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瞥了眼他衣襟上的塵土，冷笑一聲道：“你他娘的，跳墻進來的是吧？”

    “少城主別見怪！我真是有要緊事！”

    “少來這套！我忙得很，沒那個閑工夫跟你扯皮！冬兒！送客！”

    “哎哎哎，少城主，就兩句話，我就兩句話，絕不耽誤你！”

    楚熹抿唇，沉著臉坐下：“說吧，什么事。”

    廖三早措好了詞，很誠懇道：“婉娘那兒子，叫曹準(zhǔn)，聰慧好學(xué)，我想著，祝宜年祝大人不是在府上嗎，少城主能不能幫忙說說情……”

    楚熹打斷他：“你該不會是想讓祝大人給曹準(zhǔn)做先生吧？”

    “豈敢豈敢，誰不知道那祝大人做過皇帝的伴讀，我廖三沒那么大臉，也知道沒那么大面子?！?/br>
    “那你什么意思？”

    “這祝大人那，缺不缺端茶送水的小書童？我不求別的，能讓阿準(zhǔn)跟在祝大人身邊……呃……”

    “耳濡目染？”

    “對對對，耳濡目染一下，就知足了。”

    楚熹不禁笑。

    說廖三傻，精起來比誰都精，若那曹準(zhǔn)真心好學(xué)，跟在祝宜年身邊做書童，可比去書塾強百倍。

    “怎么，婉娘答應(yīng)給你做媳婦了？”

    “……還沒有?！?/br>
    “呵?！?/br>
    廖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楚熹和薛進說話的口吻越來越像了，尤其是這一聲冷笑，連神情都一模一樣。

    “幫你這忙，倒不是不可以?！?/br>
    “少城主有什么條件盡管說！只要我廖三能做到的，在所不辭！”

    “我沒有條件，就想問你一個問題?！?/br>
    “問！少城主問！”

    楚熹瞇著眼睛，笑容甜如蜜：“你跟薛進好，還是跟我好？你說實話，我不告訴薛進?！?/br>
    這……

    這是在策反他嗎！

    廖三本來還以為倆人成婚了，從此就是一家人，如今看來，崔無說的沒錯，楚熹是想挖薛進墻角。

    “這么難回答嗎？”

    “都，都好。”

    廖三答完，感覺不太對，有點“爹好娘好”“爹娘都好”的意思。

    不過楚熹聽了，挺滿意，她也沒指望一口氣挖倒薛進的墻角，做事情總要循序漸進嘛：“跟你說笑的，這點小忙，包在我身上了，正好明個晌午我要去找先生，你把曹準(zhǔn)領(lǐng)來。”

    “哎！多謝少城主！”廖三滿臉喜色的問：“那工錢……”

    “還要工錢？什么便宜你都想占？”

    “不不不，曹準(zhǔn)的工錢我拿，再請少城主轉(zhuǎn)交給他，這樣他就能一邊讀書，一邊貼補家用，到時婉娘可以用這份工錢，找個人幫她帶月月，少城主你是不知道月月，根本不能離人，可……”

    “我不想知道?！?/br>
    “啊?！边@夫妻倆……真他娘的天生一對。

    廖三考慮的這般周全，著實出乎楚熹意料，楚熹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工錢用不著你拿，我就按府里一等丫鬟的月例給他，每月二兩銀子，你看行吧？”

    “行！太行了！那我回去和婉娘說，明日就帶阿準(zhǔn)來！”

    “你沒和婉娘商量過？”

    “我不得等少城主點頭，再同她商量嗎，不然那邊商量好了，這邊……我多沒面子啊。”

    楚熹聞言，不禁感嘆道：“你還沒怕沒面子，就憑你這不要臉的精神，準(zhǔn)能娶著媳婦?！?/br>
    楚熹這話猶如黑暗中的一縷曦光，廖三欣喜地點頭：“哪里哪里，都是薛帥教得好。”

    “嗯？”

    “……”

    “他教你什么了？”

    “……”

    “你要不說，書童這事就算黃了?！?/br>
    廖三當(dāng)即賣主求榮：“薛帥說，好女怕纏郎。”

    第83章

    在廖三看來，他做出了非常明智的選擇。

    薛進給他出個主意，實在算不得什么，能把阿準(zhǔn)安排到祝宜年身邊做書童，那才是最要緊的。

    祝宜年，何等人物，放眼整個常州他只賣楚熹的面子，楚熹點頭，這事基本就成了。

    廖三美滋滋的離開安陽府，徑直回了婉娘家。

    挺胸抬頭、氣勢如虹地敲門：“婉娘！”

    婉娘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笑了笑，不過很快便斂起笑意，面無表情的走到門口，取下門栓，半開不開地問：“廖將軍，有什么事嗎？”

    “有事！大喜事！”廖三強忍激動和得意：“你可知道祝宜年？就是少城主那個先生?！?/br>
    婉娘猜透了廖三的來意，猶豫了一瞬，側(cè)過身請他進門：“廖將軍進來說話吧?！?/br>
    天色漸晚，廖三多少曉得分寸，擺擺手道：“不進了不進了，是這樣，那祝大人身邊正巧缺一個小書童，我瞧阿準(zhǔn)知書識禮的，還挺合適，便隨口和少城主提了一嘴，沒想到少城主也說行，若你愿意，明日清早我就帶阿準(zhǔn)過去試試，沒什么粗活，頂多端個茶，送個水，研個墨，鋪個紙，一個月二兩例銀?！?/br>
    見婉娘默默不語，廖三忙又道：“這機會可難得呢，這祝大人不僅是少城主的先生，從前還給當(dāng)今皇上做過伴讀，那祝家是帝都八大權(quán)貴之一，祝大人更是長房嫡子，十幾歲就考取了功名，不到二十便入朝為官了，阿準(zhǔn)跟在他身邊耳濡目染，用不上一年半載就能有出息。”

    “正巧”“隨口”“沒想到”，廖三把這事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可婉娘心里清楚，這必定是廖三厚顏給阿準(zhǔn)求來的機會，婉娘何嘗不知這機會有多難得，何嘗不想讓阿準(zhǔn)跟在祝宜年身邊，別說是每月能賺二兩例銀，就是每月倒貼二兩，她砸鍋賣鐵也要把阿準(zhǔn)送去。

    可這一份天大的恩情，她要拿什么來報答？她自己？未免太輕賤廖三的仁義。

    回絕，不去，保準(zhǔn)悔恨的腸青肚爛。她已經(jīng)夠耽誤阿準(zhǔn)了，豈能一誤再誤。

    正當(dāng)婉娘糾結(jié)不已之時，廖三急不可耐的開口道：“你別多心，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讓阿準(zhǔn)能有出息，你要怕我用這事糾纏你，那我……”

    “我明白?！?/br>
    婉娘笑了，她雖是個沒多少見識的婦人，但她還不至愚昧，廖三若真想糾纏她，強迫她，根本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廖三見婉娘笑，不由跟著笑。

    廖三不曉得什么是喜歡，他就想跟婉娘一塊過日子，餓了，婉娘給他做飯，夜里，婉娘給他暖被臥，也不曉得什么叫托付中饋，他就想把搶來的金銀財寶，都給婉娘管著，和婉娘成個家。

    婉娘不愿意，他沒轍，錢財能搶能偷，媳婦不能。

    廖三更不曉得什么是非她不可，他只知道，讓他換一個，他死都不甘心。

    “明早……你來接阿準(zhǔn)吧?！?/br>
    “你答應(yīng)了！”

    “我若不答應(yīng)，豈不辜負(fù)廖將軍的一番好意？”

    小婦人不僅笑，神情也顯露出幾分嬌俏，廖三心里像水燒開了似的咕嘟咕嘟冒泡：“那，那我辰初來接阿準(zhǔn)?！?/br>
    婉娘道：“寧早勿遲，還是早一點的好?！?/br>
    婉娘說的話，于廖三而言，比圣旨還圣旨，自然無有不遵從：“行，我就，回大營了?！?/br>
    “廖將軍慢走，路上當(dāng)心?！?/br>
    “哎哎，你回屋吧，門栓插好。”

    婉娘合上那扇木門，側(cè)耳聽外面的動靜，先是很靜，過了一會才有輕快的腳步。

    廖三，是蹦跶著走的。

    ……

    亳州三城守軍都被圈在了阜康，太川東昌一帶耕地荒廢不少，相比常州百姓的有條不紊，可以說處境艱難，因此亳州軍近日來動作頻繁，有幾分要一鼓作氣奪下常州的意思。

    薛進仗著糧草充裕，要和常州打持久戰(zhàn)，一門心思布防設(shè)陷，夜里回來的便格外晚。

    本以為楚熹會早早睡下，可一進院子，四處燈火通明。

    是在……等他嗎？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在腦海中，就被薛進否定了。

    楚熹如今是天下第一號大忙人，一日恨不能有二十四個時辰，怎么可能會等他。

    “姑爺回來啦，用過晚膳了嗎？”

    “還沒?！?/br>
    “那奴婢叫小廚房弄些酒菜來?！?/br>
    薛進微微頷首，快步走進屋內(nèi)，靴履颯沓之聲驚動了案前的楚熹，她抬起頭，輕輕笑道：“往后若再這么晚回來，就睡在大營吧，省的來回奔波了，怪辛苦的?！?/br>
    薛進脫掉外袍，問：“你做什么呢？”

    “練字呀，你快去換衣裳，然后幫我看看，我這陣子有沒有一點長進?！?/br>
    “嗯?！?/br>
    薛進自幼苦練書法，功夫極為扎實，或許稍遜祝宜年一籌，但指導(dǎo)楚熹綽綽有余，他換了常服，端著半杯熱茶走到案前，做出一副要侃侃而談的模樣，可目光落到那白紙黑字上，神情忽然凝滯了。

    “如何？”

    “……”

    “我今日寫的是不是特別好？”

    薛進抿了口茶，倒也淡定的不得了：“廖三來過？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