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叁，許清佳去看望了一下奶奶，陪她住了幾天，之后就和蘇樾一起回了蕎市。

    離開窒息的環(huán)境，許澤豐說的那些話卻頻繁出現(xiàn)在她夢里。

    小小的嬰兒、女人、車禍……

    夢境的主色調(diào)總是血紅色的，導(dǎo)致許清佳睡醒常常想吐，胃口也不好。

    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好長一段時間，某天半夜刷視頻難得有了食欲，她跟蘇樾說想吃冬陰功火鍋。蘇樾在手機上叫了外賣，點的全是她喜歡的菜，響鈴卷浸滿湯汁酸辣開胃，許清佳一個人就吃了一袋。

    吃完蘇樾去洗鍋，她縮在沙發(fā)里，沒有克制食欲的后果就是胃里反酸，作嘔感來勢洶洶，她捂著嘴巴往廁所跑。

    蘇樾在廚房里聽見動靜，循聲跑到廁所，沾滿洗潔精的手胡亂往衣服上擦干才去拍她的背。

    眉頭緊皺問她：“不舒服？”

    許清佳干嘔一陣，抬頭時眼眶里泛了一點生理淚液：“難受。”

    蘇樾拿水杯接了清水給她漱口，抱她回床上，轉(zhuǎn)身要去藥箱里翻找消食片，走到一半腳步卻突然停下，回頭看她，視線從臉上一直落到肚子上。

    意識到某種可能，他的動作也變得僵硬了，走回她身邊，半蹲下。

    手伸出去，又懸在半空，遲遲沒在她肚子上落下。

    “會不會……”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許清佳瞬間明白他的意思，接話：“有了？”

    兩人對視許久，許清佳在心里計算時間：“這個月好像還沒來……”

    蘇樾猛地站起身，把她嚇一跳。

    “我出去買點東西?！?/br>
    說完，再次看了眼她的小腹，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掖得嚴嚴實實的。

    蘇樾回來得很快，許清佳還沒想好萬一真懷上了要怎么辦，蘇樾已經(jīng)微喘著氣打開門，從袋子里掏出藥店買的驗孕棒。

    許清佳沒接手，縮在被子里看著他：“……我有點害怕?！?/br>
    想過跟他結(jié)婚，但完全沒想過懷孕這件事，一直都覺得懷孕是個很神奇的事情，肚子突然就大了起來，突然就多了一層身份，以后就要承擔起養(yǎng)育一個孩子的責任了。

    而且，她還在讀書啊，哪怕還有兩個月就要畢業(yè)了，但生孩子的事情仍舊覺得好遙遠。

    許清佳縮在床角，蜷成一團，離他也遠遠的。

    世界一時間小得像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此刻的反應(yīng)更讓蘇樾難受，一種自責的難受，看起來他沒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也的確是這樣，他還沒有能給她安全感的資本。

    蘇樾屈膝上床，從被子里撈起她，心像被什么揪著，但還是耐心沉下聲對她說：“害怕什么？還沒準備好？”

    “嗯……太突然了，真懷上怎么辦？”

    “別怕?！彼f，雖然自己也沒什么底氣，他唯一的底氣是他的真心，但這個東西在這物欲橫流的社會卻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可他只有這個，“如果真有了，你……想要它嗎？”

    許清佳沉默，想了很久，沒有回答。

    蘇樾明白了。

    嗓子突然疼起來，其實這對兩個人來說都是很糾結(jié)復(fù)雜的選擇。

    他捧著她的腦袋，揉了揉，用看似很輕松的語氣說：“想要就留下來，不想要……就不要?！?/br>
    說到后一句還是有些哽咽了。

    他說：“對不起?！?/br>
    許清佳抬頭，不知道他為什么道歉。

    蘇樾說：“我的問題，不管怎么樣，對身體的傷害都很大?！?/br>
    不管是留下來還是打掉。

    許清佳想到流產(chǎn)這個過程，手腳就開始發(fā)涼，半晌，從被窩里伸出手，舉高。

    忍不住哭腔，小聲跟他說：“抱抱。”

    蘇樾抱起她，很緊，卻也記得小心她的肚子。

    “抱你去廁所？”

    “嗯。”

    玻璃門內(nèi)外，兩人各揣心事。

    時間過于漫長了，許清佳仔細閱讀了說明書，不太熟練地cao作完后盯著白色的小方框看。

    蘇樾還站在門外，玻璃門映出他高高的影子。

    等了許久，門終于打開。

    許清佳和他對視，開口：“蘇樾……”

    “許清佳?！币馔獾?，蘇樾先打斷她。

    有些想法是在長久的積淀中產(chǎn)生的。

    但也會因為某個原因才說出口。

    偶爾，理智外也需要一點沖動。

    許清佳在廁所內(nèi)的時間里，蘇樾站在門外思考了很久。

    他聲音有些顫抖：“嫁給我吧——愿意嗎？”

    許清佳一怔。

    “不管是什么結(jié)果，我想娶你這件事，很久了?！?/br>
    “給我一年，我會賺到我們結(jié)婚需要的錢?！?/br>
    “——還是半年吧?！?/br>
    “如果我賺到了，你也愿意，我們就結(jié)婚?！?/br>
    “行嗎？”

    許清佳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奔涌而出。

    她幾乎沒有思考，撲進蘇樾懷里，用力點頭。

    “好！”

    她只是害怕懷孕生孩子。

    可如果是結(jié)婚。

    和蘇樾結(jié)婚。

    從小對婚姻的恐懼陰影好像也沒那么嚴重了。

    她把眼淚蹭在蘇樾的衣服前襟，感覺到他的身體也在發(fā)抖。

    “不過……”她吸吸鼻子，“好像沒有懷孕啦……”

    嘔吐是個烏龍。

    蘇樾第二天帶許清佳去醫(yī)院檢查，只是腸胃出了點小問題。

    兩個人都松一口氣。

    走出醫(yī)院大門，許清佳望望天，又望望他。

    蘇樾：“怎么了？”

    許清佳：“失望嗎？”

    “失望什么？”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zhuǎn)，“現(xiàn)在也不適合懷孕?！?/br>
    她還有演出，還有未完成的學(xué)業(yè)，哪怕要畢業(yè)了，二十二歲也不是個適合懷孕的年紀。

    雖然二十二歲的蘇樾已經(jīng)迫不及待模擬過多次他和許清佳結(jié)婚的場景、婚后的生活，甚至在昨晚懷孕烏龍后夢見他們有了個小孩。

    可二十二歲的許清佳還有大把未享受的時光未體驗的生活，她是許清佳，他不想讓她這么早體會當母親的辛苦。

    一切都沒有許清佳重要。

    “哦。”

    許清佳點點頭。

    蘇樾站在臺階上，見她若有所思，補充道：“你想清楚了？”

    “嗯？”

    “跟我結(jié)婚，等我半年。”

    她眨眨眼睛。

    忽地笑了。

    初夏的陽光在樹葉間晃啊晃。

    “蘇樾，身份證帶了吧?！?/br>
    “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br>
    “我好像……有點等不及了?！?/br>
    一切物質(zhì)背后，能讓她想要結(jié)婚、戰(zhàn)勝結(jié)婚恐懼的——

    只有蘇樾。

    和他強烈又帶著一點自卑心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