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陳醋的味道過于濃厚，許清佳自己都忍不住屏著氣，只有蘇樾像聞不到一樣迅速收拾了一地的狼藉。

    在別人家做客鬧出這樣的烏龍，許清佳深感不安，左思右想，她拿出手機給蘇樾發(fā)去了一個轉(zhuǎn)賬。

    連著酒吧那一晚的車費、今天損失的家用，還有因為自己的問題讓蘇樾損失的誤工費。

    一千塊。她的圈子里人與人之間向來不會在意金錢上的付出多少，所以在與蘇樾的人際交往上也延續(xù)了這樣的做法。

    她絕對沒有輕視的意思，只是出于對蘇樾家庭條件的考量與自己內(nèi)心不安的彌補。但對于男生來說，尤其是從小家庭環(huán)境不好的男生來說，就有些難堪。

    等蘇樾從廚房出來，站在門后觀望的許清佳不安地后退一步，給他讓出位置。他扔垃圾的時候她還跟在后面說：“對不起啊……”

    “沒事?！碧K樾說，“你去那個架子上給我拿個袋子。”

    他把玻璃渣又套了一層透明的袋子，這樣拾荒的人或者環(huán)衛(wèi)工一眼就能知道里面是玻璃碎片。正在擦手，他聽見許清佳說：“我給你轉(zhuǎn)了錢……”

    他動作驟然一頓。

    “這幾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之前的車費還有，嗯，今天摔碎你家東西，真的很對不起?！?/br>
    明明女生講話柔聲細語含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歉意，卻讓他自以為的友好開始瞬間被打回原形。

    甚至比之前還要糟。

    他臉色很差，聲音也低。

    “收回去?！?/br>
    “??？”

    擦拭后的紙團被扔進垃圾桶，蘇樾走到沙發(fā)旁拿起手機，點了兩下，看到那一串的零。

    出手闊綽，他一個月的房租對她來說也許只是一頓飯錢。

    無處不彰顯兩人的差距。

    蘇樾退回了轉(zhuǎn)賬。

    許清佳似乎明白了，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是真的覺得很抱歉?！?/br>
    他沒吭聲，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垃圾袋，一副出門的架勢。

    許清佳抿著嘴，不知道怎么解釋了。

    綠皮垃圾桶常年散發(fā)腥臭味道，蘇樾將垃圾丟進去，許清佳捏著自己的衣角，開口：“對不起?！?/br>
    “你只會說對不起和給錢嗎？”他轉(zhuǎn)身，身高的緣故，莫名有些壓迫感。

    “……”

    蘇樾踩著拖鞋，沒有回樓道，轉(zhuǎn)身往巷子外走。

    許清佳亦步亦趨地跟上，“你要去哪嗎？”

    “超市?！碧K樾扯了下嘴角，“總不能讓我接下來煮飯沒調(diào)料清湯寡水地吃吧？”

    “那……我跟你一起去?！惫?，她會這么說。

    蘇樾依舊冷淡，“隨便你?！?/br>
    *

    其實也不算超市，就是大型一點的便利店，有些常年無人問津的商品上面甚至積了淺淺一層灰。許清佳推了輛把手褪色的購物車，蘇樾在貨架上挑挑揀揀，選中合適的才丟進車里。

    “你是學(xué)什么的專業(yè)啊？”許清佳問。

    “體育。”

    “??？”真是體育生啊。

    “很驚訝？”蘇樾把一顆翠綠的油麥菜裝了袋過秤。

    許清佳點頭，“也不是很驚訝，就是感覺你在家務(wù)活這方面很熟練，這些菜我看著都長差不多，你怎么挑的？好厲害?！?/br>
    蘇樾嗤笑一聲，“難不成你以為我學(xué)烹飪的？”

    “那倒沒有。”許清佳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會挑菜說明我眼光好?！?/br>
    蘇樾微俯下身子，眼睛里像蓄了潭池水，含著些意味。許清佳卻光注意他眼下那顆小痣去了。

    “好了。”

    過秤員打斷他們。

    蘇樾接過過秤員手里的青菜，隨口問許清佳：“要我教你挑菜嗎？”

    “嗯？”許清佳表情呆呆的，“好啊?！?/br>
    蘇樾垂眸，須臾，笑了笑。

    “算了，你沒必要學(xué)這個?！彼逼鹕恚笆炷苌?，多做就懂了。你家又不要你買菜，學(xué)這個干嘛?！?/br>
    “那你是因為經(jīng)常買菜做飯才學(xué)會的嗎？”許清佳順著他的話道，“你家里人一定很省心吧。”

    他腳步一停。

    “我沒有家人?！碧K樾淡淡道。

    許清佳微張著嘴望向他，他神情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

    “對不起……”

    蘇樾嘆口氣，“許清佳。”

    “啊。”

    “你要說跟我說多少次‘對不起’？”

    “……”

    “你這什么表情，同情我啊？”

    “我沒有！”許清佳連忙搖頭。

    蘇樾心情漸漸愉悅，不再捉弄她，繼續(xù)推著車往前。

    “走了，去結(jié)賬?！?/br>
    大概是因為放了假，結(jié)賬的人也多了起來。許清佳和蘇樾正在排隊，旁邊的人走過，大棉衣不小心帶到貨架上的商品，那人沒注意，許清佳彎下身子去把它撿起擺好。前面的顧客順著人流往前挪了個位置，中間有個小空位，許清佳抬頭就看見蘇樾正拎著一個小男孩的衣領(lǐng)把他往后扯。

    “不會排隊？”她聽見蘇樾提著聲調(diào)講。

    小男孩插隊被發(fā)現(xiàn)，瞪了他一眼，但礙于蘇樾人高馬大的看著就不好欺負，灰溜溜地站去后面了。

    許清佳垂眼含蓄地笑了笑。

    被蘇樾發(fā)現(xiàn)，他說：“笑什么？”

    “個子高也有好處吧，別人都不敢欺負你?！?/br>
    蘇樾沉默數(shù)秒，才道：“我又不是惡霸?！?/br>
    “……不是這個意思?！眱扇说臏贤ㄏ翊嬷励櫆?，算了，許清佳放棄，“我想去拿瓶水，你等我一下?！?/br>
    蘇樾已經(jīng)邁開腿，“我去拿?！?/br>
    等蘇樾回來，結(jié)賬也輪到了他們。商品已經(jīng)掃了一半，許清佳早早準備好付款碼，望著他：“我來吧？沒有別的意思！好歹也吃你一頓飯，也讓我做點什么吧?！?/br>
    聲音漸弱，眉眼盈盈似在央求。

    “……”

    她總能讓兩個人之間剛暖和起來的氛圍又冷下去，蘇樾快被她氣笑。

    “兩百一十塊六?！笔浙y員說。

    “多少？”蘇樾攔住許清佳伸出去的手。

    “怎么了？”

    許清佳對這里的物價沒有概念，只有蘇樾察覺異常。

    收銀員把購物袋的袋子敞開，又重復(fù)了一次：“兩百一十塊六?！?/br>
    蘇樾一眼就看見了袋子里那個陌生的東西。

    許清佳也看見了，怔住。

    她雖然沒用過，但是認得logo——

    銀晃晃的「Durex」。

    “你剛才不在，你女朋友拿的吧。這兩盒比較貴?！笔浙y員理所當然地講。

    許清佳聽明白后，瞬間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