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枝節(jié)
牛御史和馬御史相視一眼,連忙搖頭。 大眼睛的牛御史拍拍顧大老爺?shù)募绨颍澳阕鋈诉@般正直,我們就是想彈你,也抓不到你的把柄啊!” 馬御史點頭附和,嘆聲道:“若所有官都像你這樣,真是叫我們這些御史沒有活路了?!?/br> 他們偶爾還會偷偷喝個花酒,或是納個美妾,可這顧明德下朝了就準(zhǔn)時回家,生活簡單干凈的令人指。 顧大老爺蹙眉,“那你們口中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牛御史馬御史再度相視一眼,兩人深吸一口氣,異口同聲急急道:“就是你侄女的婚事!” 兩人說完皆是一愣,再一次異口同聲,“你也知道?” 若非知道這兩人素來不合,顧大老爺簡直都要以為他們在合伙涮他。 “錦丫頭的婚事?你們說的可是我顧家與謝家退掉的婚事?” 馬御史連忙點頭,“可不就是!我當(dāng)初就覺得奇怪,定了好多年的婚事你們兩府怎么說退就退了。 你還跟我說什么兩個年輕人八字不合,合著是謝尚書要另攀高枝。” 牛御史摸著胡須,長嘆一聲道:“顧御史啊,謝昆如此作為簡直是背信棄義,你是怎么忍下這口氣的呢?” 顧大老爺被他們說的有些懵,“什么另攀高枝,你們在說什么?” “你,真不知情?”馬御史打量著顧大老爺,見他臉上的困惑不似作假,若有所思道:“敢情你是真不知道啊,怪不得你能忍得住?!?/br> 顧大老爺簡直要被他們急死了,“到底怎么回事,還請兩位盡快告知!” 牛馬兩位御史相視一眼,兩人低聲交換了一下各自知道的消息,無甚出入。 顧大老爺豎耳聽著,本就冷肅的方臉變得更加陰沉。 牛馬兩位御史,一人眼若銅鈴,一人面如黑炭,因長相和職業(yè)問題一直被同僚孤立。 兩人不但沒有惺惺相惜,反是都覺得自己比對方英俊一點,是以勢同水火。 后來天生冷臉的顧明德也成為了御史,兩人都想拉攏顧明德與自己一伙,但這么多年誰都沒有成功,便成了如今這三人行的局面。 “你們的消息可準(zhǔn)確?” 兩人默契點頭。 很多御史都有設(shè)缿筒的習(xí)慣,缿筒狀如瓶,為小孔,信箋可入不可出。 若有人想向御史舉報,便可將舉報信箋放入其中。 “空xue來風(fēng)事出有因,若謝家立身端正,哪里會來這種傳言?” “不錯!你們兩家的婚事已定下十年有余,怎么早不退晚不退,偏偏這個時候退?” 顧大老爺臉方如青石,臉色更是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顧御史,謝家所作所為實在過分,你今天就避嫌吧,我?guī)湍銖椲浪?!”牛御史一拍胸口,大義凜然。 “牛御史你這一把年紀(jì)了,還是好好歇著吧,我來就行!”馬御史當(dāng)仁不讓。 當(dāng)著他的面就想拉攏顧御史,門都沒有。 兩人目光交匯,隱有電光迸射。 顧大老爺沉默了一會兒,卻道:“此事今日先壓下不提?!?/br> “為何?”兩人皆詫。 “顧御史莫非還怕他不成?”牛御史眼睛一瞪,宛若兇神惡煞的野牛。 “自然不是。此事事關(guān)我家侄女的名聲,待我探查一番,若情況屬實,我絕不會放過他!” 御史有聞風(fēng)而舉的權(quán)力,便即便彈劾錯了,也不過被陛下斥責(zé)兩句。 可這件事關(guān)系到錦丫頭的臉面,若是錯了只怕會讓人笑她對謝家不肯死心,必須要謹(jǐn)慎行事。 “可我們兩個都得到了消息,不知其他御史那里……”馬御史有些擔(dān)心。 牛御史卻冷笑一聲,神色盡是嘲諷,“你以為御史臺還是以前的御史臺嗎? 謝昆是戶部尚書,如日中天,永寧侯府更是如此。若是沒有上邊點頭,那些個縮頭烏龜敢彈劾誰?” 他們?nèi)齻€被人孤立也正是因為他們沒有陣營,逮誰彈誰,要說御史里最討人厭的絕對非他們?nèi)四獙佟?/br> 馬御史嘆了一聲,心里有些戚戚然。 偌大的御史臺,敢說真話的竟是就只有他們?nèi)齻€。 牛御史干了大半輩子的御史,在御史臺啥也沒混著。 看著頭有些白的牛御史,馬御史心里竟突然有些同情起他來,想伸筷子幫他夾了一個小rou包。 可牛御史卻手疾先行夾走了rou包,瞪著他道:“敢跟我搶rou包,別以為你長著一張黑馬臉我就讓著你!” 馬御史:“……” 這老牛頭腦袋有包,啥也混不著也是活該! …… 顧錦璃有事要找紀(jì)大夫商議,收拾了一番便坐著馬車一路駛向紀(jì)大夫家。 紀(jì)大夫正在房里搗藥,一看見顧錦璃,便立刻扔下了手里的活,起身相迎。 相較于上次的試探懷疑,紀(jì)大夫此番簡直笑得如沐春風(fēng),親近中又不乏一絲小心殷勤。 “晉公子啊,您寫的那幾張方子真是妙極??! 最近天寒地凍,有不少人著涼熱,我按照您的叮囑,對不同病癥的患者用不同的藥丸,退熱效果真是奇快?!?/br> 以前若是病人熱,折騰一個晚上都算快的。 現(xiàn)在用過藥后,有個一兩個時辰熱就全退了。 隨隨便便就能寫出這等方子,這位晉公子的醫(yī)術(shù)絕對不止如此。 晉公子若是心情好,指點他一些東西,定然受益匪淺。 顧錦璃只淡淡一笑,開門見山道:“紀(jì)大夫,我今日前來其實要想問你……” 紀(jì)大夫卻是臉色微變,不好意思的道:“晉公子,我暫時真是沒想出符合您要求的病患來?!?/br> 顧錦璃上次在臨走之前,讓紀(jì)大夫幫她留意有疑難雜癥的病患。 病患年齡不能過大,患病時間不能過久,還有一點就是,病患的身份要高。 紀(jì)大夫以前在萬安堂去過不少府邸,可符合這么多要求的他一時真是想不起來。 拿了人家的藥方,卻連這么一件事都沒做成,紀(jì)大夫一時覺得有些慚愧。 顧錦璃搖搖頭,開口道:“其實,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人選,今日來便是想詢問紀(jì)大夫的意思。 您覺得,承恩侯府的沈世子如何?” “承恩侯府?沈世子?”紀(jì)大夫震驚的嘴巴一時都沒合上。 見顧錦璃神色淡然端正,不似玩笑,才忙用手將下巴拖了上去。 “沈世子的確符合晉公子的要求,只是……只是這門第是不是太高了點? 而且沈世子的傷非常嚴(yán)重,當(dāng)初我和萬安堂的幾名大夫都去承恩侯府診治過,沈世子傷在膝蓋,很難治愈?!?/br> 承恩侯府是皇后娘娘的母族,沈世子受傷后驚動了整個御醫(yī)院,最后是因為眾御醫(yī)無法治愈沈世子,承恩侯府才廣求天下名醫(yī)。 當(dāng)時京城所有的醫(yī)館幾乎都去過承恩侯府,可奈何沈世子傷勢頗重,他們沒有把握不敢隨便診治。 他們不去治沒關(guān)系,可若是沒治好治壞了,怕是要掉腦袋的。 “紀(jì)大夫曾去過承恩侯府?”見他點頭,顧錦璃忙道:“那還請紀(jì)大夫?qū)⑸蚴雷拥牟∏榕c我詳細(xì)講來?!?/br> 見顧錦璃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紀(jì)大夫嘆了一聲,只得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講來。 末了,還忍不住可惜的道:“沈世子年少英才,更是品性高潔,老天怎么就那么不開眼。 京中紈绔何其多,那馬怎么就不踩在他們身上呢!” 如意聽了撇撇嘴,忍不住道:“紈绔會有那么好的心腸嗎?沈世子若是不去救那個孩子,也不會受傷呀!” 因為沈染與溫涼齊名,如意經(jīng)常與喜歡沈染的小丫鬟們掐架。 為了鞏固自己偶像第一公子的位子,如意沒少挑沈染的“缺點”。 比如個子沒有溫涼公子高,鼻子沒有溫涼公子挺,比溫涼公子愛笑等等在如意眼中都是瑕疵。 可自從知道沈染為了救一個孩子而受傷的事,如意改變了看法。 沈世子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僅僅比溫涼公子差一點點的好。 而且她現(xiàn)在有些擔(dān)心沈世子,自家小姐最近看了幾本醫(yī)書,竟是就敢給人家看病了。 她明里暗里勸了好幾次,小姐根本聽不進去。 這要是把沈世子治壞了了怎么辦? 兩人都在感嘆于沈染的不幸,顧錦璃卻蹙眉沉思。 這般聽來,沈世子的病情的確頗為棘手。 若是不認(rèn)識沈嫵,或許她也會為了保險而放棄。 可想到那個如蘭少女悲傷落淚的樣子,顧錦璃不想就這么放棄,至少她要去試上一試。 “過兩日我準(zhǔn)備去承恩侯府探一探沈世子的病情,屆時還要麻煩紀(jì)大夫隨行。” 紀(jì)大夫蹙眉沉思了一會兒,還是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晉公子,您的醫(yī)術(shù)遠(yuǎn)在我之上,又何必要我這個拖后腿的呢?” 不管這晉公子是要成名還是想要獲利,他自己一人便可。 就算是想要找合作之人,京中比他醫(yī)術(shù)高明的不在少數(shù),他到底是哪里得了晉公子的青睞? “我找紀(jì)大夫,自是有非您不可的理由。紀(jì)大夫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我與張大夫之間有私人恩怨。 他屢屢迫害我與家人,論私,我與他有仇,lùngōng,他這樣的人不配為醫(yī)?!?/br> 醫(yī)者救死扶傷,而不是謀財害命。 “不論出于哪一方面,我都不想看著他繼續(xù)風(fēng)光下去。 我會醫(yī)術(shù),卻不想被他人得知,只能在暗處籌謀,所以需要一個人在明處助我。 而紀(jì)大夫與他也恰巧有恩怨未解,我覺得我們有合作的必要,不是嗎?” 選擇與人合作,便要開誠布公。 若兩人都覺得合適,那就一拍即合,之后能成與否都不要抱怨彼此。 反之,若是只畫大餅,引誘對方心動,就算一時合作,事后也難免生出嫌隙。 紀(jì)大夫聽了,眉頭微動。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別人打他一巴掌,他還要問別人手疼不疼。 他沒找張山tǎoshuōfǎ,不是因為不氣,而是沒有證據(jù),百口莫辯。 現(xiàn)在有人愿意幫他,他怎么可能不心動? 他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這位晉公子的想法,雖是冒險,但若能事成,他不但能洗刷污名,還能更進一步。 而最重要的是…… 紀(jì)大夫抬頭望向顧錦璃,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卻身姿挺拔如竹,雙眸明亮的如同窗外的日光。 他心中總有一種預(yù)感,這少年日后必定不凡,遲早會散出耀眼的光華。 他的所求不多,只要能在醫(yī)術(shù)上更進一層,便已足矣。 沉思幾許,紀(jì)大夫深吸了口氣,鄭重的看著顧錦璃,點頭道:“在下以后便全仰賴晉公子了!” 顧錦璃淡然一笑,并不驚訝,似是早就料到紀(jì)大夫會同意一般,只輕聲道了一句,“那以后便請紀(jì)大夫多加關(guān)照了!” 兩人拱手一笑。 方氏回來時,紀(jì)大夫正坐在椅上搗藥,他的雙眉時而緊蹙時而舒展,時而還會露出喜滋滋的笑。 方氏皺了皺眉,她輕輕嗅了嗅鼻子,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頓時縈入鼻中。 “紀(jì)逢!”方氏一拍桌子,嗓門拔的老高,“剛才誰來了?” 剛才定有女人來過,不然怎么會有脂粉香! 難道老紀(jì)趁著她送孩子上學(xué)堂的功夫約了相好? 紀(jì)大夫被她嚇了一哆嗦,神色莫名的看著她,“你咋知道有人來了?” 方氏眼睛瞪圓,怒目瞪著他,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老娘的鼻子靈著呢!想瞞我?癡心妄想!” 紀(jì)大夫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看著方氏手中未放下的青菜,頓時又覺得這顏色有些刺眼。 “剛才晉公子來過了?!?/br> 這女人居然能聞出人家身上的味道,要不是年紀(jì)差了許多,他真要擔(dān)心自己頭上戴綠了。 “???晉公子來了?”方氏臉色瞬間舒緩了,想起晉公子帶來的那個小廝身上確實有胭脂味,便將心中的猜疑放下。 “你說說你,你咋又沒留人家吃飯呢?真是一點禮數(shù)都沒有!”方氏埋怨道。 紀(jì)大夫暗暗翻了一個白眼。 要是真留了,他估計就只能吃悶氣了,還吃什么飯! “我們兩個是商量大事的,哪有閑心吃飯?!?/br> “大事?找你這個老頭子?”方氏上下打量了紀(jì)大夫一番,表示懷疑。 “你那是什么眼神!”紀(jì)大夫挺直脊背,拍著胸膛道:“我和晉公子馬上就要干一番大事業(yè)了。 以后你再也不用洗衣做飯了,我給你買兩個丫鬟,一個干活,一個伺候你,讓你也享受一把貴夫人的待遇!” “呵呵!”方氏敷衍一笑,拎著菜走進了廚房,全然沒有過問的心情。 紀(jì)大夫不甘心,追進了廚房,繼續(xù)畫著大餅,“欸!你別走?。∥液湍阏f,我以后還能給你買燕窩,買荔枝,買……” 兩人吵吵鬧鬧,卻絲毫不知,紀(jì)大夫畫的餅不假,卻是有點小。 未來的日子將會遠(yuǎn)遠(yuǎn)超過他們的預(yù)料……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