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雄入贅后 第192節(jié)
很多時候,楚熹都不像個當了娘的女人。走路一如既往的喜歡踢石子,講話依然清脆爽利,笑起來臉龐是圓潤的,白里透紅,浮著一層細膩的光暈,胸比從前鼓,又并非成熟的豐腴,相較二八年華的少女,她看上去似乎更活潑,更有嬌俏,更有那股敢想敢做的冒險精神。 沒什么事值得她畏懼與擔憂,仿佛天塌下來,她也能一只手撐住。 唯獨涉及楚楚,她的小心謹慎簡直可以用驚弓之鳥來形容,偶爾,薛進會覺得沒必要。 “對比同齡的孩子,楚楚已經(jīng)足夠乖巧?!毖M握住楚熹的手,低聲道:“楚楚畢竟還小,有些道理,等她長大再教她也不遲?!?/br> “你以為我想讓楚楚活的這么拘束嗎,如果她生在尋常人家,這輩子能衣食無憂,健康幸福,那就很好了?!背漕D了頓,苦笑一聲道:“可她是我們的女兒,又那么聰明?!?/br> 不論封建制度下的古代,還是擁有高度文明的現(xiàn)代,人都分三六九等,高低貴賤,楚楚自打來到這世上,就被稱作金娃娃,放眼輝瑜十二州,找不到另一個比她更尊貴的小姑娘。 李瓊李善肩負血海深仇,苦心經(jīng)營二十余載,這才攢下十萬兵馬;薛進年少入關(guān),忍辱負重,幾經(jīng)生死,這才割據(jù)江南四州;楚光顯也曾深陷困頓,獨闖帝都,為民請命,這才有如今富可敵國的安陽城。 旁人苦心積慮得到的一切,楚楚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盡數(shù)掌握。 她還小,還不懂財富和權(quán)勢意味著什么,可終有一日,她會明白,她的一句話,一個決定,甚至不經(jīng)意間皺皺眉頭,都必須慎重,慎重,再慎重。 這一點楚熹深有體會。 自亂世以來,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背后都牽扯到無數(shù)百姓的命運,倘若當日她沒有召集常州子弟兵趕赴常德,那江南四州勢必會淪為人間煉獄。 僅僅是一個她尚且如此,何況楚楚。 楚熹真的不奢求楚楚能有什么大作為,只愿自己的女兒是個好人,能分辨是非對錯的好人。 雖然楚熹并未把心里的煩惱掰開揉碎了擺在薛進面前,但薛進可以從那句“我們的女兒,又那么聰明”里摸索出她緊張的根源。 “不然,這樣好了?!毖M一邊掐算著日子,一邊慢悠悠道:“等議和的事辦妥,我們帶楚楚四處走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多走走多看看,總歸是沒錯的?!?/br> 楚熹像是一早就等他這么說,忙跪起身,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很高興地看著他:“行啊,正好我過些日子要去各州鄉(xiāng)里轉(zhuǎn)一圈?!?/br> 薛進有點想問楚熹去鄉(xiāng)里做什么,但他知道,這一聊起來很容易打開楚熹的話匣子,八成兩三個時辰都說不完。 有些話明早再說也是一樣的,可有些事非得趁著夜色不可。 薛進像晃楚楚的小手那般,輕輕晃了晃楚熹的手。 實在是很奇怪,他這樣一個小小的舉動,竟一下子將楚熹從母親的角色當中拉扯出來,心頭升起無邊無際的遐想。 于是楚熹羞澀的抿嘴一笑,視線在薛進身上來來回回的巡視,仿佛考慮從哪里著手比較好。 在夫妻間的床笫之事上,薛進一貫喜歡端著,總像個第一次入洞房的黃花大閨女,但黃花大閨女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嘶……我后背有點疼?!?/br> “哪里疼哪里疼?” 楚熹馬上就說:“快把衣服脫了我?guī)湍闱魄??!?/br> 薛進看她那急不可耐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在她的協(xié)助下脫掉了一半寢衣,露出一半平直而白皙的肩膀。 “哎呀,你不說沒多大事嗎,這一片都燙紅了?!?/br> “嗯……有嗎?” “有沒有你自己不知道?怎么樣?很疼嗎?” “也不是很疼。” “真的?” 薛進不說話,學(xué)著楚熹的模樣抿嘴笑,再配合那衣衫不整“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態(tài),著實是讓楚熹心神蕩漾,遂二話不說的撲了上去。 薛進一把將她抱了個滿懷,之后的事便順理成章的發(fā)生了。 …… 朝廷和薛軍的議和洽談了足足一個月。 其實對于議和的條件,兩邊早已有定數(shù),不過是各用巧勁往下壓價格。 薛軍目的很明確,他們愿意接受朝廷的招降,愿意向大周朝天子進獻全部戰(zhàn)俘和戰(zhàn)利品,也愿意每年供奉一定的賦稅,以此交換江南百姓賴以生存的沂江。 朝廷則表示他們不能完全割舍沂江,最多以萬朝河為界限,薛軍朝廷各管一段,大家互不侵犯。 就為著這么一件事,爭執(zhí)了一個月,最后還是李善忍無可忍了,把十幾萬吃飽喝足的將士拉到江岸上cao練,才唬住那些貪生怕死的朝廷官員,順利敲定了議和條件。 加封薛進為江南王的圣旨趕在年前送到了安陽,按照規(guī)章制度,旁人該稱薛進一聲“王爺”,楚熹呢,勉勉強強也算個“王妃”了。 可這兩個稱呼在安陽是虛無縹緲般的存在,薛軍身邊這些人,要么喚他“薛帥”,要么喚他“姑爺”,根本不把所謂的江南王當回事,自然就輪不著楚熹去當什么“王妃”。 要說議和給安陽帶來的最大改變,那就是鐘家又重新開始和楚家走動了,雖然礙于朝廷方面的壓力,不敢太張揚,但小輩之間串個門無傷大雅。 老爹看著楚熹,眉開眼笑:“晉州那邊來信說,恁小表哥不日將到,還帶來了恁之前拜托他們尋找的陸家小六。” “小表哥?” “就是恁二舅的幺兒,只比恁大三個月的小表哥,恁鐘楊表哥不記得啦?” 鐘家人丁興旺,表哥就像那提溜嘟嚕的葡萄,楚熹哪里能分得清誰是誰,不比老爹,老爹是打心眼里喜歡鐘家那幫人,要不是當初鐘老爺子和鐘老夫人大恩大德,把寶貝女在閨房里多養(yǎng)了幾年,就沒有他楚光顯今日風光。 于老爹而言,鐘老爺子和鐘老夫人對他如同再造,鐘家這門親戚他不能不認:“恁這幾日先把那些瑣事放一放,常到碼頭去接接恁小表哥,人家主動和咱們來往的,咱們可一定得招待好嘍。” “可我……行吧行吧,我去接還不行嗎。” 楚熹手頭上的瑣事多和薛進有關(guān),晚膳時分,她便將此事告知了薛進:“我這陣子有的忙了,你另外找人吧,依我看把陸深調(diào)過來正好,順便把他弟弟接走?!?/br> 薛進給楚楚夾了一塊小排骨rou,抬起頭問:“小表哥?你見過?” “應(yīng)該是見過的,老爹說他小時候來過安陽,我娘特別喜歡他,還不止一次的提過要親上加親,但我一點都不記得了?!?/br> “是嗎……這種八百年不來往的親戚,也不值得你專門騰出幾日功夫陪他吧?!?/br> “你不總想著和鐘家牽線搭橋嗎,如今機會來了,還不好好把握住?” “嗯,挺好?!?/br> 薛進心不在焉的往楚楚碗里夾菜,眼看著要堆起小山尖了,楚楚抓著筷子哼哼唧唧地說:“爹爹,我吃不完?!?/br> 薛進又全夾回自己碗里,反正他們父女倆誰都不嫌棄誰。 楚熹在莫名其妙的詭異氣氛中,慢半拍的意識到問題所在,很不經(jīng)意的補充了一句:“還得準備些手信給我小表哥帶回去,單是他家里嫡子就有三四個,何況大表哥二表哥呢。” 楚熹這句話給了薛進兩點信息,第一,小表哥有三四個嫡子,必然也有妾室所生的庶子,第二,她還有大表哥和二表哥,小表哥并非什么特殊親昵的稱呼。 薛進方才醒過神,想起小表哥其實年紀也不小了的事實。 說到底,要怪仇陽,要怪祝宜年,要怪這兩個清心寡欲到可以直接出家做和尚的討厭鬼,是他們給薛進造成一種“大齡未婚男”是常態(tài)的固有觀念。 第148章 薛進有時候會反省自己。 分明他和楚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楚熹對他也沒得挑剔,別說賢內(nèi)助了,頂梁柱都不為過,他為什么還總是放心不下,總是覺得楚熹會喜歡上外面的野男人,然后頭也不回的離他而去。 其中因由,薛進是知道的。 只是礙于尊嚴,不愿承認。 當初,薛進實實在在的目睹過,目睹過那個草包三小姐是如何愛一個人。看到他眼睛就會發(fā)光,稍微一撩撥就會臉紅心跳,難堪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羞澀起來簡直像一朵倚風而立的小荷花。 自他和楚熹第一次分開后,他就再也沒有從楚熹臉上見過那樣的神情。 “楚熹?!?/br> “唔……怎么了?” “沒事,剛剛做了個怪夢。” “嚇我一跳……” 楚熹咕噥一聲,轉(zhuǎn)過身去很快又睡著了,徒留薛進望著滿室清冷的月光,強壓下心底一絲絲的酸澀。 這就是他反省自己的時候。 薛進經(jīng)常會夢到楚熹用從前看他的眼神,看著別的男人,用從前對楚光顯說話的口吻,那般義無反顧地說:“我就是喜歡他!就是離不開他!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跟著他!你要是敢傷害他!我就跟他一塊去死!” 而薛進像是被束縛住了手腳,只能抱著泣不成聲的楚楚茫然無措的站在原地。 如此怪誕,荒繆,虛浮,薛進始終不愿將這種夢稱之為噩夢。 可即便如此怪誕,荒繆,虛浮,他也會在太陽尚未升起前感到憂慮。 倘若楚熹當真無所顧忌的拋下一切,拋下女兒,拋下老爹,拋下安陽城,隨著別的男人遠走高飛,他該怎么辦才好。 薛進斟酌又思量,但仍如夢里一樣,像是被束縛住了手腳。 他自然有著將那個野男人除之后快的狠心,可楚熹說生死與共,要玉石俱焚,只這一條就捏住了他的命脈,令他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于是薛進破罐子破摔的想,楚熹愛怎樣就怎樣吧,是遠走高飛,是浪跡天涯,都隨她去,她哪里真正見識過人間的險惡,哪里真正體會過亂世的艱難,興許用不上半個月,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跑回家,抱著他的大腿幡然悔悟。 到時候他一定要狠狠治楚熹一把,讓楚熹在他跟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可這等符合他心意的設(shè)想,在現(xiàn)實當中著實有些立不住腳。 畢竟,楚熹那樣的人,縱使改名換姓,縱使從頭再來,也能把日子過得眉歡眼笑。 保不齊哪一日,楚熹會把對楚楚的愛盡數(shù)給另一個孩子。 薛進每每思及此處,都恨不得替楚楚痛哭一場。 這是他做過最壞的打算,也是最最不能忍受的結(jié)果,因此,他必須謹慎提防楚熹身邊出現(xiàn)的任何一個男人,從根本上杜絕三口之家遭到破壞的可能性。 薛進這些小心思一向隱藏的極好,楚熹絲毫察覺不到,事實上楚熹早已習慣了薛進“無緣無故”的猜忌,他要是忽然間就不在意楚熹和其他男人來往,楚熹恐怕還會掉過頭來懷疑他是不是在背地里搗鬼了。 婚姻,夫妻,說到底不過是一把鑰匙一把鎖,能湊成一對已然是天大的緣分,看起來也足夠牢不可破,可鑰匙不仔細保管是會弄丟的,鎖過于招搖同樣會惹人來撬,想一把鑰匙一把鎖永遠不更換的走到最后,免不得得盯緊一些。 薛進無非是盯得太緊了。 他在百忙之中特意騰出一日的空閑,和楚熹一塊招待晉州來的小表哥。 小表哥只比楚熹大三個月,面相卻猶如三十多,左手牽著一男娃,右手領(lǐng)著一女娃,見到楚熹直往親兄妹上攀關(guān)系,對薛進更是一口一聲妹夫,薛進考慮了一下,就把他從自己的“暗殺名單”里給劃出去了,和顏悅色的陪著吃了一頓酒。 讓他不滿意的是那對雙生子。 陸深陸游得知鐘家人將六弟陸昭送到安陽,打著與弟弟相聚的名義也跟著來了安陽。 按說把人接上就可以哪涼快哪待著去了,偏朝廷把沂江歸給江南后,薛軍需在安陽一帶修建船塘囤養(yǎng)水兵,其水兵肩負警戒、傳令、押運輜重等要職,是不可輕易指派的,而在這件事上,任誰都不及那沂江百年霸主經(jīng)驗豐富。 薛進沒道理放著陸深陸游不用,再大費周章的去尋得力之人。 如此一來,陸家雙生子便成了安陽的???,令薛進更覺危機四伏,寢食難安,做怪夢的頻率都比從前高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