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蹦鞘拐哳h首答，墨黑泛藍的眼瞳里隱隱閃爍著自信，“柔然是馬背上的民族，我族子民，上至七十老嫗，下至三歲稚子，皆能張弓騎射?！?/br>
    “我族又何嘗不是?！辟艿?，“朕與貴使，實在一見如故。不若你我就以百步為限，比賽騎射?！?/br>
    使者深深伏禮；“這是下使的榮幸?！?/br>
    嬴衍遂命青梧牽了匹上好的汗血寶馬來，又命禁衛(wèi)抬來了兩張弓箭架，任憑對方挑選。

    那使者隨意挑選了一套弓箭背在身后，翻身上馬，若猿猱勇健：“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箭場的兩側都被禁衛(wèi)隔開，隨行的王公貴族也圍在箭場兩側。只有太上皇后、長樂公主等人的座位設在箭場南側一方微微突起的高臺上，幾乎看不見對面盡頭縮如蟻點的箭靶——懸掛在盡頭高樹上的一束柳枝。

    岑櫻的位子也設在臺上，徽猷殿的白薇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

    她原本擔心蘇后與長樂公主會尋自己的麻煩，但這對母女似乎都饒有興致地看著箭場上蓄勢待發(fā)的比賽，漸也放松了些，踮起腳焦灼地看著場上那抹酷似兄長的身影。

    箭場邊緣，兩人都已身在馬上，整裝待發(fā)。嬴衍與他說了比賽的詳細規(guī)則：“貴使，我們就以漢人的射柳習俗為賽，誰先射中誰就為勝，切記不能超出前方那條白線?！?/br>
    使者頷首微笑：“多謝陛下為下使解惑，下使明白了?！?/br>
    比賽于是開始，伴隨著號角聲響，兩人都若離弦的羽箭沖了出去。眾人的喝彩聲里，二人的馬匹不相上下。

    比賽的規(guī)則即是不能超出那條以生石灰劃出的白線，放了箭也不能。距離白線尚有十丈之遠，嬴衍沉著地策馬搭弓，“嗖”的一聲將箭放出，爾后緊夾馬腹，迅速調轉了馬頭。

    恰逢此時一只大雁在天際盤旋，嚦嘹之聲響徹上空。那使者似是猶豫了下，不過轉瞬，駿馬便已沖出界線。

    他不再遲疑，迅速張弓對準天上的大雁放了出去。兩聲箭響一前一后，當禁衛(wèi)軍拾起被皇帝羽箭射中的柳枝時，那柔然的使者亦已沖出箭場接住了墜地的大雁。

    眾人的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短暫的驚訝過后，喝彩聲接踵而至，贊嘆皇帝陛下的高超射藝。

    嬴衍的臉色卻不是很好，調轉馬頭朝觀賽的高臺上走去。

    方才的比賽雖是他贏，對方卻選擇射中天上的大雁，雖然難度比不上射柳，但比之柳枝這樣的死物，似乎射中活物才更加不易。不得不說相當討巧。

    此人心思太過狡猾，他不喜歡。

    他下意識朝岑櫻看去，看清她的目光所在后，臉色又極為陰沉，陰云滿面地回到了臺下。

    這時那使者也已跟了上來。他臉上神采奕奕，擒著大雁含笑慶賀：“是陛下贏了?！?/br>
    “下使愿賭服輸，自愧不如。”

    “貴使言重?！彼牟辉谘傻卣f著，下馬接過侍衛(wèi)遞來的巾帕將額上沁出的汗擦了擦。

    臺上的蘇后卻是看得心花怒放，當即命人賜了水與巾帕：“貴使快擦一擦吧，眼下時間冷暖交替，你們遠道而來水土不服，可別著了涼。”

    “多謝太上皇后恩典。不過眼下，下使還有一個恩典想請?zhí)匣屎蠖鳒?。?/br>
    那使者說著，提著那只才射下的大雁，忽地上前幾步跪下：“來時可汗特別吩咐，愿效仿漢家禮節(jié)，獻雁求娶永安縣主，以求兩國修好，永結秦晉?！?/br>
    仿佛平地里起了一聲驚雷，在場之人，連同岑櫻自己在內(nèi)，無不愣住。

    使者卻似渾然不覺，雙手鄭重地將大雁舉過頭頂：“望太上皇后恩準！”

    蘇后沒答話，下意識看向了臺下的兒子。他面上已沉凝至極，緩緩策馬走近使者：“貴國要娶永安？”

    “為什么?！?/br>
    “難道陛下與太上皇后肯將帝女許配給我國么？”使者反問，“若陛下肯將縣主出降，可汗必定尊為王后，兩國也可永結盟好，傳為后世佳話?！?/br>
    大臣們紛紛回過了神來，恍然而悟。

    宮中適齡未婚的公主就只有這兩個，長樂公主是陛下胞妹，太上皇后親女，永安縣主卻只是外甥女，是太上皇新認的養(yǎng)女，自然是和親的上好人選。

    嬴衍卻看著才露出幸災樂禍神情的胞妹，言語間已有了寒意：“也未嘗不可?！?/br>
    長樂一下子白了臉，瑟縮躲在了母親身后。

    他這話并未指明是回答的哪一句，更不知是允的長樂還是永安。使者微愣，才要出聲詢問，他已翻身上馬，臉色明顯不懌：“此事容后再議?！?/br>
    “眼下，朕身體不適，各自散了吧?！?/br>
    說完，他也不顧在場眾人是什么反應，徑直策馬離去了。直屬于皇帝陛下的羽林衛(wèi)若槍出游龍，次第跟上。

    大臣們開始各自私議，長樂公主也撲進母親懷里，哭訴著不愿。人群中不斷有人將目光投向岑櫻，匯聚成炬。

    她仍呆呆地立著，不安又詫異地望向那酷似兄長的使者。

    他亦在看她，隔著人群，遙遙對她露出一個溫煦和軟的笑，以口型無聲喚她閨名：櫻櫻。

    她忽然明白了過來，眼眶猝然一熱。

    ——

    有白薇在，岑櫻未能與兄長敘舊，很快便被她帶回了宮中。

    她心里裝的全是箭場上的事，走失多年的兄長為何成了柔然人？還出使大魏，要替那位素昧平生的柔然大汗求娶她？是想帶她走才故意這樣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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