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不懂怎么安慰一個單親mama，站起來抽了張紙巾遞給她，又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雖然我沒孩子，但我也是從孩子那么大長起來的，我也完全理解做父母的肯定不希望自己走過的錯路再讓孩子經(jīng)歷一遍，父母總想把孩子的人生路都給鋪平，鋪順，哪怕一粒小石子兒都想給她踢走踢遠，她只要順著那條康莊大道一直往前走就好?！?/br>
    李靜mama哭著點點頭，方言又說：“我媽死的時候，我那年十歲，我還記得她躺在病床上跟我說過的話，她握著我的手，一直叫我名字，她說言言，mama不希望你能干出什么大事，做出什么成就，你就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以后能有個相扶相持的愛人，mama就知足了。”

    李靜mama已經(jīng)泣不成聲，但又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吵到臥室里的李靜，手里的紙巾用完了，方言又抽了幾張遞給她。

    “是我平時太嚴厲，也是我太自私，忽略了她的感受?！?/br>
    方言知道這位有些極端的母親此刻的傷心無人能及：“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您更愛李靜，因為你是她mama，倘若今天李靜真的出了事，最難過痛苦的也是你，我們多給孩子一些空間跟時間，也多給她一些信任?！?/br>
    李靜mama終于冷靜下來，擦干臉上的眼淚，看著方言又哭著重重點點頭。

    方言知道他的話李靜mama聽進去了，看了看手表站起來：“折騰了一夜您也累了，跟李靜一起睡一覺吧，我們就不多打擾了?！?/br>
    李靜mama把他們送到門外：“方老師，謝謝您，希望您別介意昨晚我說的那些話?！?/br>
    “沒關系，您有我的號碼，我手機24小時開機，如果李靜有事兒，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br>
    “謝謝您?！彼终f了一遍謝謝，然后看看一直站在方言身邊，但始終沒說過一句話的桑奕明。

    她醒過來時已經(jīng)聽說了，就是桑奕明跟民警把她女兒拉上來的。

    “也謝謝這位先生?！?/br>
    桑奕明始終站在方言身側，聽到女人說謝，也只是看著方言發(fā)青的眼底，說了句“沒事兒”。

    離開李靜家，方言雙腿還在發(fā)軟，下臺階時還差點兒摔倒，桑奕明扶住了他胳膊，提醒他小心。

    方言站好，從桑奕明掌心里抽出手臂，站了一會兒才繼續(xù)下樓。

    方言又累又怕，上了車很快就靠著椅背睡著了，但他睡得不踏實，瞇了沒幾分鐘就驚醒了好幾次，醒了就打開手機看看，生怕錯過李靜mama的電話。

    “沒有電話，”桑奕明說，“你睡吧，我給你聽著，有電話我叫你。”

    方言又盯著手機看了會兒，轉了轉脖子，迷蒙的雙眼看著車窗外的清晨。

    天邊還發(fā)青，有很遠的鞭炮聲，紅色對聯(lián)跟紅燈籠提醒他又是新年的新一天了。

    方言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上的桑奕明的車，睡著前他還一直在想李靜，后怕的感覺并不比親眼看見李靜跳樓那一刻的震撼少，到現(xiàn)在他的心臟跳得還是很快，撲通撲通的，他自己都能聽見。

    電話鈴聲這時響了，方言身體猛地坐直，看清是姥姥打來的才松了口氣，接了電話。

    “那倆孩子沒事兒了嗎？你們忙完了沒，什么時候回來？”

    “孩子沒事了，都已經(jīng)回家了，我們正在回去路上了?！?/br>
    “早飯我都做好了，你跟奕明回來就能吃，現(xiàn)包的餃子，你最愛吃的羊rou餡兒。”

    “好的姥姥，我們馬上就到?！?/br>
    方言掛了電話，閉著眼用力掐了掐鼻根，想要把大腦里的疲憊掐走，但沒用。

    一個紅燈路口，桑奕明踩住剎車，偏頭看著方言，方言的臉還有些白，下唇裂了，有血絲。

    他突然說：“方言，對不起?！?/br>
    晚上的事對方言的沖擊太大，后勁兒還沒緩過來，剛放松下來的大腦生了銹還在發(fā)木，他沒法兒正常思考，又被桑奕明突然的道歉弄得一頭霧水。

    方言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吞了口口水問：“對不起，什么？”

    過了一夜，桑奕明的下巴上長了一層胡茬兒，聲音還是啞的，鼻音也更嚴重了，沒有他的臉看起來那么平靜，如果光聽聲音，好像都能感覺出他眼睛里正在波動的細細紋路。

    桑奕明說：“如果你mama知道跟你結婚的是我，一定會很失望很心疼，這十年，沒能做一個跟你相扶相持的愛人。”

    第30章 是不是也這么難受？

    方言沒了睡意，過了很長時間才說：“沒什么好對不起的，人總要往前看?！?/br>
    方言以前從來都是往桑奕明身上看，因為桑奕明總是在他身前，他就得追著往前，一追就追了這么多年。

    現(xiàn)在他不想追了。

    桑奕明沒再說話，穩(wěn)穩(wěn)開著車，直到停在大院門口。

    方言一推門，大院門頭上五顏六色的門簽兒在風里抖來抖去，他聞到了飯菜香，肚子咕嚕叫了兩聲，他是真餓了。

    大俊跟元寶聽到動靜跑出來，一個叫一個喵，圍著桑奕明轉。

    姥姥聽到聲音，打開窗喊他們快點兒進屋吃飯，餃子馬上出鍋。

    桑奕明往以前他跟爺爺?shù)奈葑油搜?，原來已?jīng)掉色的對聯(lián)貼上了新的，每扇玻璃窗都貼了個福字，看著應該是徹底打掃過，連窗臺都是干干凈凈的。

    “我跟爺爺以前的屋子，新對聯(lián)是你貼的嗎？”桑奕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