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體內(nèi)運轉(zhuǎn)的靈力壓回丹田，樂無晏睜開眼，徐有冥就坐在他對面，視線落向窗外。

    樂無晏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真的來了？”

    徐有冥：“結(jié)界有波動?！?/br>
    樂無晏：“他不是才被陣法反噬嗎？這么快就敢來找我們麻煩？”

    “未知的恐懼更折磨人?！毙煊汹さ?。

    樂無晏哂笑：“找死?！?/br>
    片刻之后，便是樂無晏也感覺到了結(jié)界震蕩，對方來勢洶洶、殺氣凜然，分明是沖著取他們性命來的。

    徐有冥手指動了動，故意讓結(jié)界開了一道口子，之后自窗口躍身而出。

    窗外一陣靈光閃現(xiàn)，靈力劇烈波動后很快又歸于平靜，樂無晏打著哈欠推門出去時，那天魔已被制服，被徐有冥的靈力壓在地上不得動彈。

    樂無晏手中紅腰裹著鳳凰真火抽出去，天魔的慘叫聲響起：“你們、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樂無晏：“老實交代，你怎么出的黑谷，怎么來的這里，敢說一句假話，我便抽你一次！”

    見他們連黑谷都知道，那天魔愈發(fā)驚懼交加，樂無晏的鞭子卻又落了過來。

    “我說、我說！”皮開rou綻連神魂都被灼傷的感覺實在難熬，天魔很快經(jīng)受不住，老實交代了，“是、是有人將我們從黑谷中放出?！?/br>
    樂無晏：“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天魔斷續(xù)說道，“仙魔大戰(zhàn)后我們被囚在黑谷中上萬年，……之后突然有一天，就被人放出來了，我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只知道我們被放出來的地方，是忘川海上的一座小島上，好不容易重見天日，我只想著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起來，再做打算，所以沒有跟其他人一起行動，先一步離開了?！?/br>
    “之后、之后海上突然卷起颶風(fēng)，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就被帶到了凡俗界這邊來，想要破開結(jié)界回去，卻再沒辦法……”

    樂無晏：“就這？”

    “我知道的只有這么多，真的，沒有別的了?！睂Ψ綉?zhàn)戰(zhàn)兢兢道。

    徐有冥道：“天寅颶風(fēng)?！?/br>
    樂無晏：“天寅颶風(fēng)？”

    “天寅颶風(fēng)數(shù)萬年才有一次，二十年前忘川海上確實刮過一次天寅颶風(fēng)，天寅颶風(fēng)刮起時，風(fēng)眼之中會產(chǎn)生特殊異象，因這颶風(fēng)短暫吹開了忘川海的結(jié)界，不無可能?！毙煊汹そ忉尩馈?/br>
    所以這人確實是誤打誤撞來的凡俗界，之后便回不去了。

    樂無晏皺眉，繼續(xù)問那天魔：“你的修為是煉虛期，其他人呢？”

    天魔咬牙道：“我們經(jīng)受天罰修為跌落得與凡界魔修無異，大多都只在元嬰至煉虛，唯有兩人修為仍有大乘期，一人野心勃勃成了我們這些天魔的領(lǐng)頭人，另一人個性孤僻，不想摻和這些事情，比我還先一步獨自離開了。”

    聞言樂無晏立刻便想到了，這兩個人很大可能就是段琨和蘇子塵，一個二十年前創(chuàng)立了如意宗，從此在玄門之中風(fēng)生水起，一個去了北域，再不問外事。

    而放天魔出黑谷的人，毋庸置疑就是謝時故。

    當(dāng)年逍遙山圍剿后，謝時故拿到了徐有冥故意糊弄他的假的鳳王骨，不甘心就此放棄，之后半仙之境在極上仙盟現(xiàn)世，給了他機會，所以他設(shè)法放出了黑谷中的天魔，策劃了今日這一切。

    半仙之境再次在秦城出現(xiàn)不是巧合，應(yīng)是謝時故當(dāng)初用什么法子將之禁錮在了凡界，等待時機，二次投放到了秦城。

    從自己重回人間那日起，謝時故的計劃便已開始，邪魔修四處作亂，魔頭轉(zhuǎn)世的流言橫生，為的是一步步將他和徐有冥推到玄門的對立面，舉玄門之力殺他，奪他心口的這根護(hù)身骨。

    甚至當(dāng)時謝時故執(zhí)意跟著他們?nèi)ケ钡?，怕也是知道蘇子塵在那里，即便他們沒有遇到蘇子塵那個弟弟，一樣會被謝時故引去神夢宮殺蘇子塵，與沈瑤結(jié)仇。

    想通這些，樂無晏一陣唏噓，謝時故如此執(zhí)著，汲汲營營卻只為幫他凡人道侶生出靈根。

    當(dāng)真可憐又可恨。

    徐有冥已手起劍落，干脆利落地將面前的天魔殺了。

    樂無晏驚訝道：“你不留著他做證人嗎？”

    徐有冥：“他做不了證，沒有玄門修士會信，要證明半仙之境曾在極上仙盟現(xiàn)世過，口說無憑?！?/br>
    樂無晏：“你似乎特別痛恨邪魔修啊，見一個便要殺一個？”

    徐有冥淡漠道：“殺了便殺了?！?/br>
    樂無晏想起從前自己問他時，他還會說些義正詞嚴(yán)的大道理，如今卻只有一句“殺了便殺了”。

    ……其實這才是徐有冥真實想法吧？

    極上仙盟。

    那日之后，秦子玉病了一場，他已經(jīng)筑基，即便未完全脫離rou體凡胎，按理都不會再有一般的頭疼腦熱、風(fēng)寒病虛，但他就是病了，謝時故翌日過來看他時，他人已發(fā)高熱昏迷不醒。

    謝時故強行為他送進(jìn)靈力，秦子玉迷迷糊糊睜開眼，昏睡時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面變得模糊不清，眼前唯有謝時故黑沉如墨、緊盯著他的那雙眼睛。

    秦子玉怔神一瞬，下意識往后退，被謝時故用力按住。

    “你病了?！?/br>
    “你放開我。”秦子玉啞道，但無力將人推開。

    謝時故沉目看著他：“昨夜之事，就有這般難以接受嗎？”

    秦子玉輕閉了閉干澀疲憊的眼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你說還了欠他的便和我在一起，你有沒有想過，若有一日，他憶起從前的事情了呢？”

    謝時故搭在他額邊的手指微微一頓，秦子玉的眼里只剩下嘲弄：“你沒想過，你根本不敢想，若是被他知道你背叛了他，他或許會覺得從前為你做的一切，為你受的百世輪回之苦全都不值得吧?！?/br>
    “你如此卑劣不堪，別說他，連我也看不起你?！?/br>
    謝時故走出殿外時，秦子玉那句“你背叛了他”，和那個諷刺的眼神始終在腦子里揮之不去，叫他心煩意亂，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許久未來的齊思凡的住處。

    齊思凡在塘邊安靜釣魚，一動不動。

    謝時故停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沉默許久，問他：“你還會記起從前的事情嗎？”

    齊思凡目光緩緩轉(zhuǎn)向他，像是打量了他片刻，冷漠道：“我還是高看了你，我還道你有了別人，真的就不在意時微了，原來你是又找了一個時微的替代品，被你帶回來的那個也不過是個可憐人而已?！?/br>
    “你還會記起從前的事情嗎？”謝時故堅持問。

    “你若一定要一個答案，”齊思凡譏諷道，“我現(xiàn)在倒是希望自己能記起來，然后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惡心你，你背叛了時微，你做下的這種種事情，沒有任何資格再對時微說喜歡，你配不上時微的深情，時微若有一日真的回來了，只愿生生世世與你永不再相見。”

    謝時故的面色在那一瞬間變得鐵青：“他不會?！?/br>
    “他會，”齊思凡諷刺目光中浮起幾分幾乎算得上惡毒的快意，“你對不起他，你背叛了他，你永遠(yuǎn)都沒資格再與他在一起！”

    “轟”一聲，是謝時故一掌靈力猛擊出去，掀起塘中水浪百尺，無數(shù)池魚被拍到岸上，劇烈掙扎后氣息漸弱，直至死亡。

    齊思凡冷眼看著，從容收起魚竿，起身回去屋中。

    屋門闔上，謝時故眼中暴戾未散，轉(zhuǎn)身大步而去。

    第117章

    靜室之中，謝時故入定打坐，已有三日三夜。

    四躥的靈力在體內(nèi)一遍一遍橫沖直撞，紊亂不堪。起先他還能勉強控制，越到后面這股靈力越暴躁，不斷沖擊著他周身各處大xue，在丹田之中激蕩翻涌。

    謝時故額上冷汗大作，緊閉著眼，卻無法從中抽離，神識之中反反復(fù)復(fù)都是秦子玉和齊思凡交替的聲音。

    “你背叛了他?！?/br>
    “你背叛了時微?！?/br>
    “全都不值得，我也看不起你。”

    “生生世世與你永不再相見。”

    不是、不是這樣，他只想要時微，若是時微回來，若是時微能回來……

    焦躁之中，謝時故睜開眼，忽然愣住了。

    彩云連霄、煙霞錦繡，琪花瑤草遍布，白日星芒與明媚天光共同勾織出奇異之景。

    是仙境，也是他與時微曾經(jīng)共居的星垸海。

    那一瞬間，他的心臟狂跳，他看到時微站在云階之下，那雙時時帶笑的眼睛溫柔多情，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他大步上前，立刻想要去到時微身邊，短短一段路卻仿佛無窮無盡，無論他走得多快，甚至全力奔跑，始終觸不到那個人，反而離得時微越來越遠(yuǎn)。

    時微的眼神也變了，不再是發(fā)自肺腑的笑，他的眼眶漸紅，漸漸流出了淚來，原本明亮生動的眼睛被絕望覆上，蒼白的面頰上沒有了血色，他在痛苦呢喃：“你背叛了我?！?/br>
    “永遠(yuǎn)不要再見了，永遠(yuǎn)?！?/br>
    不！不是！

    時微的身影越來越淡，直至徹底消失，那一句“你背叛了我”卻仿佛魘語，一遍遍地重復(fù)在他耳邊響起，甚至那雙痛苦絕望的眼睛，也逐漸與另一雙含著淚的眼眸重疊。

    暴動靈力瞬間沖頂，謝時故猛睜開眼，一大口鮮血吐出。

    神魂劇烈震蕩，心口戾氣累積到臨界，終成形掙脫而出，心魔已成。

    三更之時，樂無晏自入定中忽然睜開眼，問身邊人：“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徐有冥側(cè)耳細(xì)聽片刻，道：“云板聲，皇宮方向傳來的，喪音。”

    樂無晏聞言驚訝道：“誰死了？”

    徐有冥掐指算了算：“皇帝。”

    “皇帝死了？”

    他們前腳殺了剛那扮作國師的天魔，后腳這周朝皇帝就死了？

    徐有冥沉下聲音：“是我疏忽了，這天魔用邪術(shù)將皇帝的命與自己的命綁定，他死了皇帝自然也活不了?！?/br>
    樂無晏：“……”

    還能這樣？

    他問：“你確定這皇帝身上沒有天子氣運，他死了天道不會懲罰我們的吧？”

    “不會?！毙煊汹た隙ǖ馈?/br>
    樂無晏頓時放下心：“那沒事了。”

    外邊傳來敲門聲響，之后是王德的聲音：“二位仙長，可已歇下了？”

    樂無晏隨口回了句：“尚未，何事？”

    王德道：“方才宮里傳來消息，陛下駕崩了，全城戒嚴(yán)，小人是來跟二位仙長說一句，若無事這幾日最好便不要外出了，免得沖撞了?！?/br>
    樂無晏：“知道了。”

    將人打發(fā)走，樂無晏示意徐有冥：“仙尊能者多勞，去將院子里那天魔的尸身也處理一下吧，免得被人看到要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