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可笑是不是？當(dāng)年，正是因?yàn)槟尚倪@孩子是裴駙馬的血脈，在阿姊剛出月子不久，就要囚禁她，硬逼著再造一個，最終逼死了她。可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早產(chǎn)兒，不是您的又是誰的？已死去九月之久的裴駙馬嗎？”

    說至后句，她眼里連一絲虛假的笑意也不屑于偽裝了?；实勰樕祝骸翱桑?dāng)年的太醫(yī)和穩(wěn)婆告訴朕，那孩子分明是——”

    謝云因卻笑了：“是啊，剛出生就被姑母換了，被太醫(yī)和穩(wěn)婆拿來驗(yàn)的是個已經(jīng)一個月大的宮人之子，能不是足月所生嗎？”

    “您很懷疑姑母為何要這樣做是不是？丈夫橫死，又生下兄妹相|jian的孩子，若不告訴她這是裴駙馬的孩子，阿姊，她怎么可能還愿意活著？至于后來殺子尋死，則全是拜陛下您所賜！”

    她語中怨恨甚大，皇帝也不免變了臉色：“這些不過都是你的一面之詞。至少，你堂兄可不是這么說的。”

    謝云因苦笑：“您覺得這樣的丑事，姑母會愿意我堂兄知曉嗎？堂兄當(dāng)年地位雖尊，也不過是謝家的庶支而已。陛下若是懷疑云娘說謊，云娘還有姑母當(dāng)年的親筆書信為證?！?/br>
    “這個秘密，妾本以為會將它帶入墳?zāi)?，不想還有重見天日的一日?！?/br>
    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來，恭敬承上。

    皇帝命卞樂接過，沉著臉看罷，臉上陣白陣青，當(dāng)目及加蓋在末尾的印璽時，臉上已是面如死灰。

    這封信，是母親在告誡謝云因保守秘密，讓她在事發(fā)后遠(yuǎn)離朝廷不要再參與進(jìn)來。

    字跡或許可以作假，但其后加蓋的印璽卻是模仿不了的。太后當(dāng)年所用之璽早已隨她下葬雍陵，只有宮中的印璽監(jiān)有圖案留存，謝云因，斷斷造不了這個假。

    除非，母親能在十六年前就預(yù)感到這一切。但她如何能算準(zhǔn)今日之事？若能算準(zhǔn)，就該把全套戲做全，將璽印留下讓他查，而不是將璽印下葬。

    “去印璽監(jiān)?！被实勰樕幊?，近乎一字一句。

    卞樂趕緊領(lǐng)命離去，謝云因屈身行禮，又恢復(fù)了最初的溫婉姿態(tài)：“請允云娘說句大不敬的話?！?/br>
    “既然永安阿姊芳魂已逝，陛下又只是要一個代替，那孩子可以，云娘也可以?！?/br>
    “比起一個和自己生母分離了十幾年、對她毫無了解的女兒，云娘相信，云娘比她更能勝任不是么？云娘，也還如從前一般，愛慕著秦王兄?！?/br>
    皇帝一時怔住。

    謝云因是母親嫡親的侄女，原就與永安有幾分相似，此時一身素裙，立于櫻樹下，朔風(fēng)輕揚(yáng)裙角，實(shí)若芳蘭之隱幽谷。

    他不禁想到，若永安還活著，大抵，也會是這幅柔和溫婉、歲月靜好的樣子吧……

    而當(dāng)初不殺謝云因，除她是母親的侄女以外，很大一個原因便是因?yàn)樗鴲勰竭^自己，甚至為他拒絕了與嬴祐的婚事，讓自幼什么都輸給長兄一頭的他，終于嘗到了勝利者的滋味……

    只是后來陰差陽錯，他最終也沒娶成謝云因。而謝云因自此再未嫁人。

    如今，他也不在意謝云因究竟是為何而來。如她所說，他只是要一個代替，不管這代替是誰。

    “你起來。”他最終說道。

    “你的心意朕知道了，你遠(yuǎn)道而來，就先在宮中住下吧。晚點(diǎn)時候，朕讓櫻櫻來見你?！?/br>
    銅駝坊，高陽公主府。

    今日是朔日，叱云月按例去定國公府接了岑櫻，回母親府里團(tuán)聚。

    岑櫻一直掀簾看著道旁風(fēng)景，此時馬車入巷，她看見公主府的側(cè)門外立著個青布綿衫的青年人，正在向門房遞帖子。

    她心里一喜，不等馬車停穩(wěn)她便跳了下去，極高興地喚：“周哥哥！”

    “竟然真的是你！你真的考到洛陽來啦！”

    青年回過頭來，正是周沐。

    他看著一身紅裙像團(tuán)小太陽似的奔過來的女孩子，清俊的面上也蕩開了淺淡的笑：“櫻櫻？”

    他才在涼州省試上拔得頭籌，得了涼州總管叱云成的青睞。接見不說，還替他打點(diǎn)行李，資助其路費(fèi)，入京準(zhǔn)備來年春試。

    眼下，卻是來替叱云成給公主府送賀禮的，卻不想會在此地碰見她。

    岑櫻道：“別說我啦，說說你吧。你考中省試?yán)?？?/br>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又喜悅地拍手而笑：“那真是太好了！我阿爹從前就一直說你一定能考上的，竟然真的實(shí)現(xiàn)了……”

    他鄉(xiāng)遇故知，她難免有些高興過了頭。這里畢竟人來人往，保不齊會被什么人聽了去。

    于是又飛快地落下了眼淚：“可惜我阿爹卻是再也不能知曉了……”

    “老師他怎么了？”周沐擔(dān)憂地問。

    “行了行了?！?/br>
    岑櫻正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抹著眼淚，叱云月卻已跳下馬走了過來：“進(jìn)去再說，別在我家門前哭?！?/br>
    青年郎君面容清俊，有似落入凡塵的謫仙。叱云月愣了一下：“這位是……”

    周沐遂報了家門及此行的目的。得知是來替父親送節(jié)禮，叱云月嗤了一聲：“現(xiàn)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br>
    她收起紅纓槍便要進(jìn)府，這時卻有一名蒼龍府的衛(wèi)士小跑著過來，知是找岑櫻，叱云月冷笑一聲，扭頭就進(jìn)了府。

    岑櫻有些意外，回頭一瞧，原先熙熙攘攘的巷口已經(jīng)停了一輛華貴的馬車，她干笑兩聲，同周沐告別：“那、那我先過去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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