiàn)在能有辦法，怎么的也要試一試。

    千玄與齊大夫備齊所有用具，當(dāng)天午后進(jìn)了屋子。

    等待的時(shí)間格外漫長，太陽落下去，又升上來。

    第二日日暮四合，盛京城漸漸寧息時(shí)，倆人出來了。

    所有人都在問情況，問怎么樣，宋奾越過那些人，忽視一屋子血腥味，直接走到了床前。

    可走著走著她不敢走了。

    要說前兩日還能看出一絲“活”的狀態(tài)，現(xiàn)在就是什么都沒有，他一張臉?biāo)酪粯拥纳n白。

    宋奾僵在原地，那五成把握，是失敗了嗎？

    她心臟突然跳得極快，胸口悶得無所適從，她知道，那是恐懼和驚慌。

    宋奾好似只站了一會，又像站了一輩子，周圍靜得可怕，彷佛整個(gè)世間只她一人。

    直到肩膀被拍了拍，各種嘈雜聲音轟然涌入，她聽見千玄說：“小丫頭，還得勞煩你繼續(xù)照顧這臭小子了?！?/br>
    宋奾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

    千玄了然，笑道：“他再恢復(fù)一陣就能醒過來?！?/br>
    宋奾聽明白了。

    他沒事了。

    她拼命按下跳得更厲害的那顆心，只說了一個(gè)字：“嗯?！?/br>
    齊大夫說他現(xiàn)在不宜被過多打擾，連同宋奾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不急于這一時(shí)半刻，先讓他好好歇歇?！?/br>
    宋奾回頭，看著那熟悉的眉眼，揚(yáng)起了唇。

    第93章 大結(jié)局（上）

    衛(wèi)凌做了好長一個(gè)夢。

    夢里昏昏沉沉的, 好幾個(gè)不同的聲音拉扯著他。

    一個(gè)說再等等吧，她會回來的；一個(gè)說別癡心妄想了，她走了；又一個(gè)說再加把勁, 別放棄。

    他不知該聽誰的，來來回回往復(fù), 逼得他頭痛欲裂。

    后來，他睡得沉了，那些吵鬧的聲音都消逝不見，他想, 是到時(shí)候了。

    前面是一片蒼茫的白, 沒有路亦沒有盡頭, 他一步一步走著，腳下沉重萬分。

    他不敢回頭看, 身后是萬丈深淵。

    再后來, 這片虛無里響起了一道聲音, 他起初沒聽清, 卻神奇地發(fā)現(xiàn)這片白漸漸有了顏色，他欣喜起來，豎起耳朵。

    是阿奾！

    衛(wèi)凌不敢相信，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他知道, 她來接他了。

    春末夏初，氣候正宜。

    齊大夫說屋子里要通風(fēng)，是以門窗四敞, 微風(fēng)灌入，格外舒適。

    白亦這幾日沒睡好，正在桌子邊打盹。

    “白亦?！?/br>
    白亦超空中揮了揮手, “別吵，做夢呢?！?/br>
    衛(wèi)凌又喊了一聲，“白亦?！?/br>
    白亦迷迷糊糊想，這聲音怎么聽著這么熟悉？

    一個(gè)咯噔，白亦猛然驚醒，朝后看，那人躺在床上側(cè)了頭，正盯著他。

    郎君醒了！

    白亦三步并做兩步跑到床前，雙手無所適從地不知道往哪里放，悶著聲音說：“郎君，您可算醒了。”

    衛(wèi)凌無聲笑，問他：“阿奾呢？”

    “二娘她……”白亦說到一半，驚訝道：“郎君您怎么知道二娘在？”

    他不能確定，但他相信她一直在。

    “她在哪？”

    “二娘不放心我們熬的藥，她自己去廚房看著呢，這幾天來都是這樣，一日三回二娘回回不落……”

    “嘭”一聲，打斷白亦的碎碎念，端著藥的宋奾木在門口，藥碗碎裂，藥湯四濺。

    衛(wèi)凌視線越過白亦，迎著光，終于看見了夢里那個(gè)揮之不去的人。

    那么久的煎熬都有了出路，偷活下來的又一世還能再看見她。

    而宋奾卻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張每日每夜都在她眼前的臉現(xiàn)在不敢看了，她忙蹲下去，收拾殘?jiān)?/br>
    白亦過來，“二娘，我來收?！?/br>
    宋奾僵住手，慌張說：“我，我去叫大夫。”

    說完就急急往外走，留下納悶的白亦，二娘這是怎么回事，平常不這樣啊，等他一回頭，看見揚(yáng)著笑容的自家郎君，更想不通了。

    千玄與齊大夫幾人很快趕過來，一番折騰后，千玄大大松口氣：“終于能給冉冉交代了?！彪S后面向衛(wèi)凌，訓(xùn)道：“再有下次，你看我還管不管你死活！”

    衛(wèi)凌還虛弱著，無力笑道：“不會有下次了，多謝師父。”

    “哼。”千玄再看他一眼，“我走了。”

    “好。”

    千玄說走就走，衛(wèi)海奉匆匆跟上，聲音漸遠(yuǎn)：“千玄師父再多留兩日，我們還未……”

    屋子里，衛(wèi)凌朝齊大夫道謝：“齊老，辛苦你了?！?/br>
    齊大夫擺擺手，“醫(yī)者仁心，我還能看著你死不成，我去送送你師父?！?/br>
    齊大夫隨之離開，端容郡主坐到床邊，拿著帕子抹淚，嘴里念念有詞，“醒了就好醒了就好?！?/br>
    “母親、大嫂，讓你們擔(dān)憂了。”

    端容郡主給他掖了掖被子，“我們不礙事，重要的是你能好過來，還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毙l(wèi)凌說話時(shí)眼睛往外探了探，又收回來，“不必?fù)?dān)心?！?/br>
    “那就好，今后咱們好好養(yǎng)著，一切都會沒事的?！?/br>
    “嗯?！?/br>
    “域川，今晚想吃什么，娘去給你做?！?/br>
    “什么都行?！彼滞T口看了一眼。

    “齊大夫說你還不能吃太多大補(bǔ)的東西，那娘去給你熬碗粥好不好？”

    “好?！毙l(wèi)凌終于忍不住，“母親，阿奾呢？”

    怎么去叫人自己反倒不見了，走了？衛(wèi)凌想起徹底昏過去前她說的話，心里慌起來。

    他再說了一句，“母親，你幫我去找找她?！?/br>
    他太害怕她再次離開。

    陳箬一旁說，“我去吧，母親您陪著域川?！?/br>
    端容郡主見他和自己說著話心卻不知飄到了哪，嘆了聲氣，她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親自去將宋奾請過來。

    鈺君走之前說，她要是想和域川好好的，那首先得對宋奾好，她讓宋奾開心了，這份母子親情才能好好維系。

    而這幾日，宋奾所做之事她都看在眼里，那份情意不比她們少。

    罷了，嫡庶禮教和兒子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端容郡主開口：“域川，你最該謝的是阿奾，你昏迷這些日子，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你，什么事都親力親為，付出了不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