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你煮吧，我去把行李包收拾一下?！背０踩馈Ｋ貋砑敝ソo葉蔓匯報工作，也沒來得及收拾。

    兩口子各忙各的，等他收拾完，小芬也將面條端上了桌，白白的面條上臥著一只黃澄澄的雞蛋，旁邊還有一些青翠的菠菜，引得人食指大動。

    常安全端著碗，大口大口地吃面。

    小芬見丈夫幾天不見人影，回來似乎黑了點，瘦了點，心疼地問道：“你這是去哪兒了??？”

    “靖水市?！背０踩叧燥堖吇卮?，怕妻子擔心，他騰出一只手取出包里的合同，遞給妻子，“你看，我找到工作了，這個底薪都比咱們倆一年加起來的工資還高，你別怕?！?/br>
    小芬看著上面的金額，瞪大了眼睛：“這么高的工資？”

    常安全說：“工資算什么，只是零頭，最重要的是獎金。在老師傅家電，只要干好了，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那就能得到更多的回報。小芬，你不是一直想開一家裁縫店嗎？現(xiàn)在我的工資夠花了，將咱們家的錢存下來，盤一間鋪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要是不想開店，回頭我跟葉廠長提提，等老師傅家電這邊有空缺了，把你安排進去。”

    小芬看著雖然有些憔悴，但精神格外好，提起未來的安排眼睛發(fā)亮的丈夫，心里對辭職后的仿徨和不確定也消散了許多。同樣是工作，但給丈夫帶來的感受完全不一樣，丈夫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方向，那她呢？

    一瞬間，小芬心里有了判斷：“我想開店試試?！?/br>
    常安全贊同：“好，吃過飯咱們?nèi)タ吹赇?，要是家里的錢不夠就再緩一陣子，我爭取早點拿到獎勵，那就不缺錢了?！?/br>
    “你剛出差回來，不休息啊？”小芬嗔了他一眼。

    常安全兩口吃完面，端起碗將湯一塊兒給喝了：“我不累，去看看店鋪而已，不累，等我把碗刷了咱們就出發(fā)?！?/br>
    家屬院沒有秘密，兩口子一起結(jié)伴出去找鋪子，當天就傳遍了筒子樓。

    第二天就傳到了胡廠長耳朵里，他還以為常安全有多能呢，敢情是打算在家吃軟飯了。放著好好的鐵飯碗不要，去開什么裁縫鋪子，將手里那點錢折騰完了，看他們兩口子怎么辦！到時候別爬著回來求他！

    其他人對兩口子的選擇也非常不理解，關(guān)系好一些的上門熱心地勸他們，關(guān)系差的看到他們回來就說風涼話，惡意嘲諷他們。

    常安全兩口子早出晚歸，對于這一切完全不搭理。

    時間轉(zhuǎn)眼到了周三，風和日麗，是個好日子。

    這一天，也就老師傅家電與云中大學(xué)舉行捐贈儀式的日子。

    葉蔓早通知了云中大學(xué)這邊，說廠里有點事，她可能要回長永縣一趟，所以讓老師傅家電空調(diào)事業(yè)部的常安全經(jīng)理代替她出席捐贈儀式。

    雖然方副校長有些遺憾葉蔓不能親自來，但捐贈方嘛，只要最重要的錢到賬了，其他人來也無妨。

    校方也安排了隆重的接待程序，讓朱洪江作為學(xué)生代表在校門口接常安全，然后將他領(lǐng)到禮堂。

    禮堂里地上鋪著喜慶的紅地毯，出席活動的校方領(lǐng)導(dǎo)在最前排落座，后面是各大媒體的記者，再后面則是選被選過來參加這次捐贈儀式的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

    常安全作為捐贈方代表，被引到了第一排居中的位置，旁邊就是方副校長，寒暄過后，捐贈儀式正式開始，主持人上臺激昂地公布了這個消息，然后宣布：“下面有請捐贈方老師傅家電的代表—空調(diào)事業(yè)部銷售經(jīng)理常安全同志上臺講話！”

    常安全撫了一下西裝的袖口，站起身，面帶微笑地上臺，朝下面鞠了一躬，然后緩緩道：“葉廠長臨時有工作走不開，因此安排我代她出席捐贈儀式，感謝各位的光臨，我們老師傅家電……捐資建校是我們身為一家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yè)應(yīng)盡的責任與義務(wù)。少年強則中國強，年輕的大學(xué)生是我們祖國發(fā)展的希望，也是……”

    他侃侃而談，表現(xiàn)得極有風度，給媒體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跟老師傅家電打過交道的媒體記者根本不記得他這號人物，因此對突然冒出來的常安全很好奇，在自由問答的時間，紛紛舉起話筒詢問道：“常經(jīng)理，老師傅家電是要進軍空調(diào)嗎？在咱們云中省家電行業(yè)，有個傳言，說老師傅家電搞哪一行，就會擊穿哪一行的底價，你們是準備向空調(diào)行業(yè)發(fā)力了嗎？”

    常安全舉起話筒：“謝謝大家對老師傅家電的夸獎，我就當你們的話是夸獎，沒問題吧？”

    這話引得下方一陣哄堂大笑。

    常安全繼續(xù)說道：“沒有，我們老師傅家電目前還沒打算采購生產(chǎn)線，而是更傾向于從廠家那里拿貨，將貨鋪到我們的直營門店和經(jīng)銷商店鋪中?！?/br>
    “常經(jīng)理，要是沒采購到合適的商品，你們是不是有打算自己拉生產(chǎn)線，自己干？”有個記者大聲問道。

    常安全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他擺了擺手說：“今天是我們老師傅家電和云中大學(xué)合作的捐贈儀式，請大家將重點放在我們的捐贈儀式上好嗎？”

    他這話更像是在逃避，很多人默默在心里揣測，老師傅家電莫非要生產(chǎn)空調(diào)？反正他們又不是沒干過，當初在電視機廠買不到電視機就自己生產(chǎn)，嫌洗衣機太貴，就自己拉生產(chǎn)線自己上。

    于是，當天的新聞還沒播出去，坊間就有傳聞?wù)f老師傅家電準備拉一條生產(chǎn)線，自己生產(chǎn)空調(diào)。

    這話傳到胡廠長耳朵里，他嗤之以鼻：“生產(chǎn)空調(diào)？他們是有八只爪子嗎？彩電、洗衣機都沒弄過來呢，爬都沒學(xué)會就想學(xué)跑，小心摔死?！?/br>
    宋秘書站在一旁聽到這話尷尬極了，揉了揉鼻子，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告訴胡廠長。雖然現(xiàn)在說了，可能成出氣筒，但也總比領(lǐng)導(dǎo)覺得你有事瞞著他，對他不老實強。

    深吸了一口氣，他硬著頭皮說：“廠長，我還聽有個熟悉的報社記者說，這次捐贈儀式，葉廠長并沒有去，而是安排了另外一個人代她出席?！?/br>
    “你說這個干什么？怎么，代她出席那人你認識？”胡廠長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有異，胡廠長馬上知道自己猜對了，“還真認識，那我認不認識？”

    宋秘書硬著頭皮說：“那人是常安全，他現(xiàn)在擔任老師傅家電空調(diào)事業(yè)部銷售經(jīng)理一職！”

    哐當一聲，胡廠長手里的白瓷杯子砸到了地上。

    第128章

    晚上，胡廠長一家吃過飯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21寸的彩色電視機中播放的省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之后插播了幾則廣告，緊接著是云中省新聞聯(lián)播，新聞開播十幾分鐘后，電視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胡廠長老婆盯著看了幾秒，覺得很熟悉，指著電視問：“老胡，我瞧這個人好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是你們廠的人吧？”

    看著常安全西裝革履地站在紅地毯上，侃侃而談，胡廠長心情壞到了極點，緊繃著唇說：“不認識！”

    但下一秒主播的解說就打臉了。

    “今日上午，老師傅家電派出其空調(diào)事業(yè)部銷售經(jīng)理常安全出面，代表老師傅家電向云中大學(xué)捐贈一百萬元用于修建教學(xué)樓，打破了迄今為止我省民營企業(yè)向高校捐款的記錄。云中大學(xué)常務(wù)副校長方文正同志表示……”

    “一百萬！”胡廠長老婆倒吸了一口涼氣，扯著胡廠長的袖子，“常安全，我認識啊，不就你們廠銷售部的那個同志嗎？你怎么說不認識？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們廠的人嗎？怎么跑去老師傅家電了？”

    胡廠長心里本來就不痛快，還被老婆這么戳心肺管子，更難受了，甩開她的手甕聲甕氣地說：“別問我，我不知道?！?/br>
    胡廠長老婆盯著電視機，嘴里磕著瓜子，不解地說：“你怎么就不知道了？前陣子你不還在家里罵那個老師傅家電嗎？你手下的人怎么跑對家去了??？”

    這天沒法聊了！

    胡廠長站了起來：“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別打擾我。”

    說完像逃難一樣跑進了書房。

    可呆在書房也不消停，門外傳來他老婆跟女兒咋咋呼呼的議論聲。

    “閨女，你說這老師傅家電到底多有錢啊？一百萬說捐就捐，乖乖，那可是一百萬啊，你爸這么大個廠長，一輩子也掙不了這么多錢！”

    “人家能捐一百萬，那說明這點錢對人家來說是小意思啊。別說一輩子了，我爸十輩子也掙不了這么多錢?！?/br>
    “哎，也是，沒個千兒八百萬舍得捐一百萬嗎？聽說那個老師傅家電的廠長跟你差不多大，還是小縣城來的，你說她怎么掙的這么多錢的？她爹媽可真走運啊，生了個這么能干的閨女，比好多人的兒子都強?！?/br>
    ……

    胡廠長聽到妻女左一句右一句地夸葉蔓，句句扎心，都快氣炸了。在家都不消停，胡廠長拿起外套，推開門找了個借口：“廠里有點事，我出去一趟，你們早點睡?！?/br>
    出了家門，他總感覺誰都在看他的笑話，也不想見到任何人，干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抽煙，可才抽了幾根突然一道手電筒的光照了過來。

    “胡廠長，是您啊，我還當是誰呢，您怎么在這兒？”出來丟垃圾的周長順吃了一驚。

    胡廠長回頭瞅了對方一眼，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估計是廠里哪個職工。他看了一眼對方手里的垃圾桶，再看看背后，好家伙，他無意中走到了筒子樓倒垃圾的附近，難怪對方這么驚訝呢！

    胡廠長不自在地將快抽完的煙丟在地上，用腳踩滅，干咳一聲：“出來轉(zhuǎn)轉(zhuǎn)?！?/br>
    丟下這句話，他背著雙手走了。

    “垃圾桶旁邊轉(zhuǎn)轉(zhuǎn)？”周長順嘀咕了一聲，收回目光就瞧見地上的一堆還很新鮮的煙頭，頓時咋舌，“乖乖，這得抽了多少煙啊，難道大廠長也有煩心事？”

    第二天，他就知道原因了。因為一上班，他就聽到同事們在議論。

    “你們看昨晚的省電視臺新聞了嗎？”

    “你說那個啊，我看了。難怪常經(jīng)理當時走的時候那么硬氣，說不干就不干了呢！”

    “可不是，上省電視臺，我能吹一輩子?！?/br>
    “不止呢，人家還登上了多家報紙。要我啊，就將這些報紙全收集起來弄個文件夾，珍藏起來，傳給子孫后代，讓他們看看老子當年的風光時刻！”

    “得了吧，秦老三，就你這樣子的，想上電視報紙，下輩子重新投胎吧！連咱們廠長這輩子都沒上過省臺的新聞聯(lián)播，你就別做白日夢了！”

    “說起廠長，你們知道不？我聽說啊，常安全當初離職就是跟廠長鬧翻了，所以才帶著他老婆回去的?！?/br>
    “真的假的？那廠長現(xiàn)在心里不難受死了？看看常經(jīng)理才離開多久啊，就這么風光！”

    ……

    周長順被大家這沒頭沒尾的話勾得如貓爪撓心一般，他拽住一個小伙子：“我說小平，你們到底在說什么?。课以趺绰牭眠@么糊涂，常經(jīng)理不就離職了嗎？聽說沒找到活，他老婆在街邊開了一家小店，都說他以后要吃軟飯了?！?/br>
    于小平擺了擺手：“周叔，你這都老黃歷了。人家常經(jīng)理吃什么軟飯啊，人家現(xiàn)在發(fā)達了。你昨晚沒看電視吧？”

    周長順搖頭：“電視有啥好看的，費那個錢。”

    “老周，你說你攢那么多錢干什么？你們家也雙職工，電視好歹買一臺啊，好多人家都黑白換彩電了，你家還一臺電視機都沒買過。你看你這消息都落伍了吧，回頭去買一臺老師傅的彩電嘛，才九百多塊錢，很劃算的。”另一個老職工更清楚周長順家的情況，說完將報紙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吧。常經(jīng)理現(xiàn)在可是發(fā)達了，昨晚上了省臺的新聞聯(lián)播，今天好多報紙都報道了他?！?/br>
    周長順拿過報紙一看，別說，上面還真是常安全。不過常安全像變了個人，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背后的幕墻上寫著“老師傅家電捐贈儀式”幾個大字，感覺比廠長還威風。

    照片下面是正文，周長順瞧完之后，恍然大悟：“難怪昨晚胡廠長要跑到垃圾堆旁邊抽煙呢！”

    幾個正在插科打諢的職工齊刷刷地扭頭，激動地看著他：“周叔，你說什么？胡廠長昨晚去垃圾旁邊抽煙？真有這事？”

    周長順點頭：“對啊，我親自看見的?！?/br>
    “那個時候是幾點啊？”于小平立即追問道。

    周長順仔細回憶了一下：“八點多吧。我們家吃完飯的時候剛八點，還要收拾一下，沒錯，就是八點多。”

    于小平激動得拍手：“這就對上了。廠長肯定是看了新聞，心里不痛快，跑出去抽煙，結(jié)果被周叔給撞上了。周叔，當時廠長的臉色不好看吧？”

    周長順點頭：“對，他走了，我數(shù)了一下，地上有六七個煙頭呢，都是新鮮的?！?/br>
    “抽煙解愁，肯定是這樣！”于小平肯定地說。

    大家都笑了起來，高高在上的廠長也跟他們這些普通工人一樣，也有煩心的時候，躲到外面抽悶煙。

    還有人爆料：“我跟你們說啊，廠長辦公室的瓷器昨天又換了，這個月都換兩套了，有人親眼看到宋秘書將瓷器碎片掃了出來?！?/br>
    “我看啊，搞不好今天宋秘書又要掃碎片出來了！”

    這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周長順心疼地說：“胡廠長辦公室里的瓷器怎么壞這么快？這得花多少錢?。俊?/br>
    “咳咳……”忽然兩聲沉悶的低咳聲從門口傳來。

    大家下意識地往門口望去，然后集體呆若木雞了。

    胡廠長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身邊跟著一臉無奈看著他們的宋秘書。

    宋秘書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些家伙，上班不好好工作，聚在這里講領(lǐng)導(dǎo)小話，被抓是他們活該。但胡廠長心情本來就不好，這下肯定更糟，回頭又要發(fā)脾氣了，他這個秘書自然也沒好日子過。

    胡廠長冷冷地打量著眾人，目光如刀，一刀刀扎過這些背后看他笑話的職工，所過之處，職工們無不低頭，老實得更鵪鶉一樣，再無幾分鐘前的興奮和幸災(zāi)樂禍。

    但這并不能讓胡廠長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