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降維 第2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呢!、豪門隱婚夫婦真香了、重回九零離婚前、吾妹娓娓、在魔幻瑪麗蘇世界修仙、在七零年代結(jié)婚有娃了、頂流夫婦又嬌又作、撿到一只深海之主、拇指蛋精、辜先生今天會買什么
喬晝手上的手套不是薄薄的醫(yī)用手套,工作起來肯定不方便,但是喬晝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退開一點,將位置讓給蘭因。 蘭因又看了一眼喬晝的雙手,低頭掀開被子,讓孩子的身體露出來:“前面送走的四個,也是一樣的?!?/br> 喬晝眉頭一跳:“一樣的?” 他才想起來那天跟蘭因一起回診所的時候,路上蘭因曾提到過萬家家風(fēng)不正,五年里死了四個孩子,都是橫死的。 蘭因用了“橫死”這個詞,而不是“病死”。 “這不是疾???”喬晝輕聲問。 蘭因伸手解開孩子的衣服,低低嗯了一聲,簡略解釋:“沒有病氣,是壽終之象。”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沒有生病,是壽終正寢?這句話聽起來就很不合常理,尤其是這樣的孩子還一連串出現(xiàn)了好幾個,就更不合理了。 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年輕女孩手里捧著套壽衣走進來,朝蘭因彎了彎腰,聲音細細的:“太太吩咐準(zhǔn)備的衣裳,麻煩蘭公子了。” 她將那整套衣裳鞋襪放在床邊,從頭到尾都沒敢和蘭因?qū)σ曇谎郏畔聳|西就火燒屁股似的快步走出了房間。 喬晝看著她的背影,蘭因還是那副淡淡的無所謂的樣子,接著剛才的話道:“萬家也問過我能不能看出他們的死因。” 喬晝將視線轉(zhuǎn)向他,聽見這位能提著燈逛黃泉、招來死者魂魄對話的頂尖問陰師一臉坦然無辜:“我說不知道?!?/br> 銀灰長發(fā)的醫(yī)生表情有點難以言喻:“你……真的不知道?” 他含蓄地暗示了一下:“沒有問過嗎?” 蘭因歪著頭注視了喬晝兩秒,忽然翹起嘴角,弧度不大,像是一只捕捉到獵物的狐貍在耀武揚威,笑容只出現(xiàn)了短暫片刻:“他們不想讓我問,又沒委托,也不給錢,干我何事。” 其實這個理由并不完整。 入殮師的活分入殮和問陰兩面,大部分入殮師只會入殮,問陰則是個實打?qū)嵉母唠y度工作,不僅是因為需要天分,還要有能與陰鬼打交道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問陰師大多短命,每一次問陰都或多或少要消耗陽壽。 蘭因?qū)τ谏罌]有太大的執(zhí)念,能活著就活著,到歲數(shù)就死了也挺好,因此每次有人上門來請他問陰他都不拒絕,但同樣的,他也沒有上趕著找死的癖好,不請他問,他也沒有那個多余的好奇心去浪費生命。 總而言之,這人就是個隨波逐流的性子,對什么都看的不太重,將一切都一視同仁,包括自己的性命。 他沒有把這件事講出來,因為他現(xiàn)在忽然覺得,好像能活的久一點也挺好的。 蘭因用竹夾夾起絲綿塞入亡者口中,將瘦削干癟的臉頰撐得符合一個孩童的飽滿,調(diào)了色澤柔和的水粉敷上皮膚,用小刷子一點點暈開,遮住干枯青黃的膚色,一點桃紅按在眉心,足足過了幾個小時,才基本修容完畢。 那個瘦巴巴的小孩子有了張豐盈圓潤的面孔,小嘴兒帶著自然的紅暈,眉眼俏皮靈動,臉頰鼓鼓的,如果沒有萬家人用的邪術(shù),他本應(yīng)該長成這個樣子。 丫鬟送來的壽衣是濃重的寶藍色,團花福字和各種暗繡密密麻麻繡滿了一件衣裳,金線綢緞壓手得很,蘭因輕車熟路給小孩兒換了衣服鞋襪,捋平衣服上最后一絲褶皺,再站起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然暗沉。 在院子里哭的那幾個丫頭不知何時離開了,也沒有人在院里掌燈,房間里的幾盞電燈倒是拉亮了,這也是蘭因沒有發(fā)現(xiàn)天色已晚的原因。 喬晝就坐在他身后不遠處,手里還拿著那本詩集,正就著旁邊的燈光慢悠悠地翻閱,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情。 “結(jié)束了?” 感覺到蘭因起身,喬晝順手合上書,歪過身子朝床上看了一眼,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蘭,你真的好厲害。” 蘭因聽?wèi)T了別人對他的吹捧和贊美,偏偏覺得面前這人說的特別合他心意。 “你餓了嗎?叫他們送飯來?” 面對蘭因征詢的目光,喬晝毫不猶豫地點頭,順帶點菜:“要有魚,不帶刺的。” 蘭因面不改色地應(yīng)了一聲,抬腿就往外走,準(zhǔn)備隨便攔個仆從去廚房拿菜。 但他剛走出院子,還沒攔到一個仆從,迎面一個新式著裝手拿禮帽的青年就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了,他身邊還有兩個神色焦急的男仆,不斷地對他說著什么話,像是在勸告,又像是在阻攔。 等這一行人走到了近處,蘭因才發(fā)現(xiàn)那青年后面還跟著一個人,還是個穿著素凈襖裙手提藤箱的年輕姑娘,那兩個男仆阻攔他的原因大概也就在此了。 “少爺……少爺!老爺知道了要發(fā)怒的!”一個人苦口婆心勸阻道,“七少爺走的不算突然,大家都有心理準(zhǔn)備了,早就商定了請?zhí)m公子過來,人家下午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突然間來這一遭是要結(jié)仇的……少爺!” “那就給他結(jié)了錢不就好了?我萬家差這么個人的工錢?”那青年利索地反駁,一臉油鹽不進。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萬家以往都是請的蘭公子,魔都里誰的手藝比得過他?哎哎哎!少爺!” 那青年不耐煩再聽他說下去,抬起手臂將人推開,牽著身后的年輕女子大步往前走,就看見了站在院子門口的蘭因。 “你是……”他站定了腳步,瞅見蘭因的一瞬間也失神了一下,隨機反應(yīng)過來,眉頭高高揚起,“你就是我父親請來的入殮師?謝謝你過來一趟,但是這里用不到你了,一會兒讓管家給你結(jié)錢,你可以走了。” 蘭因的視線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對自己突然被辭退沒什么反應(yīng),眼神平靜地落在他身后那兩個表情尷尬無奈的男仆身上:“晚飯,有勞?!?/br> 男仆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接受蘭因的怒火,入殮師大多脾氣古怪,眼前這位入殮師里的佼佼者更是不好相處,沒想到對方居然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只是不咸不淡地要了頓飯? 啊這…… 男仆愣了幾秒,很快反應(yīng)過來:“哎好好好,這就吩咐廚房準(zhǔn)備,蘭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嗎?” 蘭因還是那個平淡語氣:“魚,不要刺?!?/br> 第34章 幽都夜行(十三) 萬明昌見面前這個青年只是瞥了他一眼后就不再搭理他, 心里的逆反勁兒又上來了。 萬明昌自小眾星捧月著長大,身為萬家的長房長孫,未來繼承萬家偌大家業(yè)的不二人選, 不論走到哪兒都是被哄著捧著的存在, 他不是不知道這些人都是看中了他身后萬家的財力, 但他自幼聰慧,還出洋留過學(xué),是實打?qū)嵉母卟纳毁澝酪幌乱矝]什么不對的。 簡而言之,他從來沒見過能將自己無視得這么徹底的人。 他不高興了。 不過萬昌明到底不是小孩子, 他知道這世上沒有誰都得繞著自己轉(zhuǎn)的道理, 因此不高興歸不高興,他也沒有傻到抱怨什么, 只是臉上帶出了點隱隱的不悅。 而被他牽著的姑娘忽然動了,走到萬昌明身邊,隔著段距離打量了蘭因一番,臉上浮現(xiàn)出真切的羨慕和興奮:“你是……蘭因?” 蘭因成名之后旁人大多只喊他蘭公子,這是對和死人打交道的入殮師的尊稱, 因此蘭因這個大名倒是很少聽見了,不過名字本來就是拿來叫的,被叫蘭因還是蘭公子他都無所謂。 聽見有人喊他,他就看了對方一眼,點了點頭, 用肢體語言表達了“我是”的意思, 一點沒有開口打招呼的欲望。 桑宿宿完全沒有被他的態(tài)度打擊到, 臉頰帶著喜悅的紅暈:“我爹常跟我說起蘭公子技藝了得, 如果能有幸看蘭公子現(xiàn)場施展一次就太好了, 沒想到我能在這里見到蘭公子……” 蘭因還是低垂著眼睛,對桑宿宿的熱情無動于衷,只是覺得這姑娘好生的煩。 萬昌明看看蘭因又看看桑宿宿,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勁兒又頂上來了。 他和那個小娘生的七弟年紀(jì)相差不小,彼此也沒什么交集,頂多算是認(rèn)識那張臉罷了,因此今天得到家仆報信說七弟沒了叫他回來一趟,他也沒有什么悲傷之情。 這兩年家里陸陸續(xù)續(xù)沒了好幾個弟弟,萬昌明雖然疑惑,但說實話,他還真沒感到什么悲痛,一來這些弟弟都是同父異母的庶生子,他們出生時他還在留洋,何止是不熟悉,連名字都記不大清,二來父親也不贊同他過于親近這些弟弟,雖然不知道是為什么,不過萬昌明根本懶得去追究。 因此聽到七弟沒了,他正要抬腳上車回家,一轉(zhuǎn)眼就看見了自己身邊的桑宿宿。 父親和爺爺相當(dāng)反對他迎娶桑宿宿,說姑娘家做入殮師實在忌諱,萬昌明自詡新派人士,支持女性出門就業(yè),當(dāng)然也不認(rèn)同職業(yè)有貴賤之分的道理,入殮師怎么了,不就和洋人的服裝造型師一樣么,只是一個研究活人一個研究死人。 外國也有入殮師一職,替亡者整理儀容的這群人還是相當(dāng)令人尊重的,就算是貴族也會客客氣氣地對入殮師,并沒有什么忌諱的說法。 何以華夏人就不能接受入殮師呢? 宿宿性格堅毅果敢,以女子之身頂立門戶,正該被多多鼓勵才是,怎么能被父親和爺爺那樣抨擊! 如果……如果宿宿能闖出點名堂…… 萬昌明這么想著,上車的腳步就慢下來了。 他忽然想起來,這個新走了的七弟,好像很討父親歡心,如果能讓宿宿去給七弟化妝,施展一番技藝,使父親想起七弟往日形貌,再看見七弟走時的樣貌平和歡悅,或許能令父親稍微寬懷,還能讓他看見宿宿的本事與誠意…… 這么想著,萬昌明當(dāng)即拍板,不顧家仆的反對,硬是把桑宿宿也帶上了車。 誰知道,到了家門口,迎出來的仆人竟然說,家里請的入殮師早就到了,看時辰,說不定活兒都快干完了。 萬昌明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咬咬牙過來了,如果那人干得不好,就讓桑宿宿頂上,如果那人干得好…… 萬昌明暫時沒想到這個情況該怎么辦,總之先讓人走了再說。 但他左想右想都沒想到,桑宿宿一見到這人就眼睛放光,聽語氣,竟然還把對方當(dāng)成了偶像在仰慕?! 見鬼,仰慕和傾慕可就差一個字! 萬昌明不高興了。 萬昌明要生氣了。 桑宿宿就在這時候突然轉(zhuǎn)過臉看了他一眼,笑容燦爛:“昌明昌明!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蘭公子呀!” 萬昌明不忍心拂她的面子,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其實他根本沒記住她說的那些名字,這個蘭……蘭什么的,好像聽到過又仿佛沒聽過……呃反正先應(yīng)聲再說。 “蘭公子,你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桑宿宿嘰嘰喳喳說完一大段話,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 萬昌明皺起眉頭:“想進去就進去,這里是萬家,哪里用得著他同不同意?” 他這話說得沖,桑宿宿抱歉地看了眼蘭因,伸手扯了扯萬昌明的衣袖。 這個嬌俏的動作令萬昌明滿腔的酸味散了不少,于是撇了撇嘴不再吱聲。 “蘭?” 含著笑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他們回頭看去,正好看見臺階上扶著手杖站在門邊的俊秀青年。 那頭銀灰色長發(fā)和深刻輪廓以及矢車菊色的眼睛無一不在說明他異國人的身份,萬昌明神情一頓,掃視了這人一圈,隱隱心驚。 他留洋數(shù)年,自認(rèn)為也是見過世面的,還曾經(jīng)受邀去過同學(xué)的生日宴會,那個同學(xué)出身貴族,還是有封地的那種老貴族,生日宴會辦的令他大開眼界,同時見到了不少洋人的時興做派。 怎么說呢……眼前的這個青年,就很像是同學(xué)那個圈子的人物,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洛林?我已經(jīng)叫他們?nèi)ゴ唢埩??!碧m因略過了身邊這兩人的介紹,在他腦子里壓根也沒有介紹別人這根弦,尤其是這倆人來得莫名其妙,在他看來一點也沒有給文森特催晚飯來得重要。 于是他就交代了重要的事,全沒有把萬昌明和桑宿宿放在心上。 萬昌明謹(jǐn)慎地打量了一下文森特,換了個語氣:“請問您是?” “文森特·洛林,聽說貴府小少爺亡故,冒昧來訪,還請節(jié)哀。”銀灰發(fā)色的青年用手杖點著地,慢慢地走下來,臉上帶著溫柔禮貌的矜持笑容。 “洛林……”萬昌明將這個姓氏嘴里翻來倒去咀嚼了幾遍,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又想不起在哪里聽過。 洛林……怎么這么像是地名兒……等等!他想起來了! 萬昌明表情抽了兩下,有些難以置信似的:“呃……洛林公國……這個地方您去過嗎?” 異國的青年驚訝地笑起來:“您也聽過這里?那是我父親的封地,我從小在那里長大?!?/br> 他說得輕描淡寫,萬昌明的鼻息卻猛然粗重起來,一股熱血涌上了腦袋。 他父親的封地!那就是洛林公爵了! 雖然是個公爵,但這種公國獨立自治,與國王也沒有什么兩樣了!尤其是洛林公國還是實力強大繼承了數(shù)百年的封國…… 這人是洛林公國的繼承人之一?如果能和他交好…… 萬昌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洛林閣下,我叫萬昌明,您也可以稱呼我查爾斯,您是要在魔都定居還是游玩?我家在魔都姑且算是有些臉面,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作為東道主負(fù)責(zé)您在魔都期間的一應(yīng)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