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廠長氣得不輕：“老胡，你不能亂來。你覺得那一百萬的違約金能難住葉蔓？就算這次你成功把她弄破產(chǎn)了，我相信她也很快都能起來，以后鐵定跟咱們不死不休。我告訴你，你要亂來，那我?guī)退?lián)系其他洗衣機廠，低價給她搞兩條生產(chǎn)線，就算不能及時交貨，舒陽也不會追究她的責(zé)任！”

    胡廠長臉色極為難看：“你什么意思，打定站葉蔓那邊是吧？”

    孫廠長覺得胡廠長這個脾氣啊，真有點讓人受不了。他耐著性子說：“不是，老胡你認(rèn)清現(xiàn)實好不好。咱們已經(jīng)試過了，低端市場這塊兒，咱們根本競爭不過她，讓給她，讓她好好干這一塊兒，這是咱們提前說好的，你要不樂意就別同意，既然答應(yīng)了好好配合，事情都進(jìn)展到這一步了，你再這樣，有什么好處？非要把人往死里得罪是吧？而且你別忘了，我們的競爭對手很快就不止老師傅家電一個，四面樹敵對咱們沒好處?！?/br>
    胡廠長被他說得煩了：“我知道了，我待會兒什么都不說，一定好好將她送走，這總行了吧？”

    孫廠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軟了語氣：“老胡，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忍一忍，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咱們努力這么久，總不能前功盡棄，你說是吧！”

    胡廠長悶悶地說：“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給大家拖后腿的。”

    見他服了軟，孫廠長也不再一直提這個，轉(zhuǎn)移了話題。

    下車后，葉蔓發(fā)現(xiàn)，胡廠長對她的態(tài)度改變了許多，雖然還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但至少沒給她甩臉子，偶爾還說兩句話，尚算配合。估計是孫廠長私底下給他做了思想工作。

    將葉蔓帶到倉庫后，胡廠長指著里面的生產(chǎn)線說：“都在這里，總共三條，上次你讓新民幫你們買走了最好的那條，這兩條都差不多，你隨便挑吧，兩條一起便宜點。”

    葉蔓盯著看了幾秒：“兩條生產(chǎn)線一塊兒多少錢？”

    胡廠長比了個數(shù)字：“八十萬?！?/br>
    葉蔓咋舌：“太貴了，上次咱們買的那條比這兩條好才四十萬，兩條一起打包不是應(yīng)該更便宜點嗎？”

    提起上回自己上當(dāng)受騙的事，胡廠長心里就不痛快，語氣也沒那么好了：“你也說了是上次，現(xiàn)在物價天天都在上漲，你不知道嗎？”

    對于胡廠長的睜眼說瞎話，葉蔓很無語。是，物價是在緩慢上漲，可那也是全新的東西吧，沒聽說都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爛玩意兒還會漲價。

    見氣氛不對，孫廠長連忙出來和稀泥：“老胡，你便宜點，你這兩條生產(chǎn)線都多少年的，我看葉廠長也是誠心想買，依我看，五十萬一起打包賣給葉廠長算了！”

    胡廠長甩開他：“一口氣砍掉三十萬，你當(dāng)我這是什么？不可能，當(dāng)初兩條生產(chǎn)線我們廠可是花了兩百萬買回來的，現(xiàn)在賣這個價已經(jīng)是吃大虧了?！?/br>
    葉蔓好笑地看著他們，她這個當(dāng)事人都不急呢，他們倒先急起來了，做給誰看呢？

    蕭舒陽留意到葉蔓臉上微妙的笑容，咳了一聲，打斷兩人的爭執(zhí)：“胡廠長，孫廠長，咱們先聽聽葉廠長的意思吧？”

    “對，葉廠長，你覺得出多少錢合適？”孫廠長扭頭看向葉蔓。

    葉蔓的大哥大忽地響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卻沒接，而且直接按斷了電話，笑瞇瞇地看著三人，豎起食指：“十萬！”

    “十萬一條，你做什么夢！”胡廠長氣得差點罵娘，他離譜，葉蔓比他更離譜，這就是孫廠長所謂的誠心交易？他看葉蔓是在玩他們。

    葉蔓輕輕搖頭，笑著說：“胡廠長，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十萬兩條打包帶走?！?/br>
    胡廠長氣得臉色鐵青，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就是孫廠長也覺得葉蔓這出價太狠了點，他說：“葉廠長，你這個價幾乎等同于白送了，胡廠長要答應(yīng)了，廠里人不知道如何說他呢，其他領(lǐng)導(dǎo)肯定也不會答應(yīng)的。你就別為難胡廠長了，再出點吧，大家各退一步……”

    話未說完，蕭舒陽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走開幾步，接起電話：“什么事？不要緊的一會兒讓李響回去處理，我這邊還在忙?！?/br>
    電話那頭傳來微微顫抖的聲音：“蕭總，咱們廠外面來了一大隊貨車，說是給咱們送貨來的，可太多了，那么多的貨，咱們的倉庫根本放不下?！?/br>
    甲天下在奉河郊區(qū)建有大型的倉庫，能放上萬臺家電，店員說倉庫都裝不下，這不是離譜嗎？

    蕭舒陽最近半年一直在外面開店，對奉河幾家店的情況不是很清楚，他扭頭問李響：“最近有大批量采購貨嗎？”

    李響搖頭：“沒有啊?！?/br>
    店員在那頭聽到了二人的話，連忙補充：“蕭總，李店長，對方說叫龐勇，是老師傅家電的銷售經(jīng)理，跟咱們簽了一筆四萬臺家電的訂單，今天就是專門送貨過來的。蕭總，這么多貨，您看……”

    店員還說了什么，蕭舒陽完全聽不見了，他猛地抬頭，目光攝人地盯著葉蔓，眼神陰森恐怖。

    孫廠長是第一個察覺到他異樣的：“舒陽，你這是怎么啦？誰的電話？”

    李響聽了個一知半解，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這么點間隙的時間，蕭舒陽已經(jīng)大步走到了葉蔓面前，死死盯著她：“你哪來的貨？”

    葉蔓頓時明白了，笑著說：“看來蕭總要的那批貨到了。洗衣機和彩電各兩萬臺，這個數(shù)量可不小，蕭總，你要不要回去驗驗貨？”

    聽到這話，胡廠長和孫廠長都極為錯愕。

    孫廠長問出了大家的心聲：“葉廠長，你們，你們哪兒來的這么多的貨？”

    彩電先不提，洗衣機他們還欠著不少經(jīng)銷商的貨，上哪兒一下子弄兩萬臺。

    葉蔓按住額頭，一副頭痛的模樣：“這不是蕭總一再跟我說，他們倉庫里沒貨了嗎？他催得急，我想著不能耽擱了蕭總的正事，這就安排人去外省采購了相同型號的彩電、洗衣機回來。蕭總，我這提前將貨交了，不算違規(guī)吧？”

    還能這么搞？孫廠長和胡廠長都開了眼界，不知該說什么好，指責(zé)葉蔓，可合同上也沒白紙黑字規(guī)定這些貨必須得老師傅家電來生產(chǎn)吧？

    被點名的蕭舒陽氣得腦子里嗡嗡響，他看著葉蔓，怒極反笑：“好，很好，葉廠長，你好樣的！”

    “哪里哪里，不及蕭總十分之一啊！”葉蔓皮笑rou不笑地故意問道，“蕭總，貨還夠嗎？不夠咱們可以簽長期合同的，保準(zhǔn)滿足你們甲天下的需求！”

    誰他媽還要她的貨??！他自己不會買嗎？需要她當(dāng)中間商賺差價？

    蕭舒陽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留下孫廠長幾人面面相覷。

    事情陡然出現(xiàn)這么大個轉(zhuǎn)折，是孫廠長萬萬沒料到的。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步，已經(jīng)很明了了，葉蔓早防著他們，根本沒中招，那所謂的買生產(chǎn)線也不過是借口，難怪剛才她一點都不急，開價開得那么荒謬呢。

    長嘆一聲，孫廠長苦笑：“葉廠長真是好計謀，我甘拜下風(fēng)！”

    “哪里，孫廠長說笑了，不過是沒貨，蕭總又催得急，我這也實在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幫蕭總跑一趟腿，一臺家電就賺個十來塊錢的辛苦費！”葉蔓推辭。

    孫廠長有些慶幸蕭舒陽先走了，不然聽到這番話鐵定要氣得心肝疼。因為就連他聽了這話都血壓升高，幾十萬還叫沒賺多少……

    胡廠長本來就不待見葉蔓，如今又被耍了，惱怒成怒：“走，趕緊走，我這生產(chǎn)線不賣了！”

    他就說葉蔓這女人不可信，不是個東西吧，孫廠長還偏不信。這下好了，目的沒達(dá)成不說，還讓葉蔓白賺幾十萬。

    葉蔓回頭，看向胡廠長，慢條斯理地說：“胡廠長，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你這么惱火干什么？瞪我……莫非胡廠長還要找人打我？”

    孫廠長聽到這話，趕緊站到中間，將兩人隔開。不然真打起來，依葉蔓這不依不饒的性格，鐵定要驚動公安，搞不好還要上電視臺，胡廠長丟得起這個人，他丟不起。

    “葉廠長，既然不買設(shè)備就回去吧，正好我也有點事，咱們一起走。”

    葉蔓笑了笑：“好，我聽孫廠長的?！?/br>
    孫廠長遞了個眼神給胡廠長，示意他冷靜，別沖動，然后親自領(lǐng)著葉蔓出洗衣機廠，邊走還邊說起洗衣機廠的歷史：“這個廠啊是71年建的，當(dāng)時上面就給批了塊地，其他的什么都沒有，這周圍還是農(nóng)田……”

    葉蔓是真佩服孫廠長，被擺了這么一道，胡廠長和蕭舒陽都?xì)獾貌惠p，他卻跟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這樣的城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比起暴脾氣的胡廠長，她更警惕孫廠長這個笑面虎。

    走出洗衣機廠，孫廠長收了話頭，停下腳步看著葉蔓說：“葉廠長，坐我的車回去吧，咱們正好聊聊?！?/br>
    “好啊?！比~蔓欣然同意，她倒想看看孫廠長還能說出什么花來。

    上了車，孫廠長就主動打開了話匣子：“葉廠長，咱們之間有很多誤會。不管是我，還是舒陽，胡廠長，都沒有刻意針對老師傅家電的意思。甲天下那邊也是真的很想跟老師傅家電建立起長期穩(wěn)定的合作關(guān)系?！?/br>
    葉蔓笑了笑：“我相信。孫廠長是不是誤會什么了？咱們大家不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嗎？”

    孫廠長一噎，這都還叫愉快，那他都不認(rèn)識“愉快”兩個字了，這姑娘真有氣死人的本事。

    咳了一聲，兀自消化了這點不爽的情緒后，孫廠長話音忽地一轉(zhuǎn)問道：“葉廠長，有個消息不知道你聽沒聽說，日本的富友集團(tuán)準(zhǔn)備在國內(nèi)投資建廠，很可能會落地咱們省?！?/br>
    葉蔓吃了一驚，緩緩搖頭：“要不是孫廠長今天提起，我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br>
    富友集團(tuán)是國外一家大財團(tuán)，其生產(chǎn)的家電非常有名，現(xiàn)在市面上進(jìn)口家電不少就是這個牌子的。如果他們進(jìn)軍內(nèi)地，國產(chǎn)化，以后這個牌子的家電價格肯定會下降很多，將對國內(nèi)家電市場造成巨大的沖擊。

    因為他們有雄厚的資本，先進(jìn)的技術(shù)和更豐富的管理經(jīng)驗。

    如果說民企是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孩子，那富友集團(tuán)就是挺拔的巨人，無論是在哪方面，都甩出初初萌芽的民營企業(yè)一大截。

    孫廠長嘆氣：“這對咱們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啊。他們比咱們有錢，技術(shù)和管理方面的經(jīng)驗也比咱們先進(jìn)。這時候，咱們就該摒棄前嫌，聯(lián)合起來，一致對外，葉廠長你說是不是？”

    葉蔓贊同地點頭：“沒錯，孫廠長說得很有道理?！?/br>
    孫廠長欣慰地看著她：“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同志思想覺悟高。富友集團(tuán)目前的產(chǎn)品價格在國內(nèi)都偏高，就算建廠了，價格會下降一些，但應(yīng)該也不會特別便宜，威脅不到老師傅家電的基本盤。葉廠長，我建議你繼續(xù)擴大你們的優(yōu)勢，牢牢占據(jù)低端市場的份額，我們則盡量堅守住中端市場，大家齊心協(xié)力將咱們云中省的家電行業(yè)做大做強?！?/br>
    真是個大忽悠！葉蔓彎起唇淡淡一笑，不想跟他多扯：“孫廠長，太突然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對了，蕭總那邊一下子拉這么多貨回來，有地方放嗎？沒有我們倉庫里還有些位置，孫廠長回頭替我轉(zhuǎn)告蕭總一聲！”

    孫廠長無語，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要真轉(zhuǎn)告了舒陽，舒陽得氣死。

    這天沒法聊了！

    第136章

    蕭舒陽的車子還沒開到甲天下總店，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排成長龍的車隊，粗略估計有好幾里，一眼望不到盡頭，每輛車上都堆積著高高的貨！

    這些都是壓在他們心頭上沉甸甸的負(fù)擔(dān)。

    李響看到這么多貨，倒吸了一口涼氣，沒回頭他也能感受到車?yán)飰阂值臍夥?。他大氣不敢喘一聲，用力踩在油門上，趕緊將車子開回去。

    幾分鐘后，小汽車停在了甲天下的店門口。副店長滿頭大汗地迎了上來，焦急地詢問：“蕭總，李店長，這些怎么辦？”

    堵在門口引人注目不說，還影響他們店里的生意，客人都看熱鬧去了，誰還買東西啊。

    李響做不了主，悄悄看了一眼蕭舒陽。

    蕭舒陽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地就往店里去，走到門口時，忽然被一道大剌剌的聲音叫住了。

    “蕭總，等等！”

    蕭舒陽側(cè)頭，看到了一個令他極為厭惡的人物—龐勇，眉頭當(dāng)即皺了起來。

    龐勇從甲天下門口的水泥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揚手將喝完了飲料的易拉罐丟進(jìn)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后從包里摸出一個本子，遞到蕭舒陽面前，笑呵呵地說：“蕭總，貨已經(jīng)送到了，麻煩你簽個字！”

    蕭舒陽盯著他看了幾秒不做聲。

    龐勇吹了聲口哨，指了指他們背后：“蕭總，我可是花大價錢租了一臺攝像機過來，攝像機錄下來了，貨我已經(jīng)送到了，你要是無緣無故拒不收貨，那我就讓人把貨卸在路邊了，丟了可別怪我！”

    錢已經(jīng)付了，他們也在合同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將貨交齊了，蕭舒陽要是拒收，那也不關(guān)他的事，反正錢是不會退的。

    蕭舒陽回頭就對上攝像機漆黑的鏡頭。

    他厭惡地抬起手擋住臉，勃然大怒地瞪著龐勇：“你這是干什么？”

    龐勇笑嘻嘻地說：“這不是怕蕭總賴賬嗎？蕭總可是有過前科的，我得保留點證據(jù)啊！”

    看熱鬧的市民聽到這話登時兩眼放光，這里面還有戲呢？有附近的個體戶或是市民，知道去年老師傅家電跟甲天下那場紛爭的，立馬興致勃勃地跟周邊的人科普起來。

    聽到周遭的竊竊私語和異樣目光，蕭舒陽臉上火辣辣的，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極為難受。

    他一輩子最丟人的時刻，都是拜老師傅家電所賜。

    蕭舒陽緊繃著唇：“李響，帶他們?nèi)}庫，將貨驗收了?！?/br>
    李響松了口氣，連忙說道：“好的，不過蕭總，倉庫那邊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