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在軍營，袁子闊去了你的帳子，你為何不和我說？”梁泊昭見她不吭聲，雙手握住她的肩頭，低聲喝道；“母親將九兒抱走，你又為何不讓我回來？在你心里，還有沒有把我當(dāng)成你丈夫？”凝香聽在耳里，只垂下眼睛，依舊沒有言語。梁泊昭竭力抑制著自己的怒意，想起方才妻子所喊的那一聲“王爺”，面色不免更是陰沉；“我在你面前從未以王侯自居，你又何須喊上一聲‘王爺’來剮我的心？”

    直到此時，凝香才抬起臉頰看了丈夫一眼，她久久的看著眼前的這張面容，這張面容，是她曾一心傾慕，一心愛戀的，猶記得在羅口村時，梁泊昭應(yīng)招離鄉(xiāng)，去宜州修建城墻，她那樣的思念他，甚至?xí)谏钜篃o法入眠，暗自飲泣，她驚訝于自己當(dāng)年的癡情，更驚訝于自己如今的麻木，梁泊昭問的不錯，她心里還有他嗎？凝香也如此的問自己。她心里又怎么能沒有他！怎么會沒有他！她那樣疼愛女兒，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孩子的父親是他！那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正因為她在意他，才會那樣在意他的女兒！可她心里的那個男人，是羅口村的那個鄉(xiāng)野村夫，是那個將她捧在手心，給她打了野兔，為她搭了雞窩，哪怕家里就剩最后一點糧食，也會先讓她吃的梁泊，而不是面前的定北王！明明是同一張面孔，卻偏偏是天差地別。

    凝香似乎慢慢明白了，也頭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她的心里，果真沒有了面前的男子，有的，是過去的梁泊昭。是那個羅口村的村夫梁泊昭，而不是眼前這個快要當(dāng)皇帝的梁泊昭。

    “相公，”凝香的聲音輕而細弱，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我這些日子想了很久，直到剛才，才想明白。”“你明白了什么？”“你問我，心里還有沒有你，”凝香看著眼前的男子，眼睛里并無什么神采，她微微搖了搖頭，輕飄飄的吐出了一句；“沒有了，我心里有的，只是從前的你，現(xiàn)在的你，不在我心上了?！?/br>
    梁泊昭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凝香低下頭，聲音很輕，她的臉龐仍是柔弱而嬌美，眼底卻是溫溫靜靜的，相比較梁泊昭，她只顯得平靜的不可思議?！拔乙膊恢罏槭裁?，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心里，就沒有你了”

    “董凝香！”梁泊昭掐緊了她的肩膀，在盛怒與驚痛下，他甚至忘記克制自己的力氣，再也顧不得會不會弄疼她。肩上的痛楚傳來，凝香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心底終于蔓延出一股痛意，她動了動嘴唇，吐出了一句；“相公，你放了我吧?！?/br>
    “放了你？”梁泊昭看著她的臉蛋，他的眼底通紅，幾乎是咬牙切齒般的擠出了這幾個字?！拔液拖喙珡膩矶疾皇且宦啡耍覀儽緛砭筒辉撛谝黄鸬??！?/br>
    凝香聲音凄楚而酸澀，卻還是一字字的說了下去；“就連上輩子，我們也沒有好下場，我本以為，這輩子我用盡全力，好好兒對你，好好和你過日子，就能彌補回來，可老天爺早就把咱們的命定好了，我走不下去了?！?/br>
    “董凝香，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梁泊昭搖了搖她的身子，只覺得頭疼欲裂，忍不住低吼。凝香點了點頭；“知道的，我一直沒告訴你，上輩子，和你終成眷屬的女子是永寧公主，這輩子，也還應(yīng)該是她。你身邊的女子，從來都不該是我。我配不上你的?！?/br>
    “你在說什么瘋話？”梁泊昭恨不得將她捏碎在自己懷里，什么上輩子，這輩子，若不是見凝香眼底一片清明，不似在胡言亂語，他當(dāng)真會以為她是瘋了！凝香唇角露出一抹柔弱的笑渦，她知道他不會信，她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淚意逼了回去，再次開口，聲音低柔而平靜；“相公，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如果，你還念一點夫妻之情，就送我和九兒回羅口村吧，爹爹和娘親你也甭接來了，他們和我一樣，都是鄉(xiāng)下人，在京師也過不慣的，即便給了他們?nèi)A宅良田，也沒有在羅口村過得逍遙自在?！绷翰凑丫o緊的盯著她，似是要看穿她，看透她一般，凝香沒有逃避，只昂著腦袋與他對視著，她的眼睛清亮而寧靜，再無往日的依戀與愛意。

    梁泊昭的心一分分的沉了下去，眼前的凝香便好似一朵云彩，漸漸遠離，從前的那個一心念著他，想著他的小媳婦，只剩下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他終于伸出胳膊，想將凝香抱在懷里，豈料凝香竟是從他的懷里抽出了身子，向后退了幾步。梁泊昭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他不管不顧，一把就將凝香扯進了懷里，低沉著嗓音開口：“我知道這陣子是我冷落了你，也知道母親帶走九兒，傷了你的心，別再和我鬧脾氣，也別再說什么帶著孩子離開我的鬼話。”

    凝香眼睛浮起一絲悲涼，她輕輕搖了搖頭；“相公，我沒和你鬧脾氣，我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心底話，咱們分開，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好”

    “夠了！”梁泊昭厲聲打斷了她的話，他的胸膛起伏著，顯是心緒不寧，隔了許久，才低啞道；“我去將九兒抱回來，你帶著孩子，這段日子好好待在府里，待時機成熟，我就接你們母女進宮?！蹦愕难垌龅讼氯?，她垂下頭，不再說話了。梁泊昭抱緊了她的身子，低語道；“就當(dāng)是為了我，留在我身邊。”

    凝香聽著這一句，卻很想問他，為了她，不當(dāng)皇帝可以嗎？她終究沒有開口，因為答案早已顯而易見。她的丈夫，那個羅口村的鄉(xiāng)野村夫，那個她一心一意想要和他攜手終身的男人，已經(jīng)死了。她也死了。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軀殼，為了九兒而活的軀殼。梁泊昭并未留下過夜，凝香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了自己的屋子，未過多久，就見梁母身旁的嬤嬤走了進來，將九兒抱了回來?？匆姾⒆?，凝香才算是活了過來，她唇角噙著笑渦，眼睛里卻是落下淚來，只將九兒緊緊的抱在懷里，一整夜都舍不得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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