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無晏扔了塊暖手石給他，是件下品靈器，除了取暖沒別的作用：“捂捂手，能暖和點(diǎn)?！?/br>
    秦子玉跟他道謝。

    樂無晏隨意一揮手，靠去了徐有冥身邊。

    徐有冥原本在盤腿打坐，在樂無晏貼上來時睜眼覷向他：“你也冷？”

    樂無晏笑著眨眼：“你這人真是，一點(diǎn)都不解風(fēng)情，這個時候你不該伸手抱住我，用身體為我取暖嗎？”

    徐有冥低頭沉默了一下，竟似認(rèn)真在考慮樂無晏的建議。

    片刻后，他問樂無晏：“你，要我抱嗎？”

    樂無晏頓時樂不可支，從前他就喜歡逗夭夭，現(xiàn)在更覺這人即便做回了名門正派的仙尊，逗起來一樣好玩得很。

    徐有冥被他笑得不由擰了眉，沉下聲音：“別笑了。”

    “我笑都不能笑？”樂無晏更樂，直到再次被徐有冥的手罩住腦袋。

    徐有冥安靜看著他，樂無晏憋住笑意，眼里卻都是促狹之色。

    火光映著他如玉的側(cè)顏，徐有冥最終沒說什么，幫他將頭上有些歪了的紅枝撥正。

    樂無晏忽然想到什么，坐起身來，自發(fā)間抽下紅枝，垂眼看去。

    紅枝重新認(rèn)主后他一直沒用過，甚至沒怎么在意，這會兒再看，卻見它毛羽的顏色竟也比從前更鮮亮，周圍同樣纏繞上了絲絲縷縷的仙氣。

    “我懷疑，這也是一件仙器?！睒窡o晏道。

    “嗯?！毙煊汹⒓t枝接過去，插回他發(fā)間。

    “收著吧?！彼馈?/br>
    樂無晏松了口氣，正想再說點(diǎn)什么，忽覺有什么人在盯著自己，且惡念十足，他轉(zhuǎn)眼看過去，卻只瞧見漫不經(jīng)心與人說著話的謝時故。

    謝時故甚至沒看他，目光落向了他身邊人。

    秦子玉也仿佛察覺到了，抬了眼，與謝時故目光撞上。

    謝時故神情微冷，問他：“既要來這里，為何不多做些準(zhǔn)備？連護(hù)身法衣都不備著一件，你要修為沒修為，要本事沒本事，跟來做什么呢？專程來給人拖后腿的嗎？”

    秦子玉眸光動了動，像是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低了頭，搭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收緊。

    樂無晏沒好氣，張嘴便罵：“你算個什么東西？我和仙尊沒覺得他拖了后腿，樂意帶他來，這一路過來他與我們一起成陣出力不比你少，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說羞辱人的話？”

    余未秋更是跳起來，擼袖子要沖謝時故動手。

    謝時故一扇子扔出去，直接打飛了余未秋拎到手中的劍，扇子回手，他不屑道：“不自量力。”

    秦子玉拉住同樣想要動手的樂無晏，深吸氣，問對面之人：“我究竟哪里得罪了盟主，盟主要這般針對我？我只是個小人物，修為低微，不值得盟主如此?！?/br>
    謝時故沉目看著他，秦子玉沒有避讓，片刻后對面之人閉了眼，再沒理人，直接入定了。

    這什么人??？

    余未秋氣呼呼地坐下，樂無晏想安慰人，秦子玉搖了搖頭，小聲道：“算了，沒事，多謝仙尊夫人。”

    樂無晏還要說，徐有冥叫了他一句：“青雀?！?/br>
    樂無晏坐回徐有冥身邊去，問他：“這人到底有什么毛?。俊?/br>
    徐有冥淡道：“他道心不穩(wěn)。”

    樂無晏一揚(yáng)眉：“真的？”

    “他道心不穩(wěn)，”徐有冥肯定道，“有人影響了他的道心?！?/br>
    “誰？小牡丹嗎？”樂無晏不太信，“為什么？小牡丹能影響他堂堂渡劫期仙尊的道心？”

    徐有冥的視線在謝時故與秦子玉之間轉(zhuǎn)了一圈，隱有疑慮，思忖了片刻，搖頭道：“不知?！?/br>
    “不知是何意？”樂無晏問。

    徐有冥道：“或許有前緣，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從來玄妙?！?/br>
    樂無晏聽得稀奇：“那仙尊你呢？會有人能影響你的道心嗎？”

    徐有冥無奈看著他：“你明知道……”

    樂無晏：“知道什么？”

    徐有冥不欲再說：“修煉吧?！?/br>
    樂無晏笑了聲，行吧。

    一夜稍縱即逝。

    天色熹微，眾人仍沉浸在修煉中時，耳邊響起余未秋咋咋乎乎的聲音：“你們快看那是什么？那就是天瑤池嗎？”

    眾修士紛紛自入定中抽離，抬眼看去，便見天邊日出之處云霧深濃，其后隱約浮起仙池靈泉，煙霞纈繡、輝光曜目，恍若海市蜃樓，確實就是傳說中的天瑤池。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仿佛遠(yuǎn)在天邊、又似近在眼前的天瑤池，竟無一人再出聲。

    天色愈亮?xí)r，天瑤池的輪廓也愈顯眼，那是真正的仙境之景，清清楚楚地顯現(xiàn)在眾人眼前。

    樂無晏怔怔看了許久，心里逐漸生出了不確定，這里的天瑤池雖也壯闊，卻與他在那些壁畫中看到的，并不一樣。

    為什么？

    很快有人問出了他一樣的疑問。

    馮叔道：“傳聞中天瑤池有方圓數(shù)百里，如今看過去，卻仿佛連十之一都沒有，是傳言有誤嗎？”

    徐有冥未答，在樂無晏也盛著疑惑看向自己時，微微搖頭。

    其余人仍盯著前方的神跡，秦子玉慢慢收緊拳頭，站在天瑤池前，那種荒謬的熟悉和揮之不去的悲慟竟又生了出來，讓他分外難受，怎么都想不明白。

    謝時故轉(zhuǎn)過身，臉上已沒了笑意，問樂無晏：“夫人想知道嗎？”

    樂無晏警惕著他，沒吭聲。

    徐有冥上前一步，擋在了樂無晏身前，劍在手上，隨時準(zhǔn)備出手。

    謝時故哂道：“明止仙尊不必如此，我沒興趣跟你在這里再打一架，你們不是想知道這天瑤池為何跟傳聞中不一樣？明止仙尊分明知曉原因，不敢說出來嗎？”

    他諷刺一笑，眼神近似悲涼：“因為有人抽取了天瑤池的池水，借整個魔界的魔氣煉化聚魂邪陣?！?/br>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住了，有人下意識追問：“聚魂陣是什么？”

    “聚魂陣，逆天成陣，可聚攏已徹底潰散的元神，以之重新養(yǎng)出三魂七魄，哪怕元神潰散成沙，只要在聚魂陣陣法范圍之內(nèi)，都能被重新聚攏?！敝x時故冷聲道。

    聞所未聞的眾人則驚愕萬分。

    謝時故盯著徐有冥，問的卻是其他人：“當(dāng)年玄門百家圍剿逍遙山，魔尊死在明止仙尊的破魂劍下，在天下修士面前魂飛魄散，所有人都以為他已消亡于天地間，可若是有聚魂陣此物呢？”

    “若有聚魂陣此物，他是不是就可以重回人間，換一具rou身繼續(xù)存活于世，瞞天過海？”

    “你胡說八道！”余未秋第一個跳起來反駁，“天瑤池就算近在眼前，那也是在仙界，我們根本過不去，誰能有那個本事抽取天瑤池水？你倒是現(xiàn)在給我表演一個去天瑤池取池水來試試??！整個魔界的魔氣就更荒謬了，魔界也在天界之中，你以為是你家院子隨便你想去就能去？”

    謝時故連余光都懶得分給他，只丟出一句：“這個世上你不知道的東西多了。”

    余未秋還要說，被馮叔拉住。

    他氣急敗壞：“馮叔你干嘛攔著我，我……”

    馮叔直接以靈力封住了他的嘴。

    樂無晏亦是第一次聽說聚魂陣這樣?xùn)|西，猛地拉住了徐有冥的手。

    徐有冥回頭看他，樂無晏雖勉力維持鎮(zhèn)定，握住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眸光不停顫動，話已到了嘴邊。

    徐有冥用力回握住他，沉下聲音：“無稽之言?！?/br>
    樂無晏怔了怔，眼里有一瞬間的迷茫，徐有冥緊握著他的手未松開，轉(zhuǎn)頭向咬著他們不放的謝時故，鎮(zhèn)定如常：“你不必屢次試探，我說了青雀與逍遙山魔尊沒有干系，他是與我結(jié)契共同祭了天道的道侶，你若執(zhí)意這樣一再挑釁，便不必再多言，直接動手罷?！?/br>
    對峙片刻，謝時故搖了搖頭。

    “抽取天瑤池水煉化邪陣的自然不是你，你只是運(yùn)氣好，找到了掉入凡界的聚魂陣，借用了而已?！?/br>
    言罷他仿佛自嘲一般：“你的運(yùn)氣永遠(yuǎn)都比我好?！?/br>
    徐有冥再沒理他，扶著心神不穩(wěn)的樂無晏坐下。

    余未秋拼命掙扎，還想說話，馮叔他們將人按住，看向徐有冥和無樂無晏的眼中隱有疑慮，到底沒有多言。

    秦子玉后退至徐有冥和樂無晏身前，與極上仙盟一行人涇渭分明，即使他修為低微，也時刻戒備著謝時故可能的出手偷襲。

    樂無晏半日回不過神，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人，徐有冥以靈力送入他體內(nèi)，提醒他：“靜心?！?/br>
    神時中響起樂無晏的傳音：“聚魂陣，真的有嗎？”

    徐有冥回視他，許久，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樂無晏閉起眼，多的話已不需要徐有冥再說，他都懂了。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第63章

    之后沒人再說話，兩方陣營陷入沉默僵局中，互相警惕著對方，但都沒有出手。

    徐有冥全副心思都在樂無晏身上，一直在幫他平復(fù)心神，安撫他體內(nèi)趨于紊亂的靈力。

    那邊謝時故也就地坐下了，低著頭神色陰沉，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余未秋終于能說話之后嘟嘟噥噥抱怨了幾句，抬眼看向前方時忽地一愣：“那是……雪華天晶？”

    眾人聞聲看去，就見日頭已高懸，天瑤池附近的濃霧散去，一株株無色透明的花在日光下漸漸清晰顯現(xiàn)出來，迎著晨風(fēng)招展。

    先只是花苞，被泄下的天光籠住，顫顫悠悠地?fù)u晃，花葉連著花莖抖動著，其上的花瓣俏皮歪過一瓣，仿佛試探一般，再一瓣接著一瓣慢慢綻開，直至怒放。

    晨光映著晶瑩剔透的花株，如流光溢彩，流淌其上。

    一眾修士看得出神，無不驚嘆，直至一道黑影飛身而上。

    是謝時故，他已第一個動身，趁著眾人反應(yīng)過來前直沖那才開花的雪華天晶而去。

    徐有冥立刻追上，余的高階修士這才回神，也不甘示弱，紛紛跟上。

    樂無晏略一猶豫，放出飛行靈器，也跟了上去。

    離得天瑤池越近，越能感受到仙界某種莫名的召喚，天瑤池已近在眼前，仿佛觸手可及，樂無晏伸手過去，摸到的卻只有一片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