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長長的睫毛微垂，掩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淡淡道：“我懂得。”

    “若我那時(shí)候便知道阿……便知道是太子，我是一個山里來的孤女，他是太子殿下，我哪里會再去找他?！?/br>
    “是呢?！泵髡淙滩蛔⌒Γ拔疫€記得小姐，巴巴跑上山，提醒殿下，快些離開，免的得罪了皇家……”

    明珍以手背掩鼻，笑得停不住。

    算起來，這件事不過是在半年多之前，卻又仿佛恍若隔世，因?yàn)樵谀侵?，阿余漸漸不再是初見面時(shí)的阿余……

    杏兒也想笑，卻笑不出來。她伸指摸著guntang的茶壺，問：“咱們什么時(shí)候出宮呢？”

    還沒等到出宮，有人來找明珍，說是宋烈，因?yàn)檫@里筵席全是女眷，他不便進(jìn)來。

    杏兒就與明珍一起走到園子門口。

    宋烈見杏兒也出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又立時(shí)站端正了，對著杏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

    “太子殿下在御書房議事，怕筵席散了他還出不來，特意讓我來說一聲。殿下還說，讓帶小姐直接回鹿鳴坊好了，那里都已經(jīng)置辦好了。小姐若是覺得一個人住在那里孤單，改明讓我娘也搬下來就是了?！?/br>
    杏兒低頭道：“我還要在洪家住幾天?！?/br>
    宋烈又忍不住抬手，沒等摸到頭上，又收回，束手肅立，說：“殿下不是說小姐大抵明日就搬嗎？”

    明珍也狐疑地望向杏兒。

    “要再等幾日的?！?/br>
    兩人回到園子時(shí)，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開始離開了，杏兒望了望，找到了洪老太太和洪玉瑾，她們坐在一處，背對著這邊，頭湊在一起，不知在說什么。杏兒想起自己每回和爺爺打獵回來，或者去鎮(zhèn)上回來，分明沒什么秘密，卻愛湊到奶奶耳朵跟前，絮絮叨叨。

    又轉(zhuǎn)頭看了看之前皇后娘娘離去的方向，那里已是無人，只有一樹不知道什么花，橙紅的顏色，甚是熱鬧。

    猶豫了下，走去洪家祖孫跟前，還離了些距離，就叫了聲：“老夫人！”

    洪老太太今日喜憂參半，喜的是焦杏兒竟然真的是得了太子殿下之寵，并非太后亂點(diǎn)鴛鴦譜；憂心卻就比較多了。

    首先憂心的是，焦杏兒如今還未認(rèn)下是洪家骨rou，不過也怪不得她不認(rèn)。她既早已有了太子的依仗，想必覺得不再需要伯府這個親眷。這可如何是好？

    另一個憂心則更嚴(yán)重些。

    太子殿下，今日竟真的未曾理會洪玉瑾，而玉瑾也執(zhí)拗著，任憑她好說歹說，只說已經(jīng)傷透了心，不愿主動上去服軟。

    這次參選的名單，洪老太太已經(jīng)細(xì)細(xì)參詳過，洪玉瑾本就已屬末流，其他閨秀，皆是家里堪為太子錦上添花的。若是洪玉瑾都沒了指望，那焦杏兒即便得寵，也提攜不到洪家，頂多得些金銀之物。

    老太太心里有些發(fā)慌，筵席之前，她原以為，洪玉瑾定是既得太子殿下恩寵，又得皇后娘娘青眼相待的。今日里，卻全無跡象。幸好，皇后娘娘讓留了書畫詩詞，玉瑾當(dāng)是能拔尖的。

    “怎么回來了？太子殿下……”老太太問。

    方才看著杏兒和明珍走了，還以為是被太子叫走了呢。

    杏兒努力掩去眼里的失落，擠出一點(diǎn)笑，說：“老夫人和洪小姐要出宮了嗎？”

    這疏遠(yuǎn)的稱呼，令老太太和洪玉瑾心里都各有計(jì)較，只是老太太仍是一臉笑容，而洪玉瑾，今日是恨不能立時(shí)出宮。她也起身，對老太太說：“祖母，咱們回去吧?！?/br>
    又耽擱了會子，才出了宮，杏兒還是又上了洪府的馬車。

    一路無言，洪玉瑾冷著臉，老太太想與杏兒說話，又怕她更著惱。想安慰她，又怕讓杏兒疏遠(yuǎn)。

    杏兒回了西慧院，發(fā)現(xiàn)院子里好些東西都打包好了。紅葉笑著迎上來，眼睛卻望著杏兒身后的明珍?？吹矫髡潼c(diǎn)點(diǎn)頭，才笑嘻嘻福身行禮：“恭喜小姐終于得見太子殿下！”

    院子里其他人聞聲也都跑了過來，皆歡歡喜喜，還要杏兒打賞。杏兒微微張口，卻無言可說，明珍今日跟著，多少瞧出她并不開心，使著眼色把她們打發(fā)走。

    待進(jìn)了屋子，整理的箱箱籠籠，倒讓杏兒覺得無處落腳，她掃了一圈，看到床總算還鋪著，走過去坐在床邊，說：“我有些累了?！本瓦B發(fā)髻也未解，和衣面墻而臥。

    過了會子，章嬤嬤輕手輕腳過來，伸臂摸了摸杏兒的額頭，走了出去，壓低聲音說：“沒事，大抵是真的累了?！?/br>
    一開始只是躺著，后來倒真的睡了過去，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忽地覺得略帶薄繭的手在臉上輕蹭，微微轉(zhuǎn)頭，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阿余……”分不清是夢里還是幻想，卻已呢喃出聲。

    “怎么了？可是累到了。她們說你回來就睡了，都沒吃沒喝過?！?/br>
    室內(nèi)黑暗一片，連燈燭也沒點(diǎn)，但這溫柔的聲音，確實(shí)是阿余。杏兒伸臂攬他，等不及他俯身下來，就攀著使力，半身躍起，把頭埋入他懷里。

    阿余輕輕攬著她躺下，如很多次一樣，輕輕拍撫她的背，從她頸后觸摸到頭發(fā)，引起一陣顫栗，輕吻她的額頭，沿著鬢邊，一直到耳下，每次杏兒都忍不住有些恐懼，或許也不是恐懼，只是心里會被他吻得如掏空了的樹，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余不是多話的人，杏兒又是羞澀的，兩人皆默默無言。頭上的發(fā)簪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被人摘下，發(fā)髻卻仍扎著。如今被小心翼翼拆開，手指也嵌入發(fā)間，輕輕按摸。杏兒覺得頭皮有些發(fā)麻，把頭鉆入阿余的脖頸間躲藏，眼皮貼在溫?zé)岬钠つw上，暖暖得讓人舍不得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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