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明明走得很快的，快到他被拋下后，無論怎樣追，也追不上她的步伐。

    盛長寧走出院子，沿著長廊七拐八拐，終于找到了自己昨日夢境里的那座宮殿。

    她記起來了，她一千多年前，是把權(quán)柄放在這個宮殿里面的。

    推開殿門，殿內(nèi)明珠高懸，即使是在白日里，明珠光華依舊未曾熄滅。

    她當(dāng)年，可真有錢。

    不像現(xiàn)在，全身上下，一塊靈石都沒有。

    盛長寧一邊暗自感慨，一邊走進(jìn)殿內(nèi)。

    這座宮殿，是唯一一座沒有任何劍意的地方。

    畢竟，她當(dāng)初想著，未來的天生劍心者前面都闖那么多關(guān)了，好歹得給點休息的空間，因而這座宮殿并未設(shè)置劍意。

    盛長寧在殿內(nèi)走了片刻，確認(rèn)權(quán)柄的位置，然后又跑出殿，穿過長廊，回到那個小院，站在門口，出聲道：“師兄，我好像找到權(quán)柄的位置了，你快來看看?！?/br>
    齊眠玉沒抬頭，平靜道：“找到了，你就拿?！?/br>
    盛長寧不管，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屋，繞過案桌，在齊眠玉三步之外站定身形。這是她經(jīng)過前幾次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出來的一個可以靠近又不會讓齊眠玉生氣的穩(wěn)定距離。

    齊眠玉的目光輕垂在修煉手札之上，視線余光中，柔軟垂落著的一袂水藍(lán)色衣角輕晃了下。

    盛長寧解釋道：“我覺得還是要師兄你過去看看才可以?！?/br>
    齊眠玉神情微頓了下，將手中的修煉手札收好，淡聲道：“你走前面?！?/br>
    “我知道?！?/br>
    盛長寧微彎了下唇，先從屋里跑開，站定在門外。須臾，她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便說：“師兄，這一次，我?guī)闳?。?/br>
    齊眠玉靜默地跟在盛長寧身后不遠(yuǎn)處。

    長廊外有曦光傾斜進(jìn)來，將長廊分隔成界限分明的明暗地面。

    齊眠玉眸光輕輕抬起，看見盛長寧往里慢慢移動著身形，將自己的身體藏在陰影里面，盡力避開著那些被曦光照耀的地方。

    越往長廊前方走，她的身影就越往里走。

    到了最后幾步距離之時，曦光將大半個長廊照耀，只留下手掌長度的陰影。

    齊眠玉注視著盛長寧的動作，她幾近是貼著墻角在走，最后那幾步距離時，她腳下的步伐加快了許多，然后身形一轉(zhuǎn)，沒入入拐角之后。

    齊眠玉神情平靜地盯著那丁點兒陰影，緩步走過拐角。

    為什么這個人不喜歡曬太陽？

    那個人在修煉手札里面寫著，她最喜歡曬太陽了，喜歡抱著他，在溫暖明亮的曦光之中，煮好一壺靈茶，坐在院中，喝下午茶的。

    走過拐角后的盛長寧又放緩了腳步，一邊走，一邊出聲說：“師兄，再往里走，左拐直走，再右拐一段距離，就是我找到權(quán)柄的那個宮殿了?！?/br>
    半晌后，齊眠玉平靜地應(yīng)聲：“嗯?！?/br>
    半刻鐘后，盛長寧停在殿門前，終于輕轉(zhuǎn)眸光，悄悄地看一眼齊眠玉，然后就被齊眠玉投落而來的目光抓個正著。

    盛長寧連忙回頭，正視著前方，小聲解釋道：“師兄，抱歉，我又忘記了，說話不用回頭的。”

    這一次，齊眠玉神色淡漠，眸光平靜，沒什么反應(yīng)地出聲說：“下次記住?！?/br>
    那個人一定也喜歡看他，而這個人也總喜歡回頭看他，每次都記不住。

    只要這個人真的是她，她怎么看都沒關(guān)系，他也不會生氣的，他還會主動站在她面前，讓她看。

    因為……

    他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屬于她的。

    “我下次一定記住?！?/br>
    盛長寧保證完，邁步走進(jìn)殿中。

    殿內(nèi)正前方，高座之上，放置有一塊劍靈石。在明珠光華的照耀下，那塊劍靈石泛著冰藍(lán)色的光澤。

    盛長寧來到高座下單，出聲示意道：“師兄，我覺得這塊劍靈石應(yīng)該就是整個里秘境的權(quán)柄了。”

    齊眠玉并未出聲，望著高座之上鑲嵌的那枚劍靈石，跟他在幻境之中看見那個人送給他的那塊劍靈石很相似。

    盛長寧等了下，又想悄悄回頭去看齊眠玉。然后，她微動的腦袋想到些什么，又悄無聲息的把頭回轉(zhuǎn)指正前方。

    人的天性如此，她怎么能這么喜歡看喜歡的寶貝呢。

    “師兄，你要不要去看看？”盛長寧問道。

    齊眠玉本就站在盛長寧身后不遠(yuǎn)處，她這點微乎其微的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他輕眨了下眼，壓下并不平靜的情緒，神色平靜道：“嗯?！?/br>
    齊眠玉應(yīng)了聲，緩步越過盛長寧，拾階而上。兩三步的距離，轉(zhuǎn)瞬即至。

    他站在高座前，靜靜注視著被鑲嵌在高座之上的那枚劍靈石，耳畔響起在幻境之中那個人說過的話。

    “這顏色，襯我寶貝漂亮?！?/br>
    齊眠玉眼睫輕顫了瞬，心道：這塊劍靈石真的很像，很像她給他賺來的第一塊劍靈石。

    而當(dāng)年那塊劍靈石，早就已經(jīng)毀在劍谷無盡煞氣之中。

    他靜默片刻，才緩緩抬起手，指尖掠過一瞬不易察覺的輕顫，然后毫不猶豫地觸碰那塊色澤漂亮的劍靈石。

    劍靈石冰藍(lán)的光澤順著齊眠玉的指尖迅速蔓延開來，于眨眼之間將整個宮殿籠罩，并繼續(xù)往外蔓延，落在了整個里秘境之中。

    “噓！”

    輕輕笑著的聲音響起在大殿之中，令齊眠玉的身形頓時僵住。

    那道聲音繼續(xù)說道：“有緣人，你知道我的秘密嗎？知道的話，請把原話重復(fù)一遍出來。”

    “如果還不知道的話，就去那個小院里尋找，只能去一次哦?！?/br>
    嗯？

    這？

    盛長寧聽見自己過去的聲音，遲疑良久，神情恍然。

    她怎么不記得還有這個環(huán)節(jié)？難道不是來到這里，拿走劍靈石，就算取得權(quán)柄了嗎？

    正當(dāng)盛長寧陷入深深的沉思之際，齊眠玉慢慢收回指尖，那些冰藍(lán)色的光華盡數(shù)回縮，被收攏在眼前這塊劍靈石之中。

    齊眠玉又抬起指尖，動作輕緩地觸碰到那塊劍靈石。

    冰藍(lán)色的光華迅速蔓延開來，伴隨著那一道聲音再度響起——

    “噓！”

    “有緣人，你知道我的秘密嗎？知道的話，請把原話重復(fù)一遍出來?！?/br>
    “如果還不知道的話，就去那個小院里找找，只能去一次哦?！?/br>
    這怎么還能一模一樣的重復(fù)第二遍？

    盛長寧聽見自己過去的聲音，忍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半晌后，冰藍(lán)光華又被收了回來，然后，又被齊眠玉觸碰到那塊劍靈石，光華擴(kuò)散，轉(zhuǎn)瞬即至。

    盛長寧站在殿中，被迫聽了很多遍自己過去說過的話。

    這竟然真的是她過去的聲音。

    這千年間，她過去的身體被毀，神魂有損。經(jīng)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重新凝練之后，她現(xiàn)在的模樣，是她神魂真正的樣子，就連聲音自然也是不同的。

    齊眠玉靜靜站在高座前，指尖收攏又放開，聽了一遍又一遍那個人的聲音。

    當(dāng)重復(fù)數(shù)十遍后，盛長寧終于忍不住了，遲疑地出聲問：“師兄？”

    “你不記得答案嗎？”

    齊眠玉話音泛著些涼意，出聲重復(fù)道：“其實靈玉根本不是我的真名字，這是當(dāng)初一個膽小鬼害怕被邪魔追殺給編出來的假名字，然后就一直用了很久……很久?！?/br>
    久到所有人都覺得靈玉真的是那個人的名字。

    他也是。

    “還有哦?！?/br>
    當(dāng)齊眠玉復(fù)述完那番話后，那道聲音再度響起來。

    齊眠玉想到幻境消散之前那個人說的第二個秘密，抿緊唇，陷入沉默之中。

    半晌后，他淡聲道：“你來?！?/br>
    “什么？”

    盛長寧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詢問出聲。

    旋即，她回過神來，明白齊眠玉的話，輕聲問道：“師兄，你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br>
    齊眠玉垂下眸，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收回了手，讓開位置。

    盛長寧被趕鴨子上架，走上那兩三級階梯時，都足足用了十個呼吸的時間。

    等走到高座前時，她小聲道：“師兄，你來按，我說吧?！?/br>
    說就說。

    齊眠玉冷淡地應(yīng)了聲，抬手觸碰到那塊劍靈石。

    盛長寧近距離聽了一遍自己過去的聲音，面不改色地出聲道：“其實靈玉根本不是我的真名字，這是當(dāng)初一個膽小鬼害怕被邪魔追殺給編出來的假名字，然后就一直用了很久很久。”

    她過去的聲音重復(fù)道：“還有哦?！?/br>
    “還有就是……”

    盛長寧話音微頓了下，目光游離，慢吞吞地開口：“我家寶貝最好看了，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超級喜歡我家寶貝?！?/br>
    盛長寧說完，眼角余光瞥見齊眠玉面無表情地輕聲笑了下。

    冷，還涼，泛著絲絲縷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