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段瀟暮身份不簡單，且又遇上這樣的事，想來里頭牽扯的東西頗深。她今日喊人出手救，就相當(dāng)于拉顧景塵下水。

    可又不得不救，畢竟，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同窗死。

    想了想，她低聲道：“今日多謝大人。”

    顧景塵緘默了，手指敲著船邊的欄桿，發(fā)出篤篤的聲音。

    也不知為何，這樣沉默的顧景塵，令顏婧兒有點陌生。

    其實也不是陌生，以前剛到相府的時候，見到的顧景塵就是這樣。

    但前兩天還頗是親和的人這會兒突然變了氣息，令她有點不習(xí)慣。

    片刻，顧景塵問道：“為何謝我？”

    顏婧兒抬眼，訥訥地說：“謝大人救了段世子?！?/br>
    “那也該是他來謝?！鳖櫨皦m道。

    顏婧兒眨巴了下眼睛，心想他可能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正想解釋自己是擔(dān)心給他招惹麻煩，那廂顧景塵又開口了。

    “適才…”他停了下，緩緩問道：“段世子被打撈上來時，你是想做什么？”

    “??？”顏婧兒怔怔的，沒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問道：“大人指的是……”

    半晌，他淡淡道：“罷了，你回屋歇息便是，段世子那邊自然有人看著?！?/br>
    “哦?！鳖佹簝汉傻攸c頭。

    段世子昏迷了兩日才醒，這期間顏婧兒早晚都過去探望一遍。一開始見是個小廝服侍段世子，有些粗手粗腳，上藥時，扯著段世子的胳膊，令他昏迷中都蹙眉疼痛。

    段瀟暮的身份目前只有顧景塵和顏婧兒知曉，其他人還以為打撈上來的是個不知名的毛頭小子，運氣好被顧丞相救了，因此對待起來便沒這么細(xì)心。

    后來顏婧兒就讓燒火的婆子過來伺候，擦身，上藥等等大小事全管，還額外給婆子遞了些銀子。

    這事后來不知誰跟顧景塵說的，某天吃早飯的時候，他還淡淡問了句。

    顏婧兒說是怕伺候的婆子不上心，所以才給了些銀子，顧景塵聽后也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傍晚，段瀟暮就醒了。

    彼時顏婧兒正好坐在一旁看大夫查驗他的傷勢。她看得仔細(xì)，注意力都集中在傷口上。

    不經(jīng)意偏頭時，就對上段瀟暮那雙漂亮的眼睛。

    他眼里有些茫然、驚訝、歡喜，還有點劫后余生的慶幸，總之，很復(fù)雜。

    他定定地看著顏婧兒，像傻了似的。

    顏婧兒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醒了？”

    半天，段瀟暮才問出句話：“我在做夢？”

    他聲音啞得像漏風(fēng)的破鼓，說句話還引得胸口咳嗽不已。

    顏婧兒趕緊制止：“先莫說話，你不是做夢，你還活著，是顧大人救了你?！?/br>
    他咳了會兒，緩了緩，才慢吞吞地問：“顧大人？”

    “哦，就是我哥哥?！鳖佹簝旱?。

    隨即，發(fā)現(xiàn)段瀟暮視線轉(zhuǎn)向門口。

    顏婧兒也轉(zhuǎn)頭。

    那廂，顧景塵許是剛來，腳步還懸空在門檻上。

    他頓了下，才進門。

    第44章

    段瀟暮雖醒來，但狀態(tài)卻并不算好，清醒的意識只保持了兩刻鐘，大夫給他重新洗傷口上藥后，他又疼得昏了過去。

    之后，顏婧兒和顧景塵就離開了屋子。顧景塵興許是比較忙，依舊囑咐她回去早些歇息，就抬腳走了。

    顏婧兒覺得顧景塵這兩日有點怪怪的，但也沒多想，興許是他忙于政務(wù)，或是朝中遇到棘手的事情。

    她大多的精力還是關(guān)注段瀟暮的傷勢上。

    直到第三日，段瀟暮意識徹底清醒，也能坐起來喝些粥了。

    說話的嗓音也好聽了點，雖然說得慢，但聽得清晰。

    顏婧兒問他：“你為何會漂在河中，還受這么重的傷？”

    “被人追殺。”段瀟暮不以為意地道，邊毫無形象地喝粥。

    顏婧兒心里一驚：“誰追殺你？”

    段瀟暮不是信國公的世子嗎？誰那么大膽子追殺他？

    段瀟暮抬眼，桃花眼笑得欠揍。這人，稍微恢復(fù)點力氣，就又開始吊兒郎當(dāng)起來。

    他嘖了聲，而后放下調(diào)羹，緩緩問道：“你很想知道？”

    顏婧兒點頭，隨后又搖頭，道：“也不是那么想?！?/br>
    有句話叫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磥?，還是不要知道了。

    段瀟暮見她神色，輕笑了下，盡管臉色蒼白，但這張臉笑起來還是很賞心悅目。

    他低嗤了句：“膽小鬼?！?/br>
    “也不是膽小，”顏婧兒被拆穿心思，強行解釋道：“興許那是你的秘密，不說也罷?！?/br>
    “我沒有秘密，男子漢大丈夫，從生到死光明磊落?！倍螢t暮眉梢一挑：“說吧，小師妹想知道什么？”

    兩年過去了，這人還是毫無正形。

    但仔細(xì)打量，眉眼還是長開了些的，從十五六的少年，長到十八。他身上的氣勢也變了許多，雖然依舊有些玩世不恭，但隱隱帶著股沉穩(wěn)的氣魄。

    顏婧兒視線從他額頭上，紅紅的一個蚊子包上收回來，問道：“你身上這么多傷，痛不痛？”

    下一刻，段瀟暮那張漂亮的臉蛋緩緩靠近，桃花眼噙著點笑，紅紅的蚊子包在額間就跟美人痣似的。乍一看，還頗有些妖孽成精。

    他盯著她，語氣懶懶的，又有點蠱惑地問：“小師妹關(guān)心我？”

    顏婧兒下意識退開些，但他又欺近。

    “你傷成這樣，我們又曾是同窗，”顏婧兒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說道：“關(guān)心一二，實屬人之常情。”

    “哦…”他長長地哦了聲，看樣子就好像把這句正常的話理解歪了去，還愉悅地勾唇。

    顏婧兒：“……”

    “但你為何會被追殺？”顏婧兒還是忍不住心癢癢地問，而后補充道：“若真是我不能知曉的，你大可不必說。”

    “也沒什么？”段瀟暮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道：“有人嫉妒我，恨不得我死。”

    “嫉妒你什么？”

    “嫉妒我長得好看?！?/br>
    “……”

    “像你們這樣的人估計是體會不到這種煩惱的。”段瀟暮煞有介事地蹙了蹙眉。

    “……”

    “那你沒護衛(wèi)嗎？”顏婧兒忽視他的不正行，繼續(xù)問道：“你可是信國公府的世子。”

    “有，”段瀟暮喝了口粥，囫圇地說道：“不過都死了?！?/br>
    “那你還回京嗎？”

    “自然要回?！?/br>
    “你準(zhǔn)備何時……”

    他一口粥咽下去，好看的桃花眼立即斜睨過來，唇角撇了撇：“小師妹，你這么問，莫不是不想管我了吧？”

    “我現(xiàn)在沒錢沒人還病殘，都慘成這樣，你忍心？”

    “……沒有。”顏婧兒底氣不足。

    她本來是這么打算的，大夫說段瀟暮雖傷得重，但好在都是皮外傷，用藥養(yǎng)半個月就能好。

    聽顧景塵說這趟行程約莫兩天后到青州，她是想，若是段世子能聯(lián)系上他的護衛(wèi)，那就可以留在青州休養(yǎng)，等好了再回京。

    一來也她怕時間久了給顧景塵招來不便，二來也是為段世子考慮，安安靜靜地在青州養(yǎng)傷總比在路上好，畢竟路上連吃的都不大方便。

    “再說了…”段瀟暮哀怨地看著顏婧兒，就跟看什么負(fù)心漢似的，幽幽道：“你就不怕，我再被人追殺？”

    “到時候…”他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幾分惹人憐：“你可就再也沒有這么好看的師兄了?！?/br>
    “……”

    有些人，光憑一張臉就可以博得同情，即便清楚知道他很有可能是裝的，但顏婧兒還是抵不住。

    她矜持地清了下嗓子，說道：“師兄莫要多想，我沒這個意思。”

    “那你意思是會負(fù)責(zé)到底？”

    “什么？”

    顏婧兒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哪里不對勁。

    “好，我知道了?！倍螢t暮唇角彎起，眼尾稍稍上揚，透著點狡黠：“師妹不是那種薄情寡義冷血無情之人，一定會負(fù)責(zé)到底的?！?/br>
    顏婧兒順著這個高帽子訥訥地點頭。

    “不過…”段瀟暮好整以暇地想了下，說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你介不介意…”他眼尾一挑，帶著那么點勾人的意味：“我以身相許？”

    “？？？”

    “！??！”

    段瀟暮這人！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