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你小子，有兩下子，這些年果然沒白去外頭，我都以為你倆在外不亦樂乎，不打算回來了。”樂無晏收手笑道。

    “哪能啊，”明瑾解釋，“我們中途回來過兩三回的，但師父你們和師兄都沒出關(guān)，我倆便又出去了，對了，還沒恭喜師父，順利突破渡劫，可喜可賀?！?/br>
    戚烽也上前一步與樂無晏道喜，樂無晏不在意地一擺手：“沒什么大不了的，你倆呢，這些年在外，有什么特別的經(jīng)歷嗎？”

    明瑾撇嘴道：“別提了，在一處秘境里就困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才出來，大機緣沒有，死里逃生倒是好幾次，最倒霉的一次還差點成了那些惡心異獸的盤中餐，活著出來算我倆命大?！?/br>
    樂無晏聽罷非但沒有半分同情，反而好一陣嘲笑，明瑾就知道自己師父是這種反應(yīng)，他說出自己和戚烽的倒霉事根本就是給樂無晏徒添笑料，翻了個白眼，主動轉(zhuǎn)移話題：“師父，小鳳凰生出來了嗎？”

    提起這個，樂無晏愈發(fā)高興：“你們回來得正好，快了，再過個把月，小鳳凰就能破殼?！?/br>
    明瑾聞言興奮一撫掌：“那我去準(zhǔn)備好酒，我們下山之前埋下的酒正好可以挖出來了，等小鳳凰孵出來了，定要好好慶祝一番！”

    秦子玉是在明瑾他們回來的第二日出的關(guān)，閉關(guān)一百五十年，他直接突破了三個大境界，如今的修為業(yè)已到了大乘初期。

    他出關(guān)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與徐有冥討教劍法，三十招下來，贏的仍是徐有冥，但秦子玉已不輸多少，待到他修為更進一步時，即便贏不了，也未必會輸。

    收劍之后，秦子玉若有所悟，與徐有冥一戰(zhàn)，所得遠勝他自己閉關(guān)悟道十年。

    “多謝仙尊賜教！”

    按下心中那一點輸了之后的遺憾，他誠懇與徐有冥道謝。

    樂無晏打斷他們：“行了行了，別一出來就惦記著比劍了，小牡丹你都快成劍癡了?！?/br>
    秦子玉笑了：“夫人，恭喜突破渡劫。”

    樂無晏也笑道：“同喜。”

    這之后逍遙山上重新熱鬧起來，仿佛某種預(yù)兆，讓樂無晏愈發(fā)覺得這一次能順利生出小鳳凰。

    那枚被賦予眾望的蛋一直沒破殼，樂無晏干脆把蛋帶回了自己屋里，每日抱在懷中，連睡覺都沒放下過。

    明瑾過來看到，嘲笑他是在親自孵蛋，以后這小鳳凰孵出來了，得認(rèn)他當(dāng)?shù)?/br>
    樂無晏罵了兩句，但沒把蛋放下，依舊寸步不離地抱著護著，日日以鳳凰真靈滋養(yǎng)，如此過了大半年，蛋殼上終于出現(xiàn)了第一道裂縫。

    聽聞消息，明瑾他們幾個全部過來了瞧，數(shù)雙眼睛眼巴巴地盯著，如此又過了三日三夜，卻沒了動靜。

    “不是說要破殼了嗎？這怎么又不動了？要不我們直接把蛋殼敲碎得了?！?/br>
    明瑾說著伸手就想施法，被樂無晏拍開爪子：“不許動?！?/br>
    秦子玉亦目露擔(dān)憂，猶豫問起樂無晏：“先前那些赤鷩鳥，破殼似乎沒有這么慢？”

    樂無晏卻道：“慢點好，真正的鳳凰破殼本來就慢，神獸難得?！?/br>
    他話說完，手掌纏上鳳凰真靈，罩在那枚蛋上，數(shù)息之后，那一道裂縫漸漸變成了兩道、三道，無數(shù)道，所有人都屏氣凝神，一起圍了過來。

    “可以了，”徐有冥提醒樂無晏，“讓它自己破殼，不能全靠你。”

    樂無晏收回手，用力一握拳，目光灼熱地盯著那枚鳥蛋。

    又過了兩刻鐘，隨著一聲脆響，蛋殼終于不負眾望地破開了一角，閉著眼的雛鳥探出一點腦袋，試探著“啾啾”叫了一聲。

    待到它一點一點全部鉆出蛋殼，樂無晏的呼吸甚至停了一瞬，那一眾小妖驚嘆出聲：“真是青色的……”

    才剛出殼的雛鳥，毛羽稀疏，比赤鷩鳥更蓬松，除了尾羽是五彩鳳凰羽，周身與兩翼都是青色，確實就是傳說中的青鸞鳥。

    “那這是小鳳凰嗎？”明瑾不確定地問。

    徐有冥道：“只觀外形，應(yīng)該是。”

    但他也不敢肯定，目光落向樂無晏，樂無晏手掌貼近那只雛鳥，閉目感知片刻，如釋重負：“是，是鳳凰幼鳥。”

    那只小青鸞已靠近他手邊，柔軟的青色羽毛貼著他掌心蹭動。

    樂無晏覺得這小東西頗討人喜，手指輕揉了揉它，小心翼翼。

    眾人一片欣喜，明瑾放松下來伸了個懶腰，笑道：“這小東西果真要認(rèn)師父做爹了，恭喜師父喜當(dāng)?shù)??！?/br>
    樂無晏沒理他，秦子玉也好奇問：“夫人，這小鳳凰若再有后代，是否一定也是鳳凰？”

    樂無晏隨口解釋：“若是兩只鳳凰結(jié)合的后代，那自然是鳳凰，不過鳳凰是神獸，與一般靈鳥不同，沒有發(fā)情期，也沒法在二十年之內(nèi)就長成配種，要等千年之后青鸞脫胎換骨成真正的鳳凰，才能再生小鳳凰。”

    明瑾聞言多問了一句：“師父你已經(jīng)突破了渡劫，現(xiàn)在能化身真鳳了嗎？”

    樂無晏聲音一頓：“應(yīng)該可以吧?！?/br>
    明瑾道：“那你這不是才兩百多歲？”

    樂無晏：“我是人修唄。”

    其實他到底算人變鳳，還是鳳變?nèi)耍€真不好說，畢竟先返雛之后又死過一次，徐有冥用鳳王骨為他重塑的rou身是人身，他走的也是人修的路子，但不管怎么算，他如今修為已突破渡劫，確實可以徹底化形了。

    不想再說這些，樂無晏把眾人都打發(fā)了，那只才破殼的青鸞鳥仍留在身邊，他打算再親自多養(yǎng)一段時日。

    以掌心托起仍在不?！班编薄苯械男∏帑[，樂無晏笑嘻嘻地將之送到徐有冥面前：“看看?！?/br>
    徐有冥面無表情地瞅了一眼：“喜歡？”

    樂無晏逗弄著手里的小東西：“當(dāng)然喜歡，看著就親切?！?/br>
    徐有冥提醒他：“再喜歡也不能每天寸步不離地盯著，你護得了它一時，護不了一世，它是神獸，終究要靠自己，才能活下去?！?/br>
    樂無晏將雛鳥放回窩里，訕道：“我當(dāng)然知道，可它還是雛鳥，而且就這么一只，我能不小心嗎？逍遙山這里雖然風(fēng)水好，但終究比不上故土，回去了故土，這小青鸞才能平安長大。”

    徐有冥低下聲音：“其它的赤鷩鳥也陸續(xù)快到發(fā)情期，若是能養(yǎng)出一百只青鸞，送它們回去吧。”

    樂無晏抬目看向他，徐有冥輕點頭。

    樂無晏：“……一百只青鸞，哪有那么簡單。”

    徐有冥：“你有這份心，遲早可以?！?/br>
    樂無晏起身，拍了拍手，跳到徐有冥身上，掛住了他脖子。

    “看看我?！睒窡o晏拖長聲音，盯著徐有冥的眼睛。

    徐有冥眉心微蹙，目露無奈：“做什么？”

    樂無晏：“夭夭，讓我送小鳳凰回去，又不高興，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沒有不高興，”徐有冥將人抱住，放上榻，皺眉低呵道，“不許動?！?/br>
    樂無晏仍雙手雙腳纏在他身上，還把人纏得更緊：“還說沒有不高興，不高興都寫在臉上了，騙子，你騙不了我?！?/br>
    徐有冥將人按下：“別鬧了?！?/br>
    樂無晏沒聽他的，撐起身，與他額頭相抵：“你也別不高興了，我還會回來的?！?/br>
    徐有冥安靜看著他。

    樂無晏笑吟吟地舉起兩根手指：“我保證?！?/br>
    徐有冥將人攬入懷：“……過后再說吧?！?/br>
    之后三年，逍遙山上的近千只赤鷩鳥陸續(xù)發(fā)情，不斷有小青鸞出生，從一只到十只，再到百只。

    第一百只青鸞破殼的那日，漫天彩霞、經(jīng)久不散，鸞鳴聲穿透云霄，九重天外，隱有飄渺天音傳來，仿若在回應(yīng)它們。

    樂無晏知道，他已經(jīng)到了必須將這些小鳳凰送回故土之時。

    夜幕落下后，徐有冥在山頂至高處依次擺開一百盞天燈，回身看向身后人。

    樂無晏：“夭夭……”

    徐有冥沉聲提醒他：“開始吧，別耽誤時間了。”

    樂無晏想說點什么，話到嘴邊又覺無甚好說的，最后他深吸一口氣，釋出鳳凰真火，一百盞天燈同時點燃。

    天燈隨夜風(fēng)而起，斑斕燈火漸沒入無邊夜潮中。

    星火燒空，直至天際盡頭。

    隨后那一道璀璨紅光劃破漫長闃寂的黑夜，穿越月華星海，落向天燈升起之處。

    樂無晏怔然看向那再次出現(xiàn)的鳳凰族神跡，下意識走上前，伸手向那道紅光。

    來自神魂深處的召喚比從前每一次更強烈，他的心口逐漸發(fā)熱，guntang熱意自鳳王骨所在的位置蔓延開，紅光漸罩住了他身體。

    先是指尖，驟然幻化成一片金赤鳳凰羽，再是手掌，一點一點延伸往上，他的雙臂逐漸羽化，身體緩慢騰空而起。

    巨大的鳳凰羽翼徹底伸展開時，那道紅光已將樂無晏完全籠住，他的身體浮于半空，非是靈力支撐，而是本能使然。

    樂無晏閉起眼，腦中什么都不剩，唯余來自故土的召喚，在呼喊他回去。

    “啊——！”

    脖頸在那一瞬間用力向后折去，他發(fā)出撕心裂肺地呼聲，雙腿驟然化成炫目斑斕的尾羽，接著是軀干，再是脖頸。

    最后是頭顱，額前的火焰紋光芒大作，仿若要燃燒起來。

    徐有冥的目光始終追隨著他，幽深雙目里映出那道如火一般耀眼的影子。

    樂無晏徹底化形了。

    他已向著夜空展翅而起，他的身后，上百只青鸞鳥追隨他一起迎向那道紅光而去。

    如遮天閉月，星輝月芒一齊被掩蓋了光彩。

    群鳥已越過山崖，即將遠去。

    徐有冥大步追上前，喊了一句：“青雀。”

    最前方的鳳王鳥倏忽停住，回頭望向他。

    那雙漆黑鳳眼里映著夜火，看不清其中情緒。

    徐有冥心下一空，想飛身追上去，又生生按捺住。

    鳳王鳥輕輕點頭，徐有冥終于看到了，他眼中藏著的不舍。

    短暫停留后，鳳王鳥的雙翼揮動，不再留戀地轉(zhuǎn)回頭，帶領(lǐng)他身后群鳥，迎向天際而去。

    那一道紅光徹底消失時，群鳥再不見蹤影，夜潮也重歸平靜。

    山上夜風(fēng)重起，吹起徐有冥的衣袍獵獵。

    他站在原地，遙望夜空，始終未動。

    第1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