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

    作者：酸奶好喝

    第1章

    ◎夢境◎

    屋外春日正盛，凝玉卻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她夢到了謝衍。

    也夢到自己被關(guān)一個混沌而黑暗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往前探著手，恐懼地想要尋找出口，卻只摸到冰冷的、細長的鐵桿。

    四周俱是，沒有出口，像是……像是……巨大的籠子。

    涼意直躥凝玉頭皮，她手心全是冰冷，下意識想喚“夫君”，去找謝衍時，前面黑暗處陡然亮起一小簇火光。

    腳步聲由遠及近，少頃，凝玉看到了謝衍。

    他的肌膚異常慘白，背后是一片將要吞噬一切的黑暗，在微弱的光亮下，他看著她，忽然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不寒而栗，凝玉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小公主，你還想去哪呢。”

    “還能去哪呢?！?/br>
    “為什么要走呢?！?/br>
    叮鈴叮鈴——

    謝衍一步步走近了她，手里似乎拿著什么東西，發(fā)出了冷銳且清脆的聲音。

    像是鈴鐺，又像是……鎖，鎖鏈？

    等到他距離自己不過咫尺，凝玉這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什么，眼瞳驟縮。

    叮的一聲，不等她反應(yīng)，謝衍便將她按在了一旁的床榻上，將她雙手和兩腳都套上了鎖鏈，綁在床的兩端。

    牢牢禁錮，不容拒絕和反抗，鎖鏈上的鈴鐺叮鈴鈴響了起來。

    凝玉想要掙脫，卻生不出一點力氣，甚至于，她渾身發(fā)軟，嗓子干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鳥兒只有關(guān)在籠子里，才不會飛走，小公主，你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身邊！而且，你那皇兄早就死了，死了！明白嗎？哈哈，除了我這，你還能去哪里呢——”

    謝衍瘋了一般地大笑，烏發(fā)散落，唇色如血，美的駭人。

    這般失態(tài)，全然沒有平日里的冷漠和鎮(zhèn)靜。

    凝玉難以置信。

    他是大將軍，又官至中書監(jiān)，權(quán)傾朝野，向來面無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怎會如此。

    而且，皇兄不可能會死！

    “不可能，不可能，皇兄沒死，你騙我！”

    就算是在夢里，凝玉也是被這句話嚇得魂魄盡失，下一刻，她又欲開口時，剛到嘴邊的話卻被悉數(shù)堵了回去。

    謝衍的唇覆下，舌頭在她口齒間掠奪，一手插|進她發(fā)絲，攏著她后腦，一手扣住她手腕十指交纏——

    吻的纏綿又瘋狂。

    凝玉很快便喘不過氣，她嗚咽呻|吟，五指蜷起，緊緊抓著身下床單，腳上的鈴鐺也叮鈴作響，糜麗又清脆。

    與他親吻的夢，凝玉做過很多，但沒有哪一個像這一樣，令她如此難受，窒息。

    后面，一陣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濃烈刺鼻，直通肺腑，凝玉猛地從夢里驚醒。

    她不停喘氣，香汗淋漓，身上像被潑了水一樣，衣裳濕了個透，肌膚潮濕雪白，如蒙云霧。

    屋內(nèi)的博山爐飄出幾縷縹緲青煙，屋內(nèi)淡香縈繞，有安神鎮(zhèn)定之效，凝玉這下才慢慢從噩夢里回神。

    “定然是夢。”她手捂著胸口，不停喃喃。

    皇兄不會有事的，且，謝衍絕不可能那般失態(tài)，也不可能那樣對她笑。

    大多時候，他都是冷冰冰的，好似天生不懂得溫柔一般，沒有任何情緒。

    但他是她夫君，凝玉喜歡他，且，這份婚約，算是她強行朝她父皇要來的。

    大約一年前，凝玉第一次見到了他。

    那時，她皇兄剛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凝玉急著去見皇兄，跑的急，經(jīng)過一座橋時沒注意，腳下一滑，眼見著就要跌入水里。

    凝玉驚叫一聲，下一刻，他卻不知道從哪里出來，稍稍傾身，單手撈著她腰。

    腰間的觸感似有若無，凝玉眨眼間，恍然飄來一陣風(fēng)，帶著春日花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一瓣桃花不知從何吹來，落在了他稍顯凌亂的發(fā)上，隨后又被風(fēng)吹起，緩緩落在橋下湖面。

    漣漪蕩漾開來。

    這般初見的光景過于心醉和美好，那時，凝玉看到有跳躍的光華映在他眼瞳，只這一刻，她便把他們以后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

    膚白唇紅，五官深邃，眼尾那處還泛著一顆淺色昳麗的淚痣。

    他姿容遠勝女子，眼瞳卻漆黑暗深，里面染著濃重的血腥氣。

    她卻不覺得害怕。

    她皇兄是當朝太子，也上戰(zhàn)場，皇兄和她說過，在這亂世，難免的。

    沾上血腥難免的，尤其是為了護衛(wèi)家國親人時，是以，凝玉沒有后退。

    他生得太好看了。

    除她皇兄外，在這個國家，她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她喜歡生得好看的人。

    “你是誰？”凝玉想好小孩名字，站定后問了這男人一句。

    男人卻沒有回她，收回扶著她腰的手，跳上屋檐，轉(zhuǎn)眼便不見了。

    來去都像一陣風(fēng)。

    ……

    后面，凝玉又見了他幾次。

    她好像總能在宮里看到他。

    他又救了她，他帶她去屋頂看月亮，他幫她解了和親困局。

    凝玉知道了，他叫謝衍，和她皇兄一樣，是郢國的將軍，連她的父皇都要忌憚幾分。

    凝玉喜歡他，看他第一眼便喜歡了。

    后面，她朝她父皇求了與謝衍的婚約。

    雖然他們的婚事遭到了她皇兄的強烈反對，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對這個自己千寵萬寵的meimei生氣，他說，謝衍詭譎莫測，從奴隸一路做到大將軍，手握兵權(quán)，手段狠辣，極是可怕，而她太過天真，和他在一起，她討不到半分好處，只會淪為犧牲品。

    但凝玉也是第一次沒有聽她皇兄的話，還是堅持嫁給了謝衍。

    她想，不會那樣的吧，只是相愛而已，哪會扯到這么多呢。

    但是……兩人成親后，并沒有如她預(yù)料那般美好甜蜜。

    她當時想的小孩名字也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因為……整整一年了，他們到現(xiàn)在都沒圓房……

    沒圓房……

    新婚夜，他吻了她，也咬了她，凝玉櫻唇流血，一片紅艷，像一朵開敗的花。

    她本就嬌氣，疼得厲害，卻忍著沒哭，還對著他撒嬌笑。

    這是他第一次親她。

    但他卻在她耳邊冷冷說——

    “小公主，是你求著要嫁給我的?！?/br>
    “你會后悔的。”

    說完這句話，他便走了。

    凝玉咬著唇，壓抑的哭聲一點點的xiele出來。

    后面，他再沒有碰她。

    連親吻都不曾有，對她也是冷冷相待，不曾有一個深情溫柔的眼神。

    他們一點都不像夫妻，他太過冷漠，瘋狂，但又喜歡處處管著她，他出去征戰(zhàn)時，不許她出門，甚至不許男的下人去她院子，旁人多看一眼都要被剜眼。

    很嚇人，也很奇怪。

    但畢竟自己喜歡，凝玉想，她就忍忍吧，他小時候定是受了很多磨難，所以，性格扭曲古怪也可以理解。

    她收收公主的驕縱性子，總能焐熱他的心，他會對她溫柔的。

    真心會換來真心的。

    凝玉是這樣想的，直到現(xiàn)在還是。

    她堅信他是愛她的，如果不愛，那當時為什么要答應(yīng)這婚事呢，為什么要娶她呢。

    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出來挽她的腰，為什么要解她和親之困，為什么要晚上要帶她上屋頂看星星看月亮呢……

    她從種種細枝末節(jié)里翻出他愛她的蛛絲馬跡，卻忘了，他對自己的冷漠和厭棄根本無需任何佐證，平日里隨處可見。

    凝玉醒來后出神許久，直至屋外傳來一陣焦急喊聲，她才回過神。

    “公主，將軍回來了……”

    只是，這喊聲不見喜悅，反而帶著畏怯，聽上去是怕極了。

    正常，將軍府內(nèi)無人不怕他，甚至如今在朝堂之上亦是。