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弓就沒有回頭的箭了，此夜過后,薛氏必定不會放過她，她已然沒有退路。

    殿中早已安靜下來，落針可聞,眾人的臉色都精彩紛呈。高陽公主又急又氣,長樂公主幸災(zāi)樂禍，嘉王和瑞王則是焦灼地往太上皇看去。

    原本,按照事先的計劃,薛崇此時應(yīng)當已領(lǐng)了白鷺衛(wèi)候在后殿,只等太上皇以傳“燒尾宴”為號,便可一擁而上劫持嬴衍，薛鳴則帶了虎符與令牌前往紫微城的西四門調(diào)集看守城門的禁軍。

    畢竟新帝麾下的蒼龍衛(wèi)還陳在殿外，白鷺府也不過幾百人，真打起來，尚有變數(shù)。

    然而鄭氏突然的發(fā)難卻使他們的計劃被迫中斷，而若二人私通已久為真，薛家便是早已欺君，以太上皇之多疑，又豈會相信他們今夜真的會助他劫持嬴衍，而非謀逆？

    果不其然，太上皇臉上陰沉得可怕：“薛卿，這是怎么回事？”

    私通這種事只要驗身便可分明，鄭氏沒必要說謊。

    薛姮畢竟是他的外甥女，他把她養(yǎng)在薛家養(yǎng)了十七年，就算是做做樣子他也不能不過問。

    定國公薛玚跪伏在地上，腦中飛速運轉(zhuǎn)著思考著對策，額上已然冷汗涔涔。

    嬴衍徑直喚了卞樂：

    “卞大監(jiān)，還勞煩你，去將薛指揮使請進來，與他夫人對質(zhì)?！?/br>
    卞樂見太上皇沒有否認，顫巍巍地出殿，繞到了殿后。

    護隨天子的蒼龍衛(wèi)都等候在甘露殿前，后殿燈影飄忽的廊下，薛崇已領(lǐng)了一幫白鷺衛(wèi)等候了許久，見過來的是卞樂，心中莫名一緊。

    “大監(jiān)，是太上皇有什么吩咐嗎？”他問。

    卞樂在心中嘆了口氣，應(yīng)道：“薛世子，太上皇召您進去。”

    這種時候召他入殿？

    薛崇心憂如焚，眉頭緊蹙地跟隨卞樂走進。當他看到那跪在大殿中央的父親與名義上的妻子時，臉色迅速一變，又很快恢復(fù)如常。

    “薛崇，你好大的膽子！”

    這一瞬間的臉色變化并沒逃過太上皇的眼睛，他怒喝道，“你夫人所言，可是真的？欺辱皇妃，你薛家又把皇室置于何處？！”

    薛崇心中只覺好笑，一個強占自己還在孕期的meimei、不顧她剛生產(chǎn)就令她再次有孕、氣死自己父母的老畜生，又有什么資格說他。

    他再下作，也比不過亂臣賊子的太上皇自己。

    卻是冷靜地跪下：“啟稟上皇，是這賤人誣告，臣不曾?！?/br>
    “臣與臣父對太上皇和陛下忠心耿耿，薛姮更是臣的meimei，又與陛下自幼有婚約，臣豈會與她有染?！?/br>
    他旨在提醒對方這是將嬴衍拉下皇位來的最好機會，然而盛怒之中的太上皇卻似乎全然忘記。鄭氏更是忍無可忍：“薛寧淵！到了太上皇和陛下的跟前你還敢狡辯！”

    “你敢讓人去查嗎？你的書房蘅蕪筑之名是為誰而取？又有多少個夜晚她宿在蘅蕪筑？自她流產(chǎn)后你往落桐山莊跑了多少回？上回人質(zhì)死亡的那天晚上，你又是因何誤事？這些，你敢和太上皇稟明嗎？”

    薛崇也火了：“賤婦！不過是不肯睡你，你竟敢信口雌黃，污蔑我與父親！”

    二人尚在爭吵，太上皇的臉色卻瞬息而變。

    他自然記得岑治是怎么丟的，而自此之后，薛崇始終也沒能把岑治捉回。

    薛家能在薛姮這一件事上瞞他，自然會有更多，他又要如何確保他們是忠心的！

    “來人，來人！”他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顯然是氣得狠了，“把薛崇給朕關(guān)起來，去接薛姮進宮！速去！”

    薛崇一語不發(fā)，臉上半點懼色也無，候在殿外的小黃門與侍衛(wèi)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要帶他下去。

    最終，是嬴衍道：“阿耶何必動怒?！?/br>
    “這種通|jian之事，總會留下痕跡，這位鄭夫人是否誣告一查便知，還是等大理寺查過后再給薛指揮使定罪吧?！?/br>
    “伯玉?！彼麊咀诟哧柟魃砗蟆⒃缫雁蹲〉姆夂庖宦?，“此事就由你大理寺越級審查，特事特辦，不必再過京兆府與刑部?！?/br>
    “兒子還有些政務(wù)要處理，就先不打擾父親母親了。”

    他整整袍服起身離席，從容地自甘露殿正門離殿。瑞王與嘉王都焦急地看向上首的太上皇，嬴伋面色陰怒，掩在道袍里的手始終也未舉起。

    “薛玚，你和你的兒子，也想坐這個位置嗎？”他只看向殿中跪著的定國公。

    薛玚倉惶而拜：“臣不敢！”

    ——

    甘露殿中的一場鬧劇，最終以薛崇被囚、蒼龍衛(wèi)連夜去往落桐山莊捉拿薛姮暫時劃上句點。

    相較于太上皇的龍顏大怒，未婚妻子遭辱的皇帝陛下本人倒沒多大反應(yīng)，只命大理寺全權(quán)處理。

    鄭氏作為告發(fā)之人，也被帶回了大理寺，連夜提審。

    岑櫻還不知此事。甘露殿里事發(fā)的時候，她才剛剛陪著謝云因回到她的寢殿內(nèi)。

    她有些害怕謝云因，一路無言，最后還是謝云因先開了口：“很怕我？”

    不待她回答又自顧道：“說起來，我和你養(yǎng)父的關(guān)系倒比和你的生母近，我是他的堂妹，所以你應(yīng)稱我一聲姑母?！?/br>
    “姑母?！贬瘷压怨缘貑?，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在榻上坐下。

    二人說話的時候，旁余婢子都已被遣出，唯獨白薇留在殿內(nèi)。燈下光影縹緲如燭影，映著少女玉柔花嫩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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