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狐貍的注視里, 她捂著嘴咳嗽了兩聲, 唇角就染上了幾絲猩紅。

    哎呀，這真是……

    坐在一旁看顧她的蘆屋道滿熟練地為章子撩起長發(fā)，替她擦掉血跡，將溫度正好的溫水捧到她嘴邊讓她漱口。

    ……這勤勤懇懇照顧人的熟練模樣, 讓那些被蘆屋道滿心狠手辣擰斷脖子的妖怪看見的話，會悲憤到哭出來的吧。

    作為靠枕的大狐貍老老實實地用以頭貼地, 專心做一只柔軟的墊子, 克制住了突如其來的用肚子把章子圈住的想法。

    兩名侍女捧著一只木盤子悄無聲息地膝行而來, 跪伏在地上深深行禮, 蘆屋道滿疑惑地注視了她們兩秒，視線落在那個罩著綢緞的木盤子上：“那是什么？”

    而章子顯然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些憂郁。

    侍女沒有抬起頭，聲音有點悶悶的：“醫(yī)師的叮囑, 章子殿下的頭發(fā)最好要定期剪短, 過長的頭發(fā)對殿下的身體是承受不起的負(fù)擔(dān)?！?/br>
    另一名侍女將綢緞掀開, 木盤子上是一整套修剪頭發(fā)的用具，看見這套工具的一瞬間，蘆屋道滿和章子的表情都有了變化……雖然產(chǎn)生變化的原因絕對是不同的。

    “誒……又要剪了嗎……”章子低下頭，捏起一縷散下來的長發(fā)，眉尖輕輕蹙起，“真不想再剪了，我也想像她們一樣有很長很漂亮的頭發(fā)啊?！?/br>
    蘆屋道滿的手指抽搐似的動了動，沉默地坐在一旁，章子卻忽然轉(zhuǎn)向他，像是在朝自己信賴的人撒嬌抱怨：“道滿呢，也覺得我可以再留長一點的吧？我以前跟陛下提起過，但是他怎么都不同意呢，雖然是為了我好啦，但是稍稍放寬一點要求也沒關(guān)系的吧？”

    難得任性的內(nèi)親王向著信任的人微笑，眼神亮晶晶的：“道滿可不可以幫我勸勸那位醫(yī)師大人呢？”

    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惡作劇想法而神采飛揚起來，蒼白的臉頰如同敷了一層淡淡的粉，整個人都變得鮮活。

    術(shù)士大概也是第一次被要求用陰陽術(shù)做這樣帶有玩鬧意味的事情，蘆屋道滿停頓了片刻，沒有為此而生氣，臉上的笑容像貼合在皮膚上的面具，抽離了那種親昵的情緒：“如果是醫(yī)師的叮囑的話，還是要好好聽從啊?！?/br>
    大狐貍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側(cè)過了頭，豎著軟絨的耳朵聽他們的對話，一雙狹長的狐貍眼盯著那兩名一聲不吭的侍女，時而在內(nèi)親王和術(shù)士身上流連。

    它聽著滿手鮮血的邪道術(shù)士用近乎溫柔的勸哄語氣對身邊少見地表達(dá)了不滿的公主說：“畢竟是為了章子的身體好，這樣的話就算章子聽了很多次我也不得不再說一遍?！?/br>
    黑發(fā)黑眼的術(shù)士靠近了一點，那雙眼睛中泄露出來的情緒有那么短暫的一霎十分可怕，既憐惜又冷酷，截然相反的兩種東西充斥在他眼睛里，讓這個面貌秀美的術(shù)士像極了化身惡鬼的羅剎。

    “……畢竟，自私地說，我也希望能更久地陪伴在章子身邊?！毙g(shù)士慢慢地說出這句話，若無其事地微笑著說，“過兩天我去給章子抓一只發(fā)生童，可以這種妖怪可以使人的頭發(fā)變得烏黑光潤，比用蜜護(hù)養(yǎng)更加有效?！?/br>
    大狐貍垂下了眼睛，舔了舔前爪上的毛，不動聲色地用尾巴圈住了章子的腰。

    頭發(fā)……

    所以那些箭矢上的發(fā)絲，包括人形頭上的長發(fā)，都是這幾年來從章子內(nèi)親王這里一點點剪下來的嗎？

    “好吧，既然道滿這么說了，”章子帶著無奈微微嘆了口氣，努力笑了起來，“可是我不想讓她們動手，道滿來幫我剪吧，好不好？作為我乖乖聽話的交換，上次你講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呢，十二歲之后的道滿，經(jīng)歷了什么呢？”

    蘆屋道滿的視線剛好正落在木盤子里的剪刀上，聽見這個請求后本能地就要拒絕：“我從來沒有給人剪過頭發(fā)，還是讓侍女來……”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對上了章子隱含著失望的眼神。

    纖弱的女孩有著一雙剔透溫柔的眼眸，長長的睫毛遮在瞳孔上方，像是蝴蝶薄薄的翅膀在翕動，她露出失落眼神的時候，這對鴉黑的翅膀就會緩慢地垂下，讓這個本就病重的年輕女孩比任何時候都脆弱易碎。

    就好像……讓她這樣難過，簡直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

    蘆屋道滿拒絕的話被本人咬斷了，他看看鋒利的剪刀，又看看靜默的內(nèi)親王，捏了捏不知為何有些顫栗的手指，嘆著氣投降：“好吧。”

    大狐貍轉(zhuǎn)動了一下耳朵，注意到蘆屋道滿拿起剪刀的手有那么一下是拿空了的。

    這對于一個擅長動筆畫符的陰陽師來說是不能理解的失誤，畫符是個精細(xì)活，再差勁的陰陽師也有一雙穩(wěn)定靈活的手，更不用說像是蘆屋道滿這樣頂尖的優(yōu)秀術(shù)士——就算對他的行為方式不予茍同，安倍晴明也要承認(rèn)他在陰陽道上的才能是難得一見的。

    畢竟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設(shè)下連安倍晴明都一時解不開的復(fù)雜陣法。

    就是這樣一個令絕世的大陰陽師都認(rèn)可的術(shù)士，竟然罕見的失了下手。

    不過這只是一個誰都沒有注意到的小插曲，章子伏在皮毛柔順的狐貍式神身上，蜿蜒到地面的長發(fā)被蘆屋道滿一點點捋順、對齊，而后用絕無顫抖的穩(wěn)定的手cao持著剪刀干脆地截斷。

    伴隨著烏黑的發(fā)絲一縷縷落在地上，術(shù)士用低沉溫和的聲音開始繼續(xù)著上次沒講完的故事：“十二歲之后，我離開了家，跟隨一名游方的僧侶行走，僧侶年紀(jì)很大了，在鄉(xiāng)間頗有名望，很多貧苦人家都將自家養(yǎng)不起的小孩交給他，以換取活下去的機會……”

    “帶著小孩子游方嗎？聽起來是個十分慈祥善良的僧侶?！闭伦拥哪槈涸诤偨q毛里，有些困倦地接話。

    蘆屋道滿的聲音頓了頓，贊同道：“的確，那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僧侶，很多人都說，他的樣貌和佛陀差不多呢?！?/br>
    這是蘆屋道滿從別人身上學(xué)到的第一課，越是要做惡事的惡人，就越要用和氣善良的樣貌包裝自己。

    這個靠著販賣幼童為生的僧侶，其實沒有多么靈巧的口舌，不過是靠著一張慈祥的佛陀般的臉，就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愚昧鄉(xiāng)民們的信任，許下了“盡管生活清苦，但是未來能靠著勞作好好生活下去”的承諾，從他們手中帶走了一個又一個年幼的孩子。

    這些被帶走的孩子有小部分被賣給了武士作為奴仆，大部分則賣給了花柳巷，和祇園那種高端場所不同，分布在魚龍混雜之地的花柳巷比污水溝還要骯臟，游廓里的游女們死亡的速度很快，而作為替換的女性總是不夠，況且有特殊喜好的客人也不少，那里對于孩童的需求也是一個無底洞——不論性別的。

    慈眉善目的老僧侶將上百個孩童買到了不同的游廓里，蘆屋道滿則是他最為滿意的一個，看啊，多么漂亮的孩子，就算年紀(jì)尚小，還成長在貧苦的賤民中間，也不能掩去他身上天生的屬于明珠的光芒，老僧侶欣喜若狂地用粗糙的手擦掉道滿臉上的薄灰，盤算著要將他賣出多高的價格才合適。

    蘆屋道滿用平穩(wěn)的聲音給章子講述他和老僧侶“游方”途中遇到的事情，故事以老僧侶撞上了兇惡的地縛靈而結(jié)束。

    “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十五天，但他算是我在陰陽道上的領(lǐng)路人，我對他……十分感激?！?/br>
    年幼孩童借用活人的血rou收服了自己的第一個式神，由此發(fā)現(xiàn)了自己在陰陽道上的天賦，這可能是惡貫滿盈的老僧侶一生做出的唯一貢獻(xiàn)……不，說這是他一生犯下的最大的惡也不是不恰當(dāng)。

    但蘆屋道滿在傾吐出有關(guān)謝意的語句時，是那么的感情真摯，懇切到讓不知前因后果的安倍晴明都有些惡寒。

    術(shù)士彎腰收起落在地上的發(fā)絲，用侍女遞來的絲綢束好，放進(jìn)一只長盒子，在神鬼并行的時代，頭發(fā)和指甲是經(jīng)常被用作詛咒的道具，貴族對此十分重視，往往會有專人處理這些殘余，而有蘆屋道滿在，侍女們自然地將這個盒子交給了他。

    大狐貍打了個哈欠，看著蘆屋道滿將這個盒子收入袖子。

    聽著故事的內(nèi)親王已經(jīng)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蝴蝶翅膀似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呼吸打在狐貍身上，吹得那一小簇絨毛不斷地倒伏又立起。

    蘆屋道滿蔑視那些滿腹脂膏的公卿，假笑著施舍憐憫的貴族們虛偽惡心，而他們誕下的繼承人怯弱又愚蠢，不僅是男性，被呵護(hù)著簇?fù)碓跁r令鮮花和鮮艷綢緞里的女性們也都大腦空空，她們面對未見之物會故作姿態(tài)地發(fā)出驚呼，還不忘記用精巧的扇子遮住嘴唇，這些嬌弱的作態(tài)只會讓蘆屋道滿感到厭倦。

    不過可能是對他過去那些見鬼的人生的補償，也可能是對他往昔過分殘酷暴戾的無數(shù)惡性的懲罰，他竟然也會有這么一天，在天色和煦的午后，對著一個他曾經(jīng)最為輕視的貴族女性的睡臉，為了是否要把這個人叫醒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jié)中。

    狀似熟睡實則只是閉目養(yǎng)神的章子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復(fù)雜眼神，在心里咋舌。

    這還真是個糾結(jié)又扭曲的人，一邊貪婪地追求著權(quán)勢和力量，一邊又希望能獲得受害人的垂青，這樣擊穿了最低道德底線的人還挺少見的，也只有在人為創(chuàng)造出來的世界里才能近距離觀賞一下吧？

    明明剛才還在做著傷害章子的事情，現(xiàn)在又因為憐惜心上人而顯得柔軟起來了，簡直像是兩個格格不入的人生活在同一個軀體里，能將人性的兩面轉(zhuǎn)換得這么淋漓盡致的蘆屋道滿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葩。

    不過，也該感謝他冷酷和猶豫并存的怪異性格，才給了章子這么多時間來琢磨如何殺掉保命手段層出不窮的術(shù)士，以章子現(xiàn)在的狀況，連舉刀都難，想要殺了蘆屋道滿堪稱癡人說夢。

    要是蘆屋道滿能再癡情一點就好了，再多愛章子一點、再更愛她一點，愛到愿意為了她自愿獻(xiàn)出生命，這樣的愛情，一定能得到章子的垂青。

    心里轉(zhuǎn)著這樣的念頭，章子緩緩睜開眼睛，和正看著她的蘆屋道滿對視了片刻，忽然笑起來，接著抿起嘴，像是有點生氣：“道滿平時也這樣看別人的嗎？太失禮啦！”

    術(shù)士好脾氣地對她微笑：“那真是冤枉我了，只有章子哦?！?/br>
    笑著笑著，內(nèi)親王的眼睛慢慢濕潤了，她掩飾性地垂下眼簾：“不要說‘只有’啦，以后等道滿有了妻子，啊，說不定還會有好幾個妻子……”

    蘆屋道滿聽見這話覺得有些莫名的可笑，正要反駁，就聽見對方平和地說道：“……就像是我也要嫁給其他人一樣，聽說九條文真進(jìn)京也是與這件事有關(guān)，能嫁給將軍的話，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別壞的事情？侍女們說九條文真的性格還算不錯，道滿有見過他本人的吧，這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術(shù)士的唇拉平了，慢條斯理地問：“章子很期待嫁給他嗎？”

    “誒？——”章子疑惑著拉長了聲音，“說不上期待什么的吧，就算陛下因為偏愛我而讓我待在宮中，但是身為內(nèi)親王，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吧，不如說能用短暫的生命為陛下做出一點貢獻(xiàn)真是太好了，至少沒有一直在辜負(fù)別人的心意啊。”

    “貢獻(xiàn)？”蘆屋道滿的臉色有點怪異的扭曲，提起貢獻(xiàn)的話，就算是天皇也無法在這個纖弱的內(nèi)親王面前直起腰吧？

    “章子不用思考這個問題，陛下不會將你嫁給九條文真的?！毙g(shù)士提及將軍的名字時坦然極了，語氣里不帶任何一絲尊敬。

    “作為陛下最寵愛的孩子，章子才是最有權(quán)力決定選擇誰做自己的丈夫的人?！?/br>
    內(nèi)親王看著他，將半張臉埋在狐貍豐盈的皮毛里，眼睛因為笑意而彎成弧，仿佛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玩笑：“那選擇道滿也可以嗎？”

    蘆屋道滿的心跳暫停了半拍。

    一種前所未有的、動搖了冷酷理智的情感從心底鉆出來，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這個荒唐的可能性。

    第91章 魍魎之國（十八）

    轉(zhuǎn)日九條文真又進(jìn)宮來覲見天皇, 不過這回他婉轉(zhuǎn)地提出了自己想要娶妻的念頭，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不過周圍的人精們都能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天皇膝下還有幾個女兒, 除卻章子內(nèi)親王外, 都是普普通通養(yǎng)大的，顯然不會是九條文真的目標(biāo), 天皇面無表情地坐在上首，還是一副好脾氣的中年人樣貌, 垂著眼皮一言不發(fā)，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消極抵抗了。

    年輕氣盛的大將軍不緊不慢地用話語催促, 好在他的禮儀還算是到位, 從頭到尾都低著頭沒有直視天皇的臉，因此也錯過了天皇飄向一旁的視線。

    室內(nèi)除了天皇和大將軍外還有其他的公卿, 數(shù)量不多，出于各種需要，雜吏末流也有幾個，這些人的存在一向是會被權(quán)貴們有意無意地忽視掉的，因此蘆屋道滿混雜在其中毫無違和感。

    天皇就是在看他, 眼神里隱隱帶有暴躁和急切的質(zhì)問。

    掛著面具似的笑容的邪道術(shù)士用捕食者凝視獵物的冷酷目光審視那位大將軍, 視線比剔骨割rou的利刃還鋒利, 如果能化為有形之物的話, 這位權(quán)傾天下的大將軍怕是現(xiàn)在就要變成一灘碎rou了。

    蘆屋道滿在九條文真將要轉(zhuǎn)頭來看時收回了視線, 攏在袖子里的手發(fā)出骨骼交錯的喀嚓聲，轉(zhuǎn)瞬即逝, 而后他望著地面, 仿佛是漫不經(jīng)心地點了點頭。

    上首的天皇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原本緊巴巴的口風(fēng)慢慢松動了下來, 九條文真乘勝追擊，竟然真的向天皇要到了下嫁章子內(nèi)親王的承諾。

    “不過，章子是我最心愛的孩子，就這樣輕易地跟隨你前往江戶，我實在舍不得，卿也好在京都多待一段時間，婚期就定在兩個月后吧？”

    其實兩個月的時間，用來cao辦內(nèi)親王出嫁的儀式還是短暫了些，但無論是渴望更進(jìn)一步的九條文真，還是早就忍受不了目前境地的天皇來說，都太長了。

    不過他們好歹還有最后一絲理智，章子內(nèi)親王和九條文真的婚期，最終還是定在了一個半月之后，誰都沒有去征詢話題的另一位女主角的意愿，也沒人大煞風(fēng)景地提起章子內(nèi)親王近乎瀕死的身體狀況。

    等九條文真得償所愿大搖大擺地離去，天皇沉著臉屏退了所有公卿侍從，懶得再顧及那些多余的偽裝，身體前傾，狠狠盯住蘆屋道滿：“一個半月內(nèi)，你可以將幕府的運勢都還給皇室？”

    他自欺欺人地用了“還”這個字，好像就能維持住那點“萬世一系”的傲慢尊嚴(yán)。

    術(shù)士還是那副微笑模樣：“用不了一個月就可以，但是，這個術(shù)結(jié)束后，章子殿下的情況可能會……”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天皇急切地打斷，與此同時他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然的怪異：“不用管這個，她能活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夠了，你只要做到你該做的?！?/br>
    ——事實上，除了他和被囚禁在清涼殿后的那個異國術(shù)士，沒有人知道章子已經(jīng)確確實實地死過一次，而就連天皇也只以為這是什么令人死而復(fù)生的術(shù)法，他沒有第一時間殺掉這個異國術(shù)士防止泄密的原因，就是希望這個術(shù)法有朝一日可以幫他獲得更漫長的生命。

    “如果是這樣，那在這個術(shù)完成后，陛下可以將章子殿下嫁給我嗎？”

    術(shù)士輕描淡寫地問。

    “欸——？”中年人臉上露出了點猝不及防的愕然，“什么？”

    這句話在他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若有所思地說：“唔，你這段時間都在章子身邊啊……”

    他才不關(guān)心為什么蘆屋道滿忽然說要娶章子，總不能是因為喜歡上了他那個病怏怏的女兒吧？是想要借助章子獲得更多的權(quán)勢嗎？還是因為章子可以給他帶來什么好處？

    天皇這么思索著，比起九條文真帶來的壓迫，出身貧民的蘆屋道滿實在是算不上什么威脅，如果能用快要死掉的女兒再換來一個忠心耿耿可以為他做許多見不得光之事的術(shù)士，可以說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唯一的問題就是……

    天皇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打量著下方的蘆屋道滿。

    實在是讓他無法忍受的卑賤出身，這樣的人也妄圖染指皇室的尊貴血脈，可見皇室如今已經(jīng)落魄到什么境地了，如果不是九條家……

    天皇面色陰沉地想著，在心里大聲咒罵起了九條家，不過反正章子出家之后也會跟隨丈夫失去內(nèi)親王的身份，這樣想的話也不算是十分侮辱皇室，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點平衡感，他強行笑著點頭：“道滿卿要是能成功幫助我，這樣的獎勵也是值得的?！?/br>
    一個女兒賣出了兩份價格，左看右看他都不虧。

    蘆屋道滿難得真心地伏下身體施禮，向天皇致謝。

    遠(yuǎn)在寢宮里的章子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定下了兩任丈夫，而且其更新的速度還是以月為單位，她正抱著狐貍蓬松的大腦袋，一字一句地給它念《古今集》上的和歌，時不時還加一句點評。

    安倍晴明隨遇而安地耐心聽著，就當(dāng)自己是多上了一節(jié)課，說實話，章子內(nèi)親王的文學(xué)水平比起不少貴族來說都高了一大截，安倍晴明聽課聽得津津有味，差點就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好在他還沒有把自己的來意忘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