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義，你素來是我們年紀的三好學生。咱們的校訓是什么？”

    “誠實、守信、講禮、好學?！崩钊柿x進門的時候，就已經留意到這些人了，但是他臉上的表情絲毫不慌張，劉老師問什么，他乖巧又迅速地回答了。

    “很好，那你老實告訴我，那天國畫篩選資格，是不是你將任念的筆給拿出來了？”

    “沒有的，老師。”李仁義平緩的目光，落在劉老師的臉上，語氣甚至有些驚奇又帶著點委屈。

    “溫暖，你那天出洗手間看見了？”劉老師又朝著溫暖問。

    本來她不想讓溫暖進來，但是溫暖堅持要和李仁義當面對質，所以她還是讓溫暖露面了。

    “劉老師，是的，我看見他拉開了任念的筆袋?！?/br>
    李仁義絲毫不慌張，這才補充，“因為給我的時候就開的，我那是拉回去了，我怕筆會掉下來?！?/br>
    劉老師和美術老師互相對看一眼后，“那任念，你看到你的筆在他那里了嗎？”

    “老師，我不確定，但是我的筆有雙杠劃痕的，他的也有。”任念說的是事實，沒有偽造也沒有說謊，她甚至連肯定一詞都沒有用上。

    mama對她說：“實事求是，不能因為討厭，就任由自己。mama討厭一切欺負念念的人，但是，念念不能成為讓自己也討厭的人。這件事，怎么處理，要不要找老師，mama聽念念安排?！?/br>
    這是昨夜回到筒子樓后，念念就醒了。常錦禮和她睡在一張床上，幾乎談了大半宿的話，爸爸都不能聽的，爸爸最后還是睡在客廳的。

    劉老師點點頭，表示聽見了任念說的話后，又問李仁義：“你和老師說實話，究竟拿沒拿？老師保證，你說實話后，不會為難你，也不會告訴你爸爸mama?！?/br>
    李仁義依舊堅定地搖搖頭，究竟事實如何，相信在場的幾人心里都自有判斷。

    三人從辦公室出來后，李仁義沒有看她們，直接走了，任念卻喊住他，“我知道是你，你要是和我比就堂堂正正的，我爸說男子漢大丈夫……”

    “任念，不是我。不過你如果認定是我，那我也是沒辦法的，我也希望你能入選。同學們一直超越不過我，我都沒有斗志了，謝謝你?！?/br>
    溫暖一聽，簡直氣壞了，她在外國長大，心性幾乎比同齡人大好幾歲，這李仁義當真說話都是優(yōu)越感十足不止，還有些裝好人。

    李仁義又如何知道，正是因為他，使得本該靠向他的文里女主，徹底和本該是惡毒女配的任念走到了一塊，并成了最好的朋友。

    “念念，以后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告訴我，我?guī)湍??！睖嘏钅钌斐隽耸中模募彝ソ逃辉试S她沒有禮貌。

    念念笑了，嘴里那顆缺失的牙齒，長出了小白點，“謝謝你，我自己也可以。但是很開心，我們能成為好朋友?！?/br>
    ……

    逼仄的小巷里，頂樓的鐵皮棚互相雜亂地搭著，遮住了底下的陽光。

    小巷里的青苔已經爬滿了紅磚墻，墻上的石灰已經剝落得差不多，東一塊西一塊地掉落下來，露出里頭的紅磚塊，地上的潮濕在出著水跡。

    就在巷子外頭，都能聽見里頭的音樂聲。

    李衛(wèi)軍穿著早上那身打扮，就進去了，門口有兩人守著，兩人一見李衛(wèi)軍就將他攔了下來，他熟練地右邊鼻孔連摸三峽，由于他左手骨折還吊著綁帶，所以右邊的動作做不來，他就開口說了一句，“手傷了，右耳耳骨六下?！?/br>
    門邊那兩個光頭男，抖了抖胸上的紋身，嚼著口香糖，示意他進去。

    一進去，是長長的走廊，十分灰暗。剛從外頭的亮處走進來，還有些不適應。

    李衛(wèi)軍瞇了好半會眼睛，這才適應過來，長長的通道那頭，還有著五彩的燈光，一走進去，震天欲聾的迪斯科的音樂鼓點幾乎都要震得他心都不舒服。

    一大群男女穿著暴露，在大廳里搖頭晃腦在甩動著腦袋，臉上表情癡迷沉醉。音樂越大聲，越有節(jié)奏，他們就越嗨，表情越迷離。

    李衛(wèi)軍沒多做停留，直接往最里面的大房走去，門口有一個男人靠在墻邊吸煙，看見李衛(wèi)軍后，眼神朝里示意了一下。

    他走進去的時候，房里只有何德美和另外一個男人。男人在李衛(wèi)軍走進去的時候，還抬頭看了他一眼。

    眼光是淡藍色的，他看不清男人原本的膚色，但是在藍色的燈光下，都能看得出來男人掐得出水的年紀，不過十八十九的樣子。

    他這時眼里含著淚水，正趴在地面親吻著何德美的腳趾。

    何德美看到走進來的李衛(wèi)軍，將嘴里的小煙給抽了出來，放下她的二郎腿，要纖長的腳趾摸了摸少年的下巴，吐了一口煙，“你先出去，把門帶上?！?/br>
    少年如釋重負一般，趕緊貓起了身子，經過李衛(wèi)軍身旁時，他都能清晰聞到這個少年身上有何德美最喜歡的香水味道，那瓶他親自從港城買回來給她的。

    何德美食指敲了敲煙桿，上頭的灰燼抖落了下來，她絲毫不在意，那雙媚眼就盯著李衛(wèi)軍瞧著，這間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門關上后，外頭的鼓點音樂不再那般刺耳和鼓動人心，只余沉悶悶的響聲。

    “怎么，簽好字了？”何德美那雙紅得有些發(fā)黑的嘴唇，問的明顯是離婚協(xié)議的事情。

    “要離可以，欠紅星磚廠的錢給我，我就簽字。”李衛(wèi)軍的目光落在她雙臂上，上面大大小小有著無數(shù)塊青紫，何德美見他看著也絲毫不避諱，“這個？老值錢了，一塊可能就五萬塊，換你，你愿意挨不？”

    李衛(wèi)軍沒有說話，甚至眼神都是半斂著的，顯然何德美是很清楚的知道，他口里說的紅星磚廠是怎么回事?！翱磥沓ｅ\禮找你了？你也別怪我，我也是被她擺了一道，我原本在漁村收買了一個人，沒想到那人倒是厲害，竟是反間諜，不僅將我的錢給套進去了，還白白被人當成了傻子一樣。

    現(xiàn)在紅星磚廠就賺那么點錢，我也看不上。是二十萬還是三十萬？”

    “二十五萬?！?/br>
    “成，不過，你得跪下來，再爬過來舔我的腳趾?！闭f完，何德美站了起來，走到角落里一盆小樹邊，抬起了□□的腳塞進了盆里。

    盆里今早還有小伙子淋的新鮮羊糞在上頭，何德美的動作看起來很優(yōu)雅，卻做著最惡俗的事。

    她扭著臀部又走了回來，坐在大沙發(fā)上，翹起了二郎腿，就像剛才從這里走出去的少年那樣，她趾氣高揚，“你李衛(wèi)軍不是很傲氣嗎？錢我不在乎，現(xiàn)在我大把錢，只要你肯跪著過來給我□□指頭，錢我立馬派人送過去?！?，她這會又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十萬。多出的幾萬，就算是給仁義讀書用的。”

    顯然何德美這番話，是極其有誠意的，就連那多給的五萬都說了是給他們的兒子的。

    燈光照射在李衛(wèi)軍的鏡面上，顯示出一片淡藍色的光芒來，他站得筆挺的身體，一動不動。

    何德美笑了，那笑容的弧度竟有些像是常錦禮。就連她剛才說讓他跪下爬向她，都曾是她在常錦禮那里受過的氣。

    當日，她跪了，也爬了，他李衛(wèi)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想跪是么？那你有錢，錢多，倒是可以的。你高利都還清了？也是，你這面子值很多錢的，千金都買不下。你不跪的話，就出去吧，對了，出去叫一下剛才那小美男進來?！?/br>
    說完，何德美從桌上摸起了一盒白色的小煙，煙盒上什么字都沒有，她抽出一根很細的煙來，就想用打火機點上。

    見李衛(wèi)軍依舊一句話也沒說，站著一動不動，她咬著煙蒂，皺起了眉頭，“你什么意思？嫌錢多，就出去。我賺的錢怎么來的，可比你屈辱一百倍，現(xiàn)在讓你做這些，算什么?”

    何德美笑了，眼里似乎含著一點淚水。“我話說到這里了，只要你跪下來，趴著給我□□指頭，那區(qū)區(qū)二十多萬都不是事，現(xiàn)在選擇權就在你手里，不做就滾蛋！”

    李衛(wèi)軍終于有了動作，他也笑了，將眼鏡摘了下來，平整地放回到了他的口袋里去了。

    “德美，畢竟夫妻一場，真的一點情面都不講了？”

    “呵，我以前問你要錢，你不都是甩臉色給我看嗎？沒結婚前說什么你養(yǎng)我?？烧娈斘胰卞X，要錢周轉的時候，開始開口問你要錢了，你是怎么對我的？”

    何德美將嘴里的煙點著了，沉迷地猛吸一大口，好半天沒說話，再睜眼時，煙霧從牙齒縫隙中緩緩吐出，“你就像打發(fā)乞丐一樣打發(fā)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實在缺錢，舔著臉問你要錢，我想，我現(xiàn)在都不能坐在這里了。如果不是你不肯給我錢，每次像施舍的目光給到我的話，我就不會讓你去簽那幾份文件。

    我有今時今日，還得謝謝你。你有今時今日，你也得謝謝你自己才是啊李衛(wèi)軍。喔也是，你不跪是不是覺得還能找常錦禮和好呢？

    也是，和好了，這筆錢就不用給了。更是一舉兩得，哎，李衛(wèi)軍，你怎么不去找找她試試看？要不，她那里不成事的話，再回來我這里？這樣，我何德美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我答應你。她那不成事，你就回來，當著我那些工人的面，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錢，我就給你，很劃算，如何？”

    李衛(wèi)軍直到此時此刻，笑得更是陰狠了。

    “夫妻一場，倒是不必了。”說完，他輕輕彎下身子，跪了下去。

    卻被何德美豎起的食指搖了搖，“聲音太輕，聽不見?！?/br>
    李衛(wèi)軍咬了咬后槽牙，肌rou的咬合從面上都能看見得清清楚楚，他又聽話地站了起來，狠狠砰地一聲跪了下去。

    “跪過來，聲音大點?！焙蔚旅栏┮曋?，眼神冷冷的，時不時吸上一口煙，就像看畜生那樣看著李衛(wèi)軍。

    李衛(wèi)軍絲毫沒有反抗，就算是只有兩人間的包廂里，他似乎相似何德美，他這么做了，她就一定會給他錢。他緩緩朝她爬去，捧起了她的腳掌，腳掌上還有著羊糞的味道。

    何德美這般做，不知是為難了李衛(wèi)軍還是為難了自己。

    “嘖嘖，你這表情不夠虔誠，你捧著的不是我的腳，你得當成是救你命的三十萬！”何德美說到后頭，猛地傾過身子，一把揪起了他梳得油光锃亮的頭發(fā)，扯得他不得不揚起了頭來，五官都有些變型，可見何德美下手是多么的狠。

    她為了得到錢，受過的那些苦，現(xiàn)在報在他身上的，又算得了什么?。?！

    她死命壓著李衛(wèi)軍的臉，將他壓向了自己的腳趾上，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委屈了，正當察覺到他當真舔了之后，她卻悄然落了淚。

    衣服之下，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美的，交錯的鞭痕，蠟燭印，甚至還有火棍燙的痕跡。

    錢又有哪一樣是來得容易的？

    他李衛(wèi)軍要她救他的命，又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何德美伸出了腳掌，狠狠一腳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將他踢翻了，“廢物，要錢是不是？！”

    她從沙發(fā)后頭拿起了一個黑色的箱子，打開里頭壘著一摞摞的，她撕開了封條一疊疊往李衛(wèi)軍臉頰打去，“廢物，要錢拿著滾！”

    李衛(wèi)軍揉了揉發(fā)絲，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就像剛才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散得滿地的錢財，一張張撿起，沉默得有些詭異。

    他不好過，怎么也得拉一個墊背不是？

    作者有話說：

    第68章 奮斗第六十八天

    李衛(wèi)軍走后, 大門依舊敞開著，何德美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手臂。炎日的夏日，在這逼仄的小房間內, 竟有些冰冷。

    她赤著腳踩在地面上, 這地下室的房間，就像不見陽光的老鼠一般，房間潮濕出水。但是，這又怎樣, 能賺到錢，怎樣賺的不重要。

    她掩藏在衣服下的手臂，上面被扎滿了針孔, 她看著這間看似燈光璀璨的小屋, 偶爾有些五彩的燈光轉動投射在她眼里, 如夢似幻。

    盡管剛才的那一幕讓她覺得惡心透頂了, 但是, 現(xiàn)在她覺得整個人就像飄在了屋頂一樣, 全身輕松又愜意。她躺倒在了沙發(fā)上，現(xiàn)在的她不缺錢，進賬的速度比常錦禮可快多了，這次，她要怎么和自己比？

    想起常錦禮, 她緩緩坐起了身子, 頭還有些暈, 然而她搖搖頭后, 從沙發(fā)底下摸出了她紅色的高跟鞋, 再整理了一下儀容, 就出了門。

    *

    李桂花是大中午跑去找何貴丹的, 那時何貴丹還端著一碗藍色花紋的青瓷大碗在喝著米湯，筷子上那搓野生蕨菜還沒能吃上一口，大鐵門就被人拍得哐哐作響的。

    “誰?。俊?/br>
    門外仍舊砰砰砰地敲著，卻沒有人應聲。

    “這誰?。拷幸膊怀雎?，來了！”何貴丹放下手里的碗筷在小木凳上，拿起放在一旁的小莆扇站起扇了扇風，這才走過去，將門給開了。

    就連何貴丹一邊走過去應門，這門外頭的聲音都還在不停地敲著。

    何貴丹心里不禁疑惑了，這誰啊？敲這么急，趕著頭胎??？

    “來了來了！”她才剛將門打開一條縫，這敲門的人直接就將門往里一推，力氣大得，門直接撞到了何貴丹臉上來，發(fā)出了一陣好大的聲音。

    何貴丹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捂著額頭閉上眼睛，心里的怒氣直接就沖天了，剛才那一瞬間，闖進來的李桂花叭叭叭地不知在罵些什么，她被撞得好半響都聽不清說話聲。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零星聽見李桂花就站在門口開罵了，“你女兒是真不要臉，我們李家算是八人大轎的禮，給你們請進門的吧？請的滿門賓客還特意在貝京酒店擺的喜酒，花了大幾萬塊，何貴丹，我們李家沒有對不起你們何家吧？！”

    何貴丹邊聽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了，她放開手的額頭，瞬間就青紅了一大塊，那快腫得老高的皮膚，甚至還有些紫里發(fā)著黑。

    好啊，又是她李桂花啊，上次她李桂花跑上門來，兩人干了一架，現(xiàn)在她還不知疼是吧？

    還想來跟她干架？

    瞧她這副架勢，來著就沒好事！何貴丹做過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將何德美嫁給了李衛(wèi)軍。這嫁出去的女兒，哪有見過女婿的媽會三天兩頭來投訴打架的？！

    真的是前世欠了他們李家的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