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晏和徐有冥已大步進門來，樂無晏帶笑的聲音隨之傳來：“來了。”

    明瑾猛站起身，錯愕看向他們，連身旁一貫處變不驚的戚烽，眼中也多出了幾分激動之色。

    殿中侍從已自覺退下，只余他們四人。

    樂無晏笑道：“你倆不錯啊，我們這一路來，到處都能聽到稱贊你們的聲音?！?/br>
    明瑾半日才道：“……師父你們可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們了呢?！?/br>
    “怎么會，”樂無晏走上前，“說了等你們‘壽終正寢’就來，這不是來了么，你倆怎的還是這副面貌？四五十年不老，不怕嚇到外頭那些人？”

    “哪能呢，”明瑾回神訕道，“這寢殿里都是我們的親信，才懶得掩飾罷了?！?/br>
    徐有冥問他們：“你二人現(xiàn)在是何修為？”

    戚烽道：“俱是金丹巔峰，四十年前便已是?！?/br>
    說起這個，明瑾當下抱怨起來：“師父你們瞞得我好苦啊，我竟然連人都不是，就是個靈，我還想得道成仙呢，結果修為到金丹巔峰就到頭了，這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那你還去不去修真界？”樂無晏問。

    明瑾嘟嘟噥噥幾句，最后不甘道：“去當然要去，就算只有金丹期那也有一千年的壽元，不去留這里當老妖怪嗎？”

    徐有冥則問戚烽：“修為達金丹巔峰后，這四十年你們可有持續(xù)修煉？有否察覺到身體上的變化？”

    戚烽：“一直在修煉，但沒用，修為已經(jīng)停步不前，最多也只能將靈力提煉得更純粹一些而已?！?/br>
    明瑾也道：“我們也嘗試過能不能用別的方式修煉靈體，不過好像沒用，我們跟一般的器靈也不一樣，出不了rou身，煉靈的方式對我們來說都行不通?！?/br>
    一般器靈，一旦生出自主意識和靈智，經(jīng)器主召喚便能離器而出，以靈體形式存在，且會隨著能力提升逐漸凝形，近似人魂。

    煉器便是煉靈。

    但無主之器是生不出有自主意識的器靈的，活物生出靈更聞所未聞，偏偏明瑾和戚烽兩樣都占了，他們是無主rou身自行生出的靈，從無前例，別說他們自己，連徐有冥和樂無晏也想不住還能有什么法子讓他們繼續(xù)修煉。

    明瑾泄氣道：“周朝如今國泰民安，堪比前朝盛世時，已經(jīng)算是轉了國運吧？天道的獎賞到底在哪里啊？”

    徐有冥：“必然會有，但未必現(xiàn)在就能知道?！?/br>
    明瑾目露懷疑：“你們不是誆我們的吧？”

    樂無晏：“愛信不信?！?/br>
    徐有冥說的自然沒錯，便是秦子玉，那也是到如今他們才知道他上輩子得了天道獎賞，因而這輩子生出了靈根。

    不過如今說這些也沒用，一如明瑾所言，即便金丹期就到頭了，他們還能再活九百多年，還是得去修真界。

    于是明瑾派人出宮去送口諭，連夜傳召齊思凡進宮。

    這位曾經(jīng)的長興候，如今的齊國公，一品太師、當朝首輔，已有百歲高齡，周朝能有今日之盛世，齊思凡功不可沒，他模樣卻沒變多少，仍與樂無晏他們當年將他送回來時一樣，看著不過耳順之年，精神矍鑠。

    “這是雪華天晶的功效？”寒暄過后，樂無晏笑問。

    齊思凡點頭：“確實是雪華天晶之效，我與內(nèi)子服用雪華天晶煉成的丹藥后，這四十年樣貌一直都沒變，因我之前去了一趟所謂仙界回來，旁人對此都覺理所當然，也不需要多解釋，我倆便也沒有如陛下和將軍這般在人前遮掩。”

    樂無晏：“但怎么說你也百歲高齡了，還要勞心勞力不能頤養(yǎng)天年，明瑾這皇帝做得不厚道??？”

    明瑾無語道：“師父，你怎么不說我和戚烽也快八十了，還要日日cao心國事呢？”

    齊思凡笑著幫他解圍：“也是我自個樂意的，為黎民謀福祉，多積攢一些功德也無不好，本也是打算待仙尊、夫人來接走陛下和將軍，我與內(nèi)子便跟著‘辭世’，之后改名換姓游走四方，去看看大好河山?！?/br>
    樂無晏：“也好，確實不必一直拘在這里，到處去走走看看，還能再過一個逍遙百年。”

    之后的事情便簡單了，早二十年，明瑾已收養(yǎng)了一宗室子立了太子，交代好了國事、后事，收拾了所有打算帶走的東西，他們在這凡俗界便再無牽掛。

    三日后的夜里，皇帝在他的寢殿中駕崩。

    大將軍收到消息，悲慟之下，當夜便已追隨陛下溘然長逝。

    喪儀之事由齊思凡親自cao辦，將明瑾與戚烽“合葬”，以免事情穿幫。

    待服喪過后，他也會帶著蘇婉月假死出京。

    樂無晏他們則沒有再留的必要，當夜便打算離開。

    走之前，齊思凡與蘇婉月來送他們，樂無晏留了個乾坤袋給他二人，多是丹藥：“無論你們自己用，還是日后救死扶傷，都用得上，里頭還有一件傳音靈器，若是哪日你們在這凡俗界待著沒意思了，想去修真界那邊看一看，便傳音給我們?！?/br>
    齊思凡笑納了東西，與他和徐有冥道謝。

    這一別，日后或許還會見，或許不會見，誰也說不準。

    齊思凡夫妻二人最后與他們道別：“諸位慢走?！?/br>
    樂無晏笑著點頭：“你倆也多保重，再會?！?/br>
    趁著夜色深濃，所有人都沉浸在陛下駕崩的悲訊中時，徐有冥放出了飛行靈器。

    頃刻間，他四人已消失在夜幕之下。

    齊思凡牽著身旁夫人的手，久久凝望天際。

    終究釋懷。

    過忘川海結界時，樂無晏瞥見戚烽的臉上那道陳年舊疤，示意徐有冥：“你幫他把臉上的疤除了?！?/br>
    徐有冥睇過來。

    樂無晏道：“你看在修真界里，誰會臉上頂個這么難看的疤不除去，別人看了都得懷疑他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明瑾立刻贊同道：“可以可以，趕緊除了！”

    戚烽沒有表態(tài)，只看著徐有冥，徐有冥最終道：“除了吧?！?/br>
    戚烽便不再拒絕，徐有冥掌心纏上靈力，在他面前快速一晃，那道跟了他幾十年的疤痕很快消失無蹤。

    徐有冥收回手，淡道：“可以了?！?/br>
    戚烽平靜收回視線，對上身邊目光炙熱看向他的明瑾。

    戚烽：“……看什么？”

    “看你長得好看啊，”明瑾說得理直氣壯，半點不臉紅，“丑八怪，我以后再不叫你丑八怪了，你長得可真好看?！?/br>
    樂無晏聞言好笑道：“你現(xiàn)在才知道他長得好看？他不是跟仙尊長一個樣嗎？”

    明瑾：“那不一樣?！?/br>
    戚烽：“哪里不一樣？”

    明瑾的手已伸過來，在他變得光滑平整的皮rou上摸了摸。

    其實要說一樣也確實是一樣的，戚烽和徐有冥，就如同照鏡子，雖他結丹的年紀比徐有冥大了十余歲，但也只是面部棱角更顯分明一些，沒太大差，可明瑾對著這個人幾十年，就是覺得有哪里不一樣。

    “大概是，仙尊只能看不能摸，你能讓我摸，還能……”

    明瑾越說沒邊，戚烽皺眉打斷他：“別說了?！?/br>
    換回來的是明瑾滿眼揶揄，和停不下來的笑聲。

    樂無晏沒眼看。

    這也忒不要臉了。

    戚烽不再搭理明瑾，問徐有冥：“我和明瑾，是否要改變?nèi)菝?？?/br>
    畢竟徐有冥和樂無晏是修真界名人，想必認識他們的人頗多，若是他二人頂著與他們同一張臉出現(xiàn)，只怕不好與人解釋。

    徐有冥卻道：“不必，以本來面貌示人便可?！?/br>
    樂無晏也道：“修真界里光怪陸離的事情多了，不在乎這點小事，而且我倆當初被迫去凡俗界避難，就是因為我與一個已經(jīng)嗝屁了的魔頭長得一個樣，被人當做他的轉世喊打喊殺，說起來，那魔頭還是仙尊的前道侶，被仙尊帶玄門百家圍剿親手殺了……”

    明瑾目露錯愕：“仙尊竟然做這種事？”

    樂無晏笑著擺了擺手：“也算那魔頭活該吧?！?/br>
    戚烽再次擰了眉，仿佛明白了什么。

    徐有冥直接入定打坐，懶得與他們說。

    明瑾：“……仙尊怎么這樣。”

    戚烽：“你也別說了?！?/br>
    “所以啊，”樂無晏繼續(xù)笑道，“等你們?nèi)チ四沁?，那些人看到第二個跟魔頭長一樣的人，可不有熱鬧瞧了?！?/br>
    過了忘川海，他們便徑直往逍遙山去。

    半道上碰到個老熟人，是聽聞樂無晏出關，特地等在這里的龍?zhí)裉瘛?/br>
    遠遠瞧見他們，龍?zhí)裉窈爸案绺纭睕_過來，帶起海上狂風大浪。

    他四人乘的飛行靈器差點被掀翻，徐有冥倏忽冷了臉。

    明瑾興致勃勃地探頭朝下看去：“這就是真龍？”

    連戚烽也難得生出了幾分好奇心，多看了一眼。

    海上，龍?zhí)裉駭[著龍尾被巨浪送起千丈，與他二人面著面地對上。

    小龍人愣了一下，再看向他們身后正伸懶腰的樂無晏，和向來對自己沒個好臉色的徐有冥。

    他眼珠子瞪得比銅鈴大，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哥哥，你們就閉關幾十年，竟然生了兩個這么大的兒子？！”

    四人：“……”

    你個傻子。

    第157章

    龍?zhí)裉裾０椭劬?，看著樂無晏，酸溜溜道：“原來真鳳跟凡人也能生小鳳凰的?。俊?/br>
    樂無晏：“……閉嘴吧你，你是傻子嗎？”

    明瑾上下打量著那傻兮兮的小龍人，想起自己之前問樂無晏真龍是不是特別威武，再看面前這位本尊，忽然有種不忍直視之感。

    算了，當他什么都沒問過。

    戚烽面無表情，但眼見著已對凡俗界傳說中神乎其神的真龍失了興致，坐回去靜心打坐了。

    龍?zhí)裉褚酪啦火垼骸笆裁窗?？他倆真不是你們的兒子？怎么跟你倆長一個樣？”

    樂無晏：“……你覺得仙尊能生還是我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