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冥則問她：“你來這里，是為的什么任務？”

    將容：“收回聚魂陣?！?/br>
    樂無晏略微驚訝：“收回聚魂陣啊？”

    “嗯，”將容道，“過兩日我打算去一趟逍遙山，把事情辦了，你們同我一起吧?！?/br>
    樂無晏滿口答應下來，徐有冥則沒說什么，算是默認了。

    之后春風樓的主事來請示樂無晏售賣照魔鏡之事，樂無晏跟著人離開，屋中只剩下徐有冥和將容。

    將容目光轉(zhuǎn)向徐有冥，盯著他片刻，篤定道：“你仙根斷了。”

    徐有冥沒否認：“別告訴青雀?！?/br>
    將容輕擰眉：“他遲早會知道，你瞞不了他太久?！?/br>
    “現(xiàn)在不要說，”徐有冥道，“即便知道，也是以后的事。”

    將容：“原因呢？”

    徐有冥：“他如今修為只有元嬰，還需要百十年才能趕上來，過程中不容有失，若是道心不穩(wěn)，修為進境時或有差池，我不想賭?！?/br>
    徐有冥的理由，將容找不出任何可指摘之處，只余無奈：“那你自己怎么辦？沒有仙根無法重新飛升，壽元總有耗盡的那一日，到時候重入輪回嗎？”

    徐有冥：“若只能這樣，那便這樣?！?/br>
    他重入輪回，遠好過樂無晏魂飛魄散。

    將容：“你有無想過，重入輪回之后便會有無數(shù)的變數(shù)，你的修行天資可能遠不如現(xiàn)在，甚至生不出靈根，變成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你想與青雀再續(xù)前緣，也未必有那么容易，時微的前例就在那里。”

    徐有冥眸色黯下些許：“我與他不會變成他們那樣?！?/br>
    將容徹底無話可說了，事已至此，只能順其自然。

    “我不會告訴青雀，不過你與他還沒有烙契印嗎？契印結(jié)成，他便能看到你神識中的全部記憶，你沒有仙根之事要怎么繼續(xù)瞞住他？”

    徐有冥：“我會想辦法?！?/br>
    “行吧，”將容嘆氣，“那我也只能祝福你和青雀，或許你們運氣確實會比云殊與時微好一些?！?/br>
    徐有冥輕點頭：“多謝?！?/br>
    樂無晏回來時，將容已經(jīng)離開，說先回去掩日仙莊的島上。

    樂無晏問：“她說哪天去逍遙山？”

    徐有冥不答，沉目看向他。

    樂無晏被盯得一陣心虛：“那什么，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沒跟人交代完，我去去就……”

    轉(zhuǎn)身想跑，卻被徐有冥靈力攥回身邊，房門也隨之闔上。

    樂無晏：“……”

    徐有冥的氣息已欺近過來，樂無晏縮起腦袋，老實交代了：“我確實瞞著你，通過樓主聯(lián)系了那些正魔修，以防萬一、有備無患而已，你看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今日玄門那些老頭又得死一大片了?！?/br>
    徐有冥眉峰緊擰：“你還與他們承諾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樂無晏趕緊道，“就是之前說的那樣，樓主手里有魔尊的手札，我借魔尊的名頭用了用，唬住了他們，他們才答應來幫忙?！?/br>
    見徐有冥神色依舊不好看，樂無晏抬手，幫他將眉頭撫平：“行了，我以后盡量少跟他們接觸就是了?！?/br>
    “手札，樓主那里有？”徐有冥問。

    樂無晏干笑。

    怎可能，他那小師叔在他百歲之前就已下了逍遙山，哪來什么他的畢生所得的手札。

    徐有冥一眼看穿他，樂無晏堅持道：“當然有啊?！?/br>
    反正現(xiàn)在沒有，去了逍遙山，他也能躲過天道眼皮子寫出來。

    徐有冥最后扔出句“下不為例”，再沒說這個。

    樂無晏趕緊岔開話題：“極上仙盟那邊，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

    徐有冥道：“謝時故在他的主峰山腳下布置了眾多邪陣，樓主他們?nèi)ソ討獣r中計，差點折在里頭，我已將人救出，現(xiàn)在在回來的路上?！?/br>
    “這個瘋子，”樂無晏低罵了一句，“樓主和龍?zhí)裉穸加写蟪似谝陨系男逓?，竟也如此，玄門正面去圍剿極上仙盟，他若是躲在主峰上不出來，想要攻上去，豈不艱難？”

    徐有冥沉吟片刻，道：“待他們回來，問清楚陣中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先找破陣之法。”

    也只能如此了，樂無晏仍不放心：“小牡丹呢，他人還好嗎？確定沒事嗎？”

    “沒有性命之虞，”徐有冥只說了這一句，別的便沒再提，“我們盡快將他救出來便是?！?/br>
    入夜。

    秦子玉心神不寧地打坐，屋門被一陣風吹開，他下意識睜開眼，聞得隨風送進來的血腥味，謝時故的身影踉蹌而來。

    進門謝時故一手扶著墻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抬起頭，對上秦子玉看向他，微微睜大的雙目。

    秦子玉第一次見到這么狼狽的謝時故，黑袍衣襟前全是斑駁血跡，嘴角血未干，面色蒼白如紙，眼中神色卻格外晦暗，就這么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饒是已經(jīng)知道他受傷了，但沒想到會傷得這么厲害。

    謝時故一步步艱難走上前，秦子玉坐在榻上沒動，直到那人在自己幾步之遙處栽倒下去。

    再睜開眼時，謝時故枕在秦子玉的腿上，秦子玉正在給他喂存元丹。

    他抬眼看去，視線里只有秦子玉垂下的濃黑眼睫，藏在后面的那雙眼睛卻看不清其中情緒。

    “你還是舍不得我?！敝x時故低聲道。

    秦子玉聲音冷淡：“你想多了，哪怕是不相干的人，倒在我面前我也會救?！?/br>
    謝時故：“我是不相干的人嗎？”

    “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嗎？”

    “這是最好的機會，為什么還要救我？”

    秦子玉手指一頓，沉默片刻，將丹藥喂進他嘴里：“就這么死了，太便宜你了?！?/br>
    謝時故閉起眼，悶笑了一陣，笑得心口都疼了，拉下秦子玉的手，抬目再次看向他。

    秦子玉擰眉，想要抽回手，被謝時故更用力地握進手心里。

    謝時故笑過又一聲嘆，輕聲呢喃他的名字：“子玉?！?/br>
    “真到了那一日，還是你來殺了我吧，也好給我個痛快。”

    秦子玉垂著眼，始終沒再吭聲。

    第142章

    謝時故枕在秦子玉身上昏睡了許久，后半夜又因身體疼痛，清醒過來。

    他傷得不輕，徐有冥那一道劍意被鳳凰真靈加持，正撞在他丹田處，威力加強了十倍不止，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丹田也被震碎了。

    當然是沒有的，他是渡劫期的修士，沒有那么容易被人斷了靈根，即便如此，那一下也確實讓他十足不好受，秦子玉當日受過的疼痛，他今日終于切身體會到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

    睜開眼已不知是什么時辰，天還未亮，秦子玉靠坐在墻邊，一動不動。殿中的燈早就熄了，只有窗外進來的些微亮光，在他側(cè)臉投下斑駁影子。

    謝時故輕咳了一聲，帶動胸腔一陣悶痛，秦子玉的目光緩緩移過來，沉默對視片刻，他道：“你回去吧，閉關調(diào)理幾日，以你的本事很快就能痊愈，一直在我這里待著也沒用?！?/br>
    謝時故伸出手，停在他丹田前，秦子玉下意識想退開身，謝時故輕聲道：“別怕，我不做什么?！?/br>
    他掌心纏著靈力，細細感知了片刻，秦子玉的身體從緊繃到逐漸放松，沒再動。

    謝時故感受到他丹田中的動靜，心情更沉重。

    三年前他以靈力冰護住秦子玉破碎的丹田，勉強保住了他的修為，但治標不不治本。

    如今這個地方仍與當年一樣，不堪一擊，稍一碰便能碎個徹底。

    秦子玉本不該承受這些，都是他的錯。

    “……靈根重塑不同于憑空長出，除了鳳王骨，還有其他的法子?！?/br>
    謝時故啞聲道，抬眼看向面前人，秦子玉眸光動了動，聽著他說下去。

    謝時故聲音中隱有哽咽之意：“我什么都能為你做，甚至鳳王骨若是能拿到也可以給你，但是唯獨這個不行，不是我舍不得，可這是時微放棄一切給我的東西，我沒辦法給你，我若是給了你、我若是給了你……他曾經(jīng)為我做過的一切，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不能這么自私，完全不顧他?！?/br>
    秦子玉仿佛聽明白了，怔神一瞬，苦笑：“算了，我不需要你做這個，是我命該如此而已，你若是做了，反倒是我虧欠了你，不需要，你也別再說了，就這樣吧。”

    謝時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余無力。

    時微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重入輪回時，他都沒有這么無力過，那個時候他總以為他能阻止，他能將時微找回，但到今日，他才終于真正知道，他其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在困境中越陷越深，最終無力回天。

    兩日之后，徐有冥與將容修為恢復如常。

    樂無晏本身有真靈護體，是當日屠魔大會上唯一不受散靈露所擾之人，在其他修士還在閉關調(diào)理內(nèi)息時，他三人已悄然出發(fā)，低調(diào)去往逍遙仙山。

    自星河島往逍遙山，乘船南下，不需幾日就能到，他們也沒打算再破壞規(guī)矩，選擇了水路。

    徐有冥已將分神抽回體，龍?zhí)裉窈退蘖糌S離開極上仙盟的地盤，仍在中部大陸打探消息，只等他們從逍遙山回來，前去匯合。

    “中部大陸的宗門修士大多已回去，怕門中生變，這段時日異動頗多，但不敢有大動作，都在觀望極上仙盟的態(tài)度，謝時故回宗之后就已關閉了宗門結(jié)界，門中弟子一律不許外出，不知打算做什么?！?/br>
    徐有冥說起分神回來前最后收到的消息，別的就只有等他們之后從逍遙山回來再說了。

    “這也正常，”將容道，“雖然青雀那日當眾提了讓他們別有別的心思，但那些人從前都是在極上仙盟手下討生活的，如今要他們與其他大陸的宗門聯(lián)合起來反極上仙盟，他們自然會有諸多顧慮，怕兩頭都討不到好?！?/br>
    “至于云殊，”她嘆氣道，“他如今徹底瘋了，我也拿不準他到底想做什么，除非時微回來，只怕沒人能勸得住他。”

    樂無晏：“事情總要有個了結(jié)的?！?/br>
    他說著笑問起將容：“四天尊隕落其三，jiejie是唯一沒有隕落的天尊嗎？”

    將容豎起一根手指到唇邊，眨眨眼：“天機不可泄露?！?/br>
    樂無晏問她：“僅剩下的那一位天尊，豈不是仙界如今唯一的至高神。”

    “啊，”將容笑著點頭，又仿佛有無限惆悵，“高處不勝寒，一個人也著實寂寞，不過確實好過隕落投胎重走登仙路，小雀兒，你知道為何只剩下那唯一一位女天尊嗎？”

    樂無晏：“為何？”

    將容笑睨了面無表情的徐有冥一眼，道：“因為這些男人只顧著情情愛愛要生要死唄，人啊，羈絆多了，貪心的東西多了，付出的代價便更多，仙也一樣，神也一樣，還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更自由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