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寢美人 第8節(jié)
兩人站在殘墻底下說了一會兒的話,虞枝枝回屋去拿她的繡樣,然后走出來遞給方岐。 看著方岐抱布轉(zhuǎn)身,虞枝枝忽然叫他:“師兄?!?/br> 方岐轉(zhuǎn)身:“什么事?” 虞枝枝猶豫了一下,問道:“我聽說服用七寒散對身體不宜,師兄可有調(diào)理的方子?” 方岐愣了一下,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望向她身后的太康殿,他沉著臉說:“我回去翻翻醫(yī)書?!?/br> 他看著虞枝枝,露出憐憫之色:“千萬,保重。” 虞枝枝看著方岐走遠,低頭撿起了已經(jīng)拾滿柴火的簍子,她繼續(xù)往前走了兩步,看見一處破敗的宮室,有一個穿著洗舊了的棉衣的女子一晃而過。 虞枝枝忙上前一步,卻找不到那個女子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晌,似乎是一個故人。 虞枝枝背著簍子回到東廚,不知為何,竟然在這里碰到了齊琰。 孟子有言,君子遠庖廚,他來這里是做什么? 虞枝枝心里很多疑惑,但她沒有遲疑,對著齊琰行禮。 齊琰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她的簍子,似笑非笑:“這就是你撿的柴火?” 虞枝枝眼中顯出一點不解,她點點頭。 齊琰說:“拿進去燒吧。” 虞枝枝聽話地走近灶臺邊上,往里頭塞了一把枯枝,但是半天都沒有燒起來,看起來里面的火苗都要滅了,還冒出了股股黑煙。 東廚里只有虞枝枝和齊琰兩人,齊琰站著看半蹲在地上的虞枝枝,表情冷淡。 “這些枯枝沾了雨雪,點不著,你不知道嗎?” 虞枝枝看向了手中的柴火,似乎是有點濕,不管是她還是方岐都不知道,但是,為什么齊琰會知道。 齊琰似乎也是這樣想的,他說:“你一個宮女竟然嬌生慣養(yǎng)如此,未免可笑?!?/br> 虞枝枝長睫輕顫,齊琰是在拿她和他自己作比嗎?她一個宮女不配嬌生慣養(yǎng),畢竟連一個皇子也在冷宮中茍活。 東廚有些暗,虞枝枝看著齊琰的臉半隱在昏暗的天光中,看不清情緒,他說:“你什么都不會,在太康殿只吃飯不做事,讓我很為難?!?/br> 虞枝枝的心突地一跳。 果然,齊琰說:“要不你跳井去,一了百了?!?/br> 虞枝枝悚然一驚。 她正要跪下,動作太快,一時間沒有跪穩(wěn),她趔趄了一下,竟一下抱住了齊琰的小腿。虞枝枝睫毛抖了抖,她忍著羞慚,臉頰貼在他的腿肚子上:“殿下,我很擅長別的事。” 齊琰被她突然的動作驚得后退一步,但是依舊沒有避開虞枝枝抱腿的動作,他被虞枝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方才一瞬間的陰郁也消散無蹤。 他用略帶戲謔的語調(diào)說:“差點忘了,你是侍寢宮女,自然會擅長‘一些’事情的,不過目前,我并沒有‘這種’打算?!?/br> 虞枝枝強忍著微妙的不適應和臉上的淺紅,說道:“奴婢不是說這個,奴婢在針線上略微擅長,奴婢為您做些衣物吧?!?/br> 她自小和姆媽學習針線女紅,這么多年來也沒有落下,還總是趁著空閑時候繡一些東西,交給方岐出去賣些錢。 齊琰不置可否,虞枝枝從他臉上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是他也沒有繼續(xù)說要她去死,那她算是成功說服了齊琰吧。 . 當夜,尤憐回來,看起來沒有昨日那般高興。今日的齊琰沒有對她新做的炙rou另眼相看,他沒有多看她一眼,似乎她就是一個廚娘,僅此而已。 尤憐找上虞枝枝長吁短嘆:“你說,五殿下什么時候才會召我們侍寢啊?!?/br> 虞枝枝搖搖頭,她說:“其實我覺得現(xiàn)在也很好?!?/br> 尤憐不同意:“怎么會?!?/br> 虞枝枝想了一下,說道:“五殿下那樣難伺候的人,在床上也會挑三揀四的吧。要是他一個不滿意,我們會不會……被弄死?” 尤憐吶吶無言:“不會吧。” 虞枝枝說完就去睡覺了,留下尤憐一個人在那里胡思亂想。 但臨睡前的交談還是潛入了虞枝枝的夢里。 夢里,齊琰白袍凌亂,神色饜足,他輕柔給顫抖的虞枝枝攏好衣裳,垂下眉眼對她說:“你功夫這樣差,又不肯去死,讓我很為難?!?/br> 虞枝枝當下驚醒。 第8章 賞賜。 虞枝枝被自己的夢嚇醒,摸黑起身點亮了油燈,從柜中取出方岐新帶給她的布匹,開始做針線活。 她總感覺,若是繼續(xù)混吃混喝下去,恐怕小命不保。 齊琰可是比鄉(xiāng)里的豪強還要黑心。 天還沒亮的時候,虞枝枝已經(jīng)將一件錦袍做好了,還剩下零散的料子,她打算有時間給趙吉利和蒼青做點小東西。 她小小打了個哈欠,眼角因困倦而微微發(fā)紅,她算著還有一個多時辰可以睡一會兒,便伏在榻上沉沉睡去。 她驚醒的時候,天還是蒙蒙亮,于是她順手做了兩個荷包,做完之后,她終于放下了心。 她也不算是百無用處,勉強應當能保下一條小命。 忖度著齊琰起床的時間,虞枝枝帶上她一晚上的成果走到寢殿外。 趙吉利和蒼青看著虞枝枝,趙吉利說:“虞娘子,這么早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虞枝枝遞給趙吉利和蒼青一人一個荷包,有些靦腆地說:“昨夜做了一些小東西,雖然不是什么貴重東西,還望公公笑納?!?/br> 趙吉利翻看手中的荷包,繡面用的是上好的錦緞,上面用錯針法繡著郁金半見紋,配色復雜逼真,柔和秀麗。 他樂呵呵地看了又看,口中說:“虞娘子客氣了?!?/br> 邊上的蒼青卻看也沒看,一臉無所謂地就掛上了,也沒有說多謝。 趙吉利解釋道:“蒼青就是這個性格,虞娘子別見怪,說起來,他的古怪性子倒和殿下有點相似呢?!?/br> 虞枝枝想不太明白,蒼青看起來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年,或許太過直率,所以讓人感覺失禮,但無論如何,和齊琰是不同的。 她聽過只是笑笑,沒有追問。 里間懶洋洋傳出一道聲音:“誰來了?” 虞枝枝捧上新做的衣袍,遞給趙吉利,讓趙吉利帶進去給齊琰看。 但趙吉利還沒來得及進去,齊琰就走了出來。 他只穿著絹白的里衣,看見趙吉利手中天青色的錦袍,又看一眼虞枝枝,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很隨意地將錦袍披上了身。 趙吉利馬上拍起了馬屁:“殿下這身真好看,器宇軒昂,氣度不凡?!?/br> 齊琰低頭扯了扯袖子,轉(zhuǎn)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虞枝枝:“你知道我的尺碼?” 虞枝枝說:“奴婢看了殿下身形,心中便有數(shù)?!?/br> “嗯?!饼R琰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逡巡在虞枝枝臉上,然后又移開,他脫下了錦袍。 “總算還有點用處。” 齊琰說道:“正好趙吉利和蒼青許久沒有新衣裳穿,你無事便給做了吧?!?/br> 趙吉利連連推辭,口中說不敢,蒼青依舊神游似地抱著胳膊站著。 虞枝枝欲言又止。 齊琰覷她:“怎么?不愿意?” 趙吉利也悄悄看了虞枝枝一眼。 虞枝枝連忙搖頭,弱弱地說了一句:“料……料子?!?/br> 齊琰哂笑:“趙吉利,給她料子?!?/br> 趙吉利動作麻利,很快拖來了一個大箱籠,齊琰隨意將其中的布料扔給虞枝枝。 虞枝枝費力接了半天,齊琰無聊地合上了箱籠,吩咐蒼青:“都抬給她吧,既然她開口要了?!?/br> 虞枝枝捧著一堆布,有些委屈,明明是她費力做活,怎么倒像是她在貪圖齊琰的料子。 她回到西偏殿,將齊琰隨手扔給她的布料整理了一下,赫然發(fā)現(xiàn)里面還藏著一匹蜀錦。 這可是好貴好貴的蜀錦啊。 她珍重地捧著蜀錦,更覺得齊琰很可惡。 這么有錢,如何就養(yǎng)不起幾個廢人。 . 虞枝枝這些天開始潛心做衣裳,做了好幾件錦袍,給齊琰的,給趙吉利的,還有給蒼青的。 她將做好的衣裳拿去太康殿,趙吉利連連夸她,蒼青則是穿著她做的新衣裳四處招搖。 虞枝枝有一回看見蒼青走出太康殿,在梅樹下驕傲地對著一個穿著杏黃曲裾的小娘子炫耀:“小素,看我的新衣裳。” 叫小素的小娘子很配合地說道:“蒼青,這就是書中說的玉樹臨風吧。” 蒼青于是更驕傲了。 虞枝枝很羨慕。 要是齊琰有這般容易討好就好了。 但齊琰不是,他根本沒有穿她的衣裳,一次都沒有。 除了試錦袍的那回。 虞枝枝有些懷疑自己,難道她其實并不擅長刺繡,方岐夸她,單純是因為客氣? 她于是望穿秋水地等待方岐,想要好好地問一問他。 等了幾天之后,方岐沒有來,他托了一個宮女給虞枝枝帶來了用瓷瓶裝好的藥丸,還有一些藥材和藥方。 宮女說:“方藥丞將這些給娘子,還說家里一切都好,讓娘子不要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