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無能

    長纓覺得哪里不太對。

    睡得都格外不安穩(wěn), 醒來時看到婁越就在一側，她又躺下看著蒙蒙亮的窗外。

    “醒了？”

    “吵著你了？”長纓有些不太好意思，“你之前就知道他倆在一起了？”

    “沒有?！币恍瞧诓灰? 他分外想念，“前幾天才聽說的?！?/br>
    “那你怎么沒跟我說?！?/br>
    “那不是傅書記沒空接我電話嗎？”

    粗糙的觸感讓長纓戰(zhàn)栗了下, “我跟你說正事呢?！?/br>
    婁越覺得沒什么比眼下這事更正經(jīng)，“我聽著呢?！?/br>
    他十分富有探索精神，早就總結出經(jīng)驗來。

    一番折騰長纓有些氣喘, “你說你順路？”

    順的哪門子路，大迂回的順路嗎？

    “不順路的話怎么把你拐回來？再說了現(xiàn)在不就順了嗎？”

    沒臉沒皮的樣子讓長纓想打人，只是又沒什么力氣，“我昨晚沒說什么吧？”

    紅酒更讓她上頭, 更過分的是她絲毫不記得昨晚發(fā)生什么事。

    “倒是沒說什么，就是回來的路上不安分, 總想搶我的位置?！?/br>
    長纓一下子臉紅起來，“你別胡說?！?/br>
    她沒印象, 肯定什么都沒有，是婁越在胡說八道。

    “那要不我提醒下傅書記，說不定你還能想起來點什么？”

    今天是星期六, 婁越還要忙, 只不過一大早吃到魚rou讓他身心愉悅的去那邊工地忙活。

    長纓就沒他那么沉不住氣，不過大院的人倒是覺得今天傅書記心情不錯, 大概是因為昨天吃喜酒的緣故。

    沾沾喜氣嘛，到底是開心的。

    有人開心就有人不開心, 比如說婦聯(lián)的葉主任就不怎么開心。

    陪產(chǎn)假倒是還是要在金城市推行, 從五月一號試行。

    她在三人會議上犯下的錯誤似乎變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最近市委那邊對她三番兩次的調查，這讓葉主任疲于應付。

    暫停工作接受調查。

    她自信自己并沒有什么貪污受賄行為, 就算組織部和政法委把自家翻個底朝天，她也不怕。

    當然，葉主任家里沒有被查個底朝天，只是接受調查而已，又沒涉及到刑事犯罪，怎么會查抄家里呢？

    歐陽蘭和顧耀明分別派出人來，讓去查婦聯(lián)最近幾年的工作資料。

    針對這件事，歐陽蘭覺得長纓有點想搞事，“她真想把人給換了？”

    然而現(xiàn)在師出無名啊。

    葉主任這個婦聯(lián)主任，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把人給撤換了，安排到哪里去？

    “你是組織部部長，什么時候都要考慮人事，這是第一位。我在政法口工作，關心的是這合不合法違不違規(guī)，她一個婦聯(lián)主任，還是省城的婦聯(lián)主任，把婦女兒童的權益放在首位沒什么問題吧？”

    那天開會歐陽蘭并不在，但顧耀明很能明白長纓發(fā)作的點。

    這位葉主任，脫口而出便是男同志幫妻子洗尿布做家務。

    平日里的工作作風顯而易見，只要婦聯(lián)這邊的工作檔案沒什么問題，肯定就能查出事情來。

    不用在別處找問題。

    歐陽蘭嘆了口氣，“過去幾年婦聯(lián)的工作斷斷續(xù)續(xù)的，她們那邊也不容易。”

    “不容易是真，誰容易呢。歐陽你這節(jié)骨眼上可別犯糊涂?！?/br>
    兩辦分開后，組織部和政法委都屬市委這邊，婦聯(lián)也是。

    長纓雖然兼任著市長，但這到底只是權宜之計。

    市政府那邊她要慢慢物色合適的人選，作為大后方的市委自然不能亂。

    如今婦聯(lián)出了亂子市委還能自糾自查，萬一哪天這亂子大發(fā)了，禍及到她這個市委.書記怎么辦？

    她還能引咎辭職不成。

    現(xiàn)在是該處理的處理，不能因為葉主任沒貪污犯罪就可憐她。

    “無能也是一種罪過。”

    歐陽蘭聽到這話嘆了口氣，“是啊，在咱們這位置上，無能就是天大的罪過。”

    兩人正說著，有電話打了過來。

    顧耀明去接電話，臉上神色逐漸沉重下來，“嗯，我們這就過去?！?/br>
    歐陽蘭有點慌，“怎么了？”

    “她不是無能，她簡直就是廢物！”

    雖說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但牽扯到一條人命，這就是大事。

    之前顧耀明堅信肯定能從婦聯(lián)過去今年的工作記錄里查出點什么，但那是活生生的一條命呀！

    他現(xiàn)在寧愿什么都沒查出來，那樣起碼沒出現(xiàn)這人命官司。

    暫時處理婦聯(lián)一應事務的鄧副主任倒是聽說過這事，“應該是77年的時候，我是77年底調到市婦聯(lián)工作的，之前在下面縣里頭，大致聽說了這回事，剛調到市里也不好多問，后來也沒再聽說，我就沒多想。”

    就算多想也不見得有什么用，畢竟有正職的主任在，當時婦聯(lián)的工作又不算多順利，壓根沒有什么發(fā)言權，她一個下面上來的人，怎么說跟誰說？市里省里壓根不重視婦聯(lián)的工作啊。

    77年六月份的時候，時任金城市婦聯(lián)主任的葉翠知調和了一樁夫妻官司。

    女方三十出頭，覺得過不下去了要跟丈夫離婚。

    然而丈夫不樂意，兩口子吵吵嚷嚷鬧到了婦聯(lián)。

    葉翠知當時和稀泥，說什么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回頭有個孩子就好了。

    誰知道沒過多久，女方的父母找到婦聯(lián)，說自己閨女被女婿殺了。

    葉翠知當時以公安局調查的結果“失足落入枯井”為由勸說，是因為夫妻感情不和導致女方心神恍惚這才發(fā)生了悲劇。

    這是夫妻感情不和請求婦聯(lián)做主幫忙的眾多例子中的一個，也是唯一死了人的一個。

    而其他眾多請求，無不是調和夫妻矛盾，沒有一個幫助女方離婚。

    婦聯(lián)，以婦女兒童權益為首位的部門，倒是勸說女人在不穩(wěn)定的夫妻關系中忍氣吞聲。

    這讓顧耀明看得火大，“這是你做的記錄？”

    他沒有繞彎子。

    當初這件事葉翠知既然能夠壓下來，那就完全沒必要留下這么個案底，生怕讓人不知道她這個婦聯(lián)主任因為勸說女方不離婚導致女方去世。

    “我剛從下面調過來時，原本是想著能夠幫更多的女同胞爭取權益，結果……”

    挨了打的婦女來求助，葉主任只是訓斥那男人一番。

    她后來過去看，只見那個女人被丈夫揍得失去了意識，死魚似的躺在那里。

    這就是婦聯(lián)的工作意義嗎？

    “我沒根基，只能慢慢地等，等著有這么一天到來。”鄧副主任笑了下，“單位里很多人都看不慣葉主任，可沒辦法，人家在這個位置上那么多年，我們不過是蚍蜉，撼不動這棵大樹?！?/br>
    好在她們還是等到了希望。

    這位市委一把手有著仁慈的心，陪產(chǎn)假的會議也讓她有了機會。

    有的時候，對比產(chǎn)生的差距會讓人覺得荒謬。

    這種荒謬會讓人忍不住的去探索調查。

    顧耀明聽著她娓娓道來，半晌才說了一句，“你應該去公安局工作?！?/br>
    這般心思縝密，不去做刑偵工作可真是可惜了。

    鄧副主任倒是神色平靜，“我在哪里工作都一樣的，只是不想愧對自己的良心?！?/br>
    良心。

    良心這東西，很多人早就沒了，如同初心。

    葉翠知是烈士遺孀，剛結婚丈夫就去了朝鮮戰(zhàn)場再沒回來。

    市里頭照顧她，卻沒想到這位烈士遺孀一點不給烈士長臉，倒是跟從棺材里爬出來的老僵尸沒什么區(qū)別。

    顧耀明和歐陽蘭都拿不準該怎么處理這事。

    畢竟是烈士遺孀，家里頭還供著那位年輕戰(zhàn)士的照片。

    “我去跟她談談?！?/br>
    組織部這邊暫停了葉翠知的工作，倒并沒有禁錮她的人身自由。

    長纓到這邊家屬院時，就聽到一陣嚎哭聲。

    楊秘書先一步過去，臉上神色不太好看，“好像是葉主任的娘家來了人?！?/br>
    葉家的人后知后覺女兒可能保不住工作，他們來鬧了。

    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喊，“你就算是磕頭也得給我保住這個工作?！?/br>
    娘家的哥哥嫂子兄弟媳婦還有葉翠知那七十大多的老母親都在。

    把她家堵得嚴嚴實實，一點都不知道壓著嗓門，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家丑。

    葉翠知拿著干抹布小心的擦拭著丈夫的遺像，其實她每天都有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