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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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銀光微泛,四下清風(fēng)簌簌。 年輕女子烏發(fā)披散,在此間冷淡的光影映襯之下,她的面容更透幾分清麗蒼白,她輕抬起眼簾,將面前這小姑娘細細審視一番,最終,她微微泛白的嘴唇微揚,嗓音如鶯婉轉(zhuǎn),“你這丫頭,從前我竟瞧不出你還有這樣的能耐,如今你是大不一樣了?!?/br> 可她仍是她。 不同于枯夏眉眼間的幾分英氣,她從來是這樣一副弱柳扶風(fēng)之姿,卻偏如青竹一般無論在何種境地都千般風(fēng)姿,嘴上從不輕饒人。 那曹滿江乍聽見這番話,他的臉色變了又變,下意識出聲,“你不是枯夏?” 戚寸心觀他這反應(yīng),才明白過來鹽幫似乎并不知道她不是枯夏? 她才要上前幾步,卻忽然被身側(cè)的少年攥住手腕,他那一雙琉璃般剔透漂亮的眸子冷沉沉的。 戚寸心朝他搖了搖頭,又將貓塞到他懷里,然后上前去將綠筠扶起來,“綠筠jiejie,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枯夏離開月童后,她是如何找到你的?你又為什么會與她換了身份,留在這里?” 綠筠站起身來,腿彎還有些隱隱作痛,但她仍舊勉力站得挺拔,“枯夏是為我才做的這樁生意?!?/br> “為你?”戚寸心不解。 一縷淺發(fā)輕拂過綠筠蒼白的面頰,她的目光再度落在戚寸心的臉上,她的記憶里還有好多個東陵的清晨或午后,她斜靠在樓上軒窗前,素手拋下一把銅子兒,便能引得這小姑娘在底下認(rèn)認(rèn)真真地?fù)靵頁烊?,她則輕搖團扇,笑個不停。 綠筠凄然一笑,“怪我,竟妄想在煙花柳巷里尋一個良人?!?/br> 她本是從南黎被賣到北魏東陵的。 在被賣到東陵晴光樓前,她在澧陽的青樓內(nèi)已做過一年的掛牌花魁,那時她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jì),端得是賣藝不賣身的派頭,只靠一把瑤琴,也曾引來無數(shù)公子哥的競相追捧。 其中正有一位文雅端方的年輕公子,不似他那些酒rou朋友張揚恣肆,他持有一身書卷氣,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每回入樓也只是自己坐著,不要美人,不要酒rou,只靜靜地聽完她的琴便要告辭。 他是個琴癡,來青樓也不過是聽外頭盛傳她琴技一絕,綠筠與他原本并無多少交集,直至某一日,他忽然將一本《琴學(xué)》交給了她的丫鬟。 “姑娘極有天賦,但授你琴藝的先生本領(lǐng)有限,致使姑娘難得進益,此《琴學(xué)》專為補姑娘短處而作,愿姑娘百尺竿頭,更進一步?!?/br> 這僅是他在扉頁留下的唯一一句話,此后他再沒踏進樓內(nèi)一步,但有時綠筠也會借由請教而使人送信于他,如此通信半載,她始終沒再見他一面。 那時南黎與北魏尚在維持表面平和,他家的生意在北魏做得比南黎要好,他最后的一封信,是他隨父親去往北魏江通做生意卻被父親困在江通時托人寄來的。 他在信上說他并不同意他父親舉家定居江通的決定,并言自己一定會找機會回到南黎,為她贖身。 但還沒等到他回來,青樓倒了,她被人花大價錢從南黎賣到了北魏,幾經(jīng)轉(zhuǎn)手,她進了東陵的晴光樓。 此時,她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賣藝不賣身的自己了。 綠筠原本不打算再同他聯(lián)系,但顏娘身死,晴光樓被封,她將自己所有的積蓄與顏娘搜刮來的錢財悉數(shù)奉上,才換來自己脫了賤籍。 “我去江通只是想看他一眼便回南黎,哪知他認(rèn)出了我,又對我深情款款不計前嫌,”綠筠一雙眼眸染上淺淡的水霧,她卻又忽然輕笑一聲,“試問幾個女子聽了他這樣的說辭能不動心?尤其是我這樣的煙花女子?!?/br> “我還當(dāng)他是什么南黎的好兒郎,他卻當(dāng)我是他偷著養(yǎng)在籠子里的畫眉,不過幾月光景,我便發(fā)現(xiàn)他早有一位伊赫人妻子,借著這位妻子娘家的勢,加上他自己的家財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刈隽藗€江通知府的官?!?/br> 她眼眶微紅,“枯夏那時還在東陵尋我,卻不知我已深陷江通,我要逃,已是不能了?!?/br> “綠筠jiejie……” 戚寸心此時望著她微紅的眼睛,心內(nèi)一時也是百味雜陳。 她原以為那日黃昏,綠筠離開東陵之后,往后半生都該得到她從前難以觸碰的自由,誰知她離開了晴光樓的四方天井,卻又囿于江通的金絲籠內(nèi)。 枯夏掌握著西域往中原那條道上最大的商隊,她不做北魏的生意,人卻出現(xiàn)在東陵,算算時間,那時在東陵調(diào)查戚寸心的樞密院密探應(yīng)該還未離開,這消息報入樞密院,他們要查枯夏為什么出現(xiàn)在東陵也并不難,而樞密院作為北魏最大的情報收集地,他們要找出綠筠遠比枯夏要容易得多。 “都是我自己惹來的禍?zhǔn)?,你也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本G筠到底還是一滴眼淚沒掉,反而收斂了些情緒,“枯夏為救我而受制于人,樞密院不肯輕易放掉她,要她藏身京山郡作餌,是我以死相逼和她換了身份,代替她留在這兒的?!?/br> 很顯然,北魏樞密院這么做,為的便是引謝緲盯住京山郡。 “當(dāng)我得知城中出了個‘綠筠’時我便知有貴人前來,”綠筠說著便看向戚寸心身邊那抱著一只黑貓的錦衣少年,“當(dāng)初在晴光樓內(nèi)我觀小公子這般姿容舉止便不似普通人,只是這丫頭當(dāng)時那十二兩的善心,如今也說不清到底值不值得?!?/br> 身份是尊貴了,可命卻不知還能保不保得住。 少年聞言,他眼眉微揚,語氣輕飄飄的,“你若是想做個啞巴也可以,不若你先告訴我,你既受人所制,今夜又是如何出來的?” 少年仙姿佚貌,嗓音也清冽動聽,但這一番話卻好似隱隱裹著冰霜般令人脊骨生寒。 “我尚有幾分可用得上的手段?!?/br> 綠筠稍稍側(cè)過臉,看向那跪在地上,眼前仍被蒙著黑布的曹滿江時,她的一雙眼睛是冷的,“男人總是會有心軟的時候。” “京山郡的鹽幫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與北魏蠻夷私下勾結(jié)?”徐允嘉狠狠地踩上曹滿江受傷的腿骨。 曹滿江疼得厲害,滿頭都是冷汗,“什么北魏蠻夷?各位饒命!我們只不過是京山郡的小小鹽幫,即便是走私販鹽,我們也不可能將這生意做到北魏去??!” “還要嘴硬?”徐允嘉的劍刃已經(jīng)抵在他脖頸處,輕易便劃出一條血口子來。 “我說的都是實話?。∥野l(fā)誓!” 曹滿江抖如篩糠,“這枯夏,不,這綠筠姑娘并非是什么北魏蠻夷交給我們的,而是,而是……” “是誰!”徐允嘉逼問道。 曹滿江登時脫口而出: “是京山郡太守裴育寧!” 此話一出,林中寂寂。 “好啊,如今你還敢攀咬太守裴育寧?”徐允嘉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此人在扯謊。 “我所言句句屬實!裴育寧的兒子早前與京山郡的另一位富商合伙做了幾樁生意,還是我們鹽幫替他們送的貨,這女子也是他兒子交給我們,又送了幾箱銀子來讓我們看著,這事兒原只是我們幫主和副幫主知道,前段時間我和副幫主一塊兒喝酒,副幫主喝醉了說漏嘴的,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 曹滿江的聲音都是抖的。 “公子……” 徐允嘉握劍柄的手一緊,抬眼去看燈影月輝下的少年。 戚寸心也不由看向他。 不甚明朗的光線里,少年微垂著眼簾,兩片陰影投在他的眼瞼,教人并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聽他忽然問,“那富商叫什么?” “陳維良!” 曹滿江察覺到劍刃已經(jīng)刺破他頸間皮rou就要更深,“叫陳維良!他去月童城與人合伙做生意,結(jié)果死在那兒了?!?/br> 徐山霽滿臉驚詫,失聲道:“那不是……彩戲園明面上的那個東家?那個大胖子?” 那時彩戲園被封后,他與兄長徐山嵐去大理寺作證時,他隱約記得簽字畫押的證詞書上所寫的彩戲園持有者有兩人,一人名為賀久,另一人名為陳維良。 山風(fēng)陣陣,林間樹影窸窣而動,這一瞬,戚寸心只覺得脊背發(fā)寒,大腦一片嗡嗡作響。 連珠之禍。 一繩所系,一珠為引,這一珠,原來還是彩戲園。 “緲緲……” 戚寸心不由去握他的手,可少年卻仿佛又些失神,他的掌心也是冷的。 “您不該再往下查了,否則,您是會后悔的……” 他的腦海里回蕩起當(dāng)初在陰冷的牢獄之中,那彩戲園總管柯嗣那個怪異惡劣的笑。 “再往下,也許就是您的舅舅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點什么不太對,原本還在少年懷里的小黑貓哆嗦了一下子,隨即跳到了戚寸心的手臂上。 這么忽然一下,戚寸心下意識松了握著他的手,慌忙接住小貓,但也正是這一刻,少年忽然扯下腰間的鉤霜,纖薄如柳葉般的劍刃抽出,轉(zhuǎn)瞬刺穿了那曹滿江的咽喉。 劍刃撤出,鮮血迸濺出來,星星點點沾在他的手背,甚至染上了一旁綠筠的衣袂,她的臉色更為蒼白了些,雙膝一軟,踉蹌后退幾步,勉強倚靠住一棵樹才不至于摔倒。 徐山霽也是嚇得往子茹身后一躲。 戚寸心卻還抱著貓,怔怔地去望少年被點滴血跡襯得更為蒼白的側(cè)臉。 “有人來了?!?/br> 宋憲雙眼一瞇,目光在四周青黑的林中一掃。 但很快,眾人便又瞧見底下遠處的官道上有了一片連綿的火光,隨著那些人不斷臨近,林子里的異動又安靜了下去。 “殿下!” 那足有幾百人之?dāng)?shù)的一幫官差臨近了,為首的那中年男子身著靛藍大襟袍,頭戴懶收網(wǎng)巾,發(fā)髻梳得十分整齊。 他瞧見那幾盞燈火之下,那錦衣少年手握一柄長劍,泛著寒光的劍鋒沾血,血珠一顆顆從鋒刃上滴落下來,待身后如簇的火把將這片林子照得透亮?xí)r,他抬首便正對上那少年的一雙眼睛。 謝緲將沾血的劍刃在曹滿江的尸體的衣料上潦草地擦拭了兩下,他微微揚眉,眼瞳卻是郁郁沉沉,陰戾叢生,“育寧表兄?!?/br> “滾過來?!?/br> 第92章 夜來山野藏霧,即便已是暮夏時節(jié),草木從中也仍有奄奄一息的蟬鳴與蛐聲交織至死。 燈火在竹樓的紗窗前映出一道瘦弱身影,他伏案握筆,色澤鮮亮的彩墨在他筆下鋪陳,紙上的輪廓扭曲,是森然白骨,襤褸衣衫。 “碎玉,怎么還不休息?” 一道頎長的身影推門進來,嗓音透著幾分啞。 燈下作畫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jì),他生得一張秀氣的面龐,膚色顯得過分蒼白,猛烈地咳嗽了幾聲,他手中的毛筆微抖,一道墨色不受控地在紙上暈開。 一幅畫因這道痕跡而毀,他沒什么血色的唇微抿,扔了筆,他過分清瘦的指節(jié)屈起,青筋浮現(xiàn)的剎那,將整幅畫揉成一團廢紙。 “兄長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彼屏艘谎鄞巴狻?/br> “鹽幫果真是一群烏合之眾,只是一女子的甜言蜜語,曹滿江便敢冒險帶她入城?!?/br> 青年摘了幕笠,露出來臉頰的一道疤痕,以及他靠近耳畔的一道青黑的刺青,“這南黎太子謝繁青果然不容小覷,枯夏一去夜月樓,他便知其中異樣,他非但沒去夜月樓,反讓人將枯夏與那曹滿江帶去了城外……若不是有眼線及時來報,恐怕今夜謝繁青就真的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仉x開京山郡了。” “兄長不是將消息透露給了裴川皓?只怕他父親裴育寧此時已經(jīng)見到謝繁青了。”少年氣弱,說話也是慢吞吞的。 “裴育寧是去了。” 青年在一旁的桌案前坐下來,“依照你我原本的打算,是要借這枯夏引謝繁青一步步地查出彩戲園背后原有裴家的一份,裴家一旦牽涉其中,謝繁青便會陷入兩難境地,相信南黎的皇帝應(yīng)該也很好奇他會如何應(yīng)對,否則南黎皇帝又怎么會在這個時候要儲君西行永淮迎回九龍國柱?” 青年冷笑一聲,“這南黎皇帝果然不喜他這個從北魏回來的兒子。” 陳維良受柯嗣所指派,故意尋得機會唆使京山郡太守裴育寧唯一的兒子裴川皓在彩戲園里也摻上一腳。 月童寸土寸金,加之裴川皓在京山郡的生意失敗,又不想被裴育寧安排科考入仕,正迫切地想要向裴育寧證明自己的經(jīng)商能力,陳維良便以此為誘餌,誘他上鉤。 而南黎有律法,凡是入月童皇城的外地生意都要經(jīng)過層層審查,所費時間日久,即便裴川皓的父親是京山郡太守,也不足以為他疏通月童城的關(guān)系,只因?qū)彶樯虘舢?dāng)時還緊握在太傅裴寄清的政敵李適成手中,李適成怎么可能會給裴家人行方便? 而裴寄清歷來清正,從不以權(quán)謀私,裴川皓又自小懼怕他這位舅祖父,自然連上門提一提此事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