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做噩夢也不是個事，游玉歲只能試試自己陪著他睡能不能好一點。

    “多謝殿下?！被粑髁曷曇糁型嘎吨鴼g喜，但是更多的是無盡的后怕。

    游玉歲聞言勾起嘴角將人拉到了他的床上，然后道:“不許對孤動手動腳，不許讓孤知道你……”

    游玉歲說到一半嫌丟人，然后小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霍西陵聞言不由望天，這是每個男人的正常反應(yīng)，他怎么能夠控制得了。

    而游玉歲想的卻是少年貪歡不好，對身體不好，同時有礙壽數(shù)。

    “好?！被粑髁甏饝?yīng)道。

    為了能夠和游玉歲一起睡，為了讓自己心安，游玉歲提什么要求他都答應(yīng)。

    “行了，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拜訪外祖?！闭f完，游玉歲便裹上被子背著霍西陵睡了過去。

    霍西陵笑了笑，然后閉上了眼睛，在熟悉的氣息中睡了過去。

    果然，在太子身邊，他一夜好眠，未曾再夢到那個噩夢。

    第二天早上，游玉歲悲傷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又睡到了霍西陵的懷里去。

    “自己解決，我梳洗了?！?/br>
    丟下這句，游玉歲快速逃跑了。

    被迫留下的霍西陵哭笑不得，只能默默念起清心咒。

    一個時辰后，游玉歲梳洗完畢，所有東西都準(zhǔn)備好后便帶著霍西陵登上馬車往謝家的府邸而去。

    六十多歲的謝公頭發(fā)花白，但身姿依舊清俊挺拔，即便年老也不改風(fēng)流，此時他戴著漁夫的蓑衣與草帽正在自家院子里的池塘邊垂釣，桃花流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您好像很高興?！敝x檀站在謝意的身邊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從謝意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看出謝意很高興的。

    只見正在垂釣的謝意頭也不抬地道:“莫怪我沒有提醒你，你再不走，上衙的時間便晚了?！?/br>
    話音落下，一條魚兒上鉤，尾巴揚起濺了謝檀一臉?biāo)?，謝意則是歡快地將魚抓住然后放進身邊的魚簍道:“今日給歲歲做魚湯?！?/br>
    說完，謝意又看向身邊的謝檀道:“你怎么還不走？”

    語氣很嫌棄，意思很明顯。

    謝檀面無表情地擦掉臉上的水，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和自己祖父等游玉歲的到來。

    謝意冷哼一聲，不再去管謝檀。

    片刻后，游玉歲在謝家下人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謝意所在的院落。

    謝意居住的地方充滿土趣，一應(yīng)屋舍皆為農(nóng)家小屋，院子里種的也是桃樹梨樹這樣的果樹，地面上還趴著一只黃犬，籬笆籠子里還養(yǎng)著雞鴨。

    當(dāng)游玉歲看見正在垂釣的老者時，他便知道這是謝公，也就是他的外祖。

    “歲歲來了?！敝x意放下魚竿笑著對游玉歲說道。

    不知為何，此刻游玉歲很想流淚。

    “外祖。”游玉歲聽見自己喊了一聲道。

    而一旁的謝令則是悄悄向謝檀招手，讓他過來，他有事要和他說，憋了一路，憋不住了！

    很快，他們兄弟之間的小動作就被謝意發(fā)現(xiàn)了。

    “有什么事情不妨當(dāng)著大家面說?！敝x意雖老但威嚴(yán)猶在。

    謝令沒出息，直接把游玉歲給自己準(zhǔn)備棺材和陪葬品的事情說了出來。

    游玉歲:……

    第28章

    游玉歲沒有想到自己給自己準(zhǔn)備棺材和陪葬品的事在這么多年第一次和自己外祖見面的時候就被自己的小表兄曝光了。

    雖然對于游玉歲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唯一可能會讓他苦惱的便是怎么和謝意解釋。

    就在游玉歲抬頭看向謝意的時候，只見謝意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后悔與憐惜。這種情緒在被稱作謝公的謝意身上出現(xiàn)，是極為罕見的，畢竟他向來云淡風(fēng)輕從容不迫。

    “你年紀(jì)尚幼，為何會想著為自己準(zhǔn)備棺材？”謝意問出口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敢想象游玉歲在宮中受了多少委屈。

    他甚至在想，他當(dāng)年送自己女兒入宮是否是個錯誤，今上或許是個很好的皇帝，但他絕不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

    若是游玉歲不是生在皇家，以謝家的權(quán)勢即便是要過來由他親自撫養(yǎng)又如何？誰敢反駁？誰敢說半句不是？

    然而，游玉歲偏偏生在皇家，三歲時便被冊封為太子，而他卻連向游奉云開口要人都做不到，甚至為了保他周全，只能讓她女兒留下的忠仆悉心照顧，卻不能再多看他一眼。

    只有謝家與太子的關(guān)系淡薄如水，帝王所想要的平衡才能持續(xù)下去，謝家和太子才能繼續(xù)安穩(wěn)下去。

    面對謝意的眼神，游玉歲說不出什么好聽逗趣的話來，他只垂下了眼眸道:“經(jīng)歷生死之后，我想開了很多?！?/br>
    說著，游玉歲對著謝意笑了一下道:“將自己的身后事早早備好，然后再恣意暢快地活一場?！?/br>
    游玉歲重生十幾次，前十幾次，他心里壓著的事情很多，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恣意暢快一生，既然天命只允許他活到弱冠，那么他就要只圖自己快樂，哪管他人言語。

    這一世，他的確是比前面活得快樂多了。

    然而謝意聞言越發(fā)心疼，他自然是知道太子生的那場大病，昏迷數(shù)日，生死不知，謝家送去的好藥宛如石沉大海。而太子在醒來之后，身體也是虛弱至極，時不時便要病上一回。

    誰都知道，若無奇跡，太子沒有幾年好活了。

    “謝家人做事一切隨心，我只要你開心就好。”謝意看著游玉歲的臉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多謝外祖?！庇斡駳q笑了笑道，“只是外祖收了我的東西，不知外祖可否幫我一個忙?！?/br>
    謝意知道游玉歲此行的目的不只是為了看望他，于是他將魚竿和魚簍遞給一旁的謝檀道:“將魚交給廚房，讓他們做成魚湯給歲歲補身體。另外，把我養(yǎng)的雞鴨各宰一只，給歲歲嘗嘗?！?/br>
    說完，謝意便領(lǐng)著游玉歲和霍西陵進了屋。

    一旁的謝令看著他左手拿魚竿右手提魚簍的大哥道:“真要抓祖父養(yǎng)的雞鴨給太子殿下吃？”

    只見謝檀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道:“你說呢？”

    謝令聞言臉?biāo)查g皺了起來道:“可是祖父自己養(yǎng)的雞鴨一直舍不得殺，rou都老了，怕是柴得很?！?/br>
    謝檀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謝令道:“這么簡單的事還要我教？”

    后來，謝意養(yǎng)的雞鴨各殺了一只，然而端上桌的卻是謝家廚房在外面采買的。

    同時，謝令還被謝檀罰出抄書，理由是不穩(wěn)重。

    此時，謝意的書房中，游玉歲已經(jīng)將陛下要辦瓊林宴的事告知了謝意。

    謝意接過游玉歲手中的奏折細細看了一遍，然后沉吟片刻道:“此法用來選拔人才甚好，不過……”

    “不過會觸動世家利益?！庇斡駳q將謝意未盡之言說完。

    謝意垂眸用手指摩挲著手中的奏折，這上面的選拔流程的確是比察舉制更加透明清晰、公平公正，但同時世家在這上面占不了任何優(yōu)勢，必定會引起世家的不滿。

    不過謝意對比并不在意，若是謝家子弟沒有出息，那還不如回陳郡種地，但是其余的世家不會這樣想，他們只會想讓先祖的君子之澤更加綿長久遠。

    “此事怕是會遭到世家反對?！敝x意將奏折放下說道，“不過，這奏折是誰寫的？想出的辦法若是能夠推行下去實乃大景之福?！?/br>
    只見游玉歲垂下眼眸乖巧道:“父皇要我擇日再辦春日宴?！?/br>
    “嗯？”謝意抬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可是我身體不好，舉辦聚集了寒門學(xué)子世家子弟以及高門貴女的春日宴我實在沒有心力，所以我就將春日宴改成了這樣?！?/br>
    “外祖，是我想偷懶。”游玉歲柔弱可憐地說道，就像生病了的小動物一樣惹人憐惜。

    而被游玉歲一聲“外祖”叫得心都快化了的謝意在那一刻，無論游玉歲和他說什么他都會同意。

    “所以，我想請外祖坐鎮(zhèn)瓊林宴?！庇斡駳q看著謝意道。

    謝意看著他那弱不禁風(fēng)的外孫心生無數(shù)憐愛，作為外祖，忍心見自己的外孫被那群上不得臺面的世家為難嗎？不忍心。

    而且，為了安撫帝王的疑心，謝家的確是得做些什么了。

    “好，外祖便替歲歲坐鎮(zhèn)瓊林宴，讓歲歲去偷懶。”謝意摸著自己的胡子笑著說道。

    “多謝外祖?！庇斡駳q笑著道。

    游玉歲和謝意說了一會兒話便已經(jīng)臨近午時了，跟謝意許久的老仆前來詢問在何處擺膳。

    “就在那顆梨樹下用膳吧?！敝x意說道。

    梨花樹下有一張石桌，正好可以供人用膳，在謝意和游玉歲落座后，游玉歲又將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霍西陵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一旁的謝意自然是看出了游玉歲和霍西陵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只不過他沒有戳破，只是不著痕跡地打探著霍西陵的身世。

    聽聞他是劉大將軍的妻弟后，謝意的神色有些恍然，他似乎在追憶什么道:“你jiejie是個奇女子，能夠隨大將軍南征北戰(zhàn)，走遍大江南北，見過無數(shù)風(fēng)景，是妍兒神交已久的人物，只可惜……”

    他的妍兒尚未與霍西陵的jiejie霍云見面便難產(chǎn)而亡，而霍云也在一年多以前得怪病而亡。

    霍西陵聞言抓緊了手中的杯子對神傷的謝意道:“謝公，節(jié)哀。”

    終有一天，他會讓自己jiejie死亡的真相水落石出，讓張狂的長公主付出應(yīng)得的代價，將她從高處打落，失去自己應(yīng)該有的一切，然后在無盡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不過，他現(xiàn)在還不急，他要蟄伏起來，要將自己另外一個重要的人好好保護起來，在積蓄足夠的力量后才能一擊必中。

    游玉歲見到氣氛如此沉重，連忙將話題拆開，講了謝令初來東宮因為不熟悉事務(wù)犯過的蠢。

    一旁的謝意聽得只搖頭嘆氣，大罵謝令蠢得出奇。

    最后，這一頓午膳在笑聲中結(jié)束，而游玉歲也不得不離開謝家。

    謝意不忍游玉歲離去，一路相送到門口，直到看見游玉歲所坐的馬車消失在路口才返回家中。

    馬車中，游玉歲靠在霍西陵的懷里，他的眉宇中帶著幾分憂郁，接著霍西陵便聽見他道:“若是可以，孤不想回東宮。”

    如果他不是皇子，他生活在謝家，有寵他的祖父和對他好的兄長，他想必會比現(xiàn)在更加快樂。

    霍西陵想到游玉歲在謝意面前快活放松的模樣忍不住開口道:“我也一樣殿下日日如此?！?/br>
    “可惜不能?！庇斡駳q無可奈何地說道。

    說完，游玉歲又翻身伸手環(huán)住霍西陵的脖子道:“所以，為了讓孤天天這么開心，所以你必須天天小嘴抹了蜜一樣哄孤，哄到孤躺進棺材那一天?！?/br>
    霍西陵看著游玉歲不由伸手摸著游玉歲的頭發(fā)道:“霍西陵永遠都喜歡殿下，要陪著殿下長命百歲，白頭到老?！?/br>
    游玉歲笑了，他用手指的指腹摩挲著霍西陵偏薄的嘴唇道:“這小嘴真甜。”

    可惜的是，他活不過弱冠，永遠不可能和霍西陵白頭到老。不過這樣也好，他活得不長，只有三年，只要這三年霍西陵認認真真哄他，沒有任何漏洞，他便可以當(dāng)霍西陵是真的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